在地中海的东部有一座风光秀丽的岛屿,也是希腊神话中爱神维纳斯的故乡,便是塞浦路斯岛。该岛位于地中海东部,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以南海域,面积约9251平方公里,是地中海中仅次于西西里岛和撒丁岛之后的第三大岛屿。

▲地中海周围卫星地图,红框处为塞浦路斯

但这个只有海南岛四分之一大小的岛屿,却是两个看起来并不相关的国家——希腊和土耳其的角力场。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国家在这里的角力,以至于塞浦路斯形成了如今分裂的现状,塞浦路斯共和国、北塞浦路斯共和国、联合国缓冲区和英国军事基地四个互相独立的政治实体在岛上共存。

一、前传—角斗场如何修筑

在国家间遇到领土纠纷的时候,一句“自古以来”往往是十分有用的。那么,是谁最先到的塞浦路斯呢?

根据考古研究,塞浦路斯岛上最早的居民是来自希腊的迈锡尼人,并建立了独立的希腊式国家。

其后塞浦路斯岛经历了数个帝国的统治。但由于塞浦路斯特殊的岛屿环境,这些帝国的文化都难以渗透入岛上。

直到公元前168年,罗马共和国在军事上完全征服了希腊地区,但希腊文化却反过来征服了罗马人,岛民们继续按照希腊人的方式生活,只不过换了一个名字,罗马人。

▲图拉真时期罗马帝国极盛疆域,塞浦路斯为塞浦路斯行省

七世纪,事情又有了变化。阿拉伯人渡海入侵拜占庭治下的塞浦路斯,拜占庭人被迫和敌人达成了共管塞浦路斯的协议,且允许穆斯林进入这座岛屿。大量穆斯林涌入塞浦路斯,与岛上信奉希腊正教的原住民杂居,打破了塞浦路斯原有的单一的宗教文化体系。

▲阿拉伯帝国的扩张,七世纪中叶其势力范围拓展到塞浦路斯

而土耳其人的到来,则是这座历经沧桑的岛屿的归属权几经转折后的事情了。1571年,奥斯曼帝国占领全岛。虽然基督教联军于勒班托海战中击败奥斯曼海军,但并没能阻挡奥斯曼人继续扩张的脚步。1573年,威尼斯共和国同奥斯曼帝国签订条约,正式割让塞浦路斯岛。

▲描绘勒班托海战基督教联军和奥斯曼海军战斗的画作

二、第1回合—我的地盘我做主

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使得塞浦路斯岛第一次完全由一个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所统治。如同当时所有被奥斯曼人征服的地区一样,奥斯曼帝国鼓励士兵和居民主动移居新征服的地区,用大量土耳其裔居民填充这些地区以巩固帝国对新征服地区的统治。

如此,大量的土耳其人来到了塞浦路斯岛上,也自然地与岛上的希腊裔居民产生了矛盾。

但此时的希腊是作为一个地理名词存在,全境都处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之下。只不过因为奥斯曼帝国所采取的较为宽容的文化和宗教政策,希腊人才能继续保有他们原有的宗教和文化。

正是这种较为宽容的政策,加之塞浦路斯岛上的希腊人较早的便已同穆斯林杂居,在这个民族主义尚未抬头的时代,岛上的民族矛盾和宗教矛盾并不十分激烈。在其它希腊地区时有发生反对奥斯曼帝国统治的起义的同时,塞浦路斯岛还算是比较安定。

毕竟,岛上的希腊人在侵略者不断的数百年间早已明白,想要在别人的地盘上生存,就要听别人的话,在奥斯曼帝国如日中天的时期去反对奥斯曼人是不明智的。因为,奥斯曼人也只会对听话的人保持宽容。

三、第2回合—我“希”汉三又回来了

虽然在奥斯曼人的统治下,希腊人保留了一部分的权力,但在帝国中,希腊人仍然被视为二等公民。不甘心被外来者统治的希腊人也组织了多次争取独立的斗争,但都以失败告终。

1821年3月,在奥斯曼帝国不断衰落的前提下,受到欧洲革命运动和民主主义兴起的影响,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希腊地区爆发了被称为希腊独立战争的大规模起义,并于1827年建立了希腊第一共和国。

希腊第一共和国(于1832年被希腊第一王国取代)建立之初,所拥有的领土仅包括希腊半岛,人口也仅有80余万。

而同时,仍在奥斯曼帝国统治下的希腊人还有250余万。于是在这一情况下,独立的希腊人提出了“伟大理想”的概念。其核心思想为重建拜占庭帝国,建立起一个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以雅典为经济中心的“大希腊”。而“大希腊”的范围,自然包括了塞浦路斯岛。

这一时期,在以武力扩张领土的行为受阻之时,“伟大理想”的理念帮助希腊以和平的方式将伊奥尼亚群岛、色萨利、伊庇鲁斯南部等地区并入希腊领土。但在塞浦路斯,因为基督徒和穆斯林长期的和平共存,“大希腊”的概念没有获得强烈的反响。

其实在希腊独立战争爆发之初,塞浦路斯岛上也曾出现过反抗奥斯曼帝国的活动,不过规模不大。但奥斯曼政府随后处决了塞浦路斯正教会中包括总主教在内的一批高级神职人员,引起了岛上基督徒的不满,导致岛上也开始出现与希腊统一的思潮。

于是希腊又提出了“希塞统一”的概念。希腊通过双方共同信奉的希腊正教教会,将“希塞统一”这一概念渗透入在塞浦路斯的东正教徒之中,与希腊合并逐渐成为岛上基督徒的主流民意,而塞浦路斯正教会主教由希腊人担任则象征着教会由基督的教会转变为希腊人的教会,似乎更预示着塞浦路斯与希腊合并即将到来。

四、第3回合—你们先歇歇,看大英的

在已经如此接近的情况下,塞浦路斯之所以没能与希腊完成合并,还是要拜大英帝国所赐。

英国既不愿意独立后的希腊继续壮大,又不希望奥斯曼帝国被继续削弱以至于无法对抗沙俄,更害怕沙俄成为这一地区的主宰者,于是便又一次发动了“搅屎神功”,于1878年自己出兵占领了塞浦路斯以平衡这一区域的局势,而奥斯曼帝国仅保留名义上的宗主权。

在初始,岛上的支持回归希腊的居民对于英国人是持支持态度的,认为这是一次实现回归希腊的机会。

当然,英国人不会那么好心,自然不会把塞浦路斯岛还给希腊,又采取粗暴的方式将岛上的希腊裔和土耳其裔分隔开,引起了岛上希腊裔居民的强烈不满。同时奥斯曼已经无力顾及塞浦路斯事务,于是岛上希腊裔居民开始反对英国的殖民统治,希腊政府也不断支持反对英国的活动。

五、第4回合—你们继续吧

塞浦路斯在英国的统治下度过了一战和二战,在这些日子里,除了战火纷飞的天空,还有愈演愈烈的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运动。

▲1930年塞浦路斯反抗英国殖民统治的活动

虽然1925年塞浦路斯正式归于英国统治,但无论是希腊还是土耳其,都没有放弃对塞浦路斯主权的争取。希腊政府除了支持岛上希腊裔反抗英国的活动之外,还继续通过塞浦路斯教会对岛上的教育进行影响。在学校的教材中将土耳其人称为敌人,将希腊称为祖国,继续推动塞浦路斯与希腊合并。

而另一端的土耳其人在奥斯曼帝国覆灭之后,又经历了第二次希土战争,民族主义情绪高涨。他们以新建立的土耳其共和国为旗帜,意图使塞浦路斯加入土耳其。

英国人此时也无意继续维持对塞浦路斯的统治。在1950年代塞浦路斯局势愈发紧张的情况下,相关各国开始进行谈判。在英国牵头下,独立的塞浦路斯国的概念被提出,最终于1960年8月16日塞浦路斯取得独立,塞浦路斯主教马卡里奥斯三世成为首任塞浦路斯总统。

▲塞浦路斯共和国第一任总统,原塞浦路斯主教马卡里奥斯三世

独立的塞浦路斯似乎解决了所有的矛盾,但对“塞浦路斯人”这一身份,无论是希裔还是土裔都没有强烈的认同感。

很快在1963年,塞浦路斯的社会秩序逐渐崩溃,岛上希裔居民和土裔居民的矛盾到达顶峰,希土两国间在塞浦路斯问题上的对抗也达到了高潮。

1963年,希裔领导的塞浦路斯政府在希腊政府的支持下制定了一系列限制岛上土耳其裔居民权力的法案,引起了岛上土裔居民的强烈不满,也遭到了土耳其政府的反对。

法案出台后,大量联合政府中的土裔人选择了离开,塞浦路斯联合政府就此瓦解。在局势不断紧张的情况下,一支由英、希、土三国组成的维和部队进驻塞浦路斯以维持当地的稳定。

在联合国的斡旋下,一个新的解决方案被提出。在新方案中,塞浦路斯将被并入希腊,作为补偿,土耳其在岛上将会获得一个军事基地,同时岛上的土裔居民获得少数民族权利。这一看似完美的方案却遭到了两国的同时反对。土耳其不愿意整个塞浦路斯都归属希腊,而希腊更不希望土耳其利用军事基地来影响岛上事务。

1967年希腊国内发生政变后,岛上局势更加恶化。新成立的希腊军政府对塞浦路斯采取更为激进的政策。在希腊军政府的支持之下,希裔塞浦路斯军队袭击了位于南塞浦路斯的几座土裔村庄,造成不少的伤亡。作为反制措施,岛上的土耳其军队袭击了希裔武装并炸毁了其大量物资。

在国际干预下,希腊军政府同意召回岛上的希腊军队,这一行为迅速被土耳其人所利用。1967年12月28日,土裔塞浦路斯人宣布成立他们自己的临时政府。

然而此时岛上又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马卡里奥斯总统立即宣布该政府为非法,但部分希裔塞浦路斯人意识到在当前的形势下,希腊和塞浦路斯的统一是不可能实现的,也接受了土裔塞浦路斯人需要一定的自治权。

1974年,岛上的希裔激进组织EOKA在希腊军政府的支持下发动政变,扶植激进的希腊民族主义者尼古斯担任总统。这引发了土耳其对希腊控制该岛的担忧。

土耳其要求希腊解散尼古斯政府并撤出所有希腊军队和官员,自然遭到拒绝。于是在同年的7月20日,土耳其政府单方面出兵塞浦路斯,以“保护塞浦路斯的土耳其裔居民的安全”为由,并迅速的控制了塞浦路斯北部。

土耳其的军事行动还带来了一个间接结果,就是7月23日希腊军政府的倒台。同日尼古斯政府倒台,两日后双方在日内瓦开始会谈,但未能取得任何成果。

此时希腊已经放弃了将塞浦路斯并入希腊的努力,但希裔塞浦路斯人要求土耳其军队撤出塞浦路斯并遣返新进入的土耳其移民的诉求遭到土耳其政府的拒绝。而土裔塞浦路斯人则坚持两族应该各自建立相独立的政府,又无法与希裔塞浦路斯人达成共识。

▲ 希腊(蓝色)、土耳其(红色)、塞浦路斯共和国(绿色)和北塞浦路斯共和国(黄色)

双方互不让步使得难以达成一项协议。1983,土裔塞浦路斯人利用了土耳其选举后的政治动荡,单方面宣布独立,而后土耳其政府也顺水推舟承认了这一政权。塞浦路斯岛就此分为南北两个相独立的政权。

六、有赢家吗?

希腊永远失去了塞浦路斯,土耳其也因为支持北塞浦路斯的独立而在国际上声誉受损。双方的冲突在岛上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数十万塞浦路斯人流离失所、成为难民。

岛上的分裂也影响了塞浦路斯的发展,导致了现在南北两侧巨大的发展差异的出现。

似乎,现在的希腊政府和土耳其政府都明白过来了,2014年希腊和土耳其两国都发表声明,表示支持新一轮的塞浦路斯和谈,但似乎又有些晚了。早在2004年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便提出过一项统一计划,该计划在北塞浦路斯得到了支持但在南塞浦路斯遭到了多数反对。

这一结果并不出乎意料,当前阻碍塞浦路斯统一的主要因素甚至不再是民族因素。分裂三十余年后,塞浦路斯南北的发展已经有了较大的差距,更为发达的南方居民无意承担贫穷的北部所带来的的压力,他们的选择也完全合乎情理。

这场角斗全是输家,而输的最多的,是塞浦路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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