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我曾隨母親去湖北隨縣探望在部隊工作的父親。由此在當地的縣中學借讀了一學年。由於我在上海有過參加文藝小分隊的經歷,很快就加入了這裏的文藝宣傳隊。不得不說,雖然是一所縣立中學,但排練節目和對演員的要求卻絲毫不遜色。唯一讓人吐槽的是道具和戲服的簡陋,因此而出的洋相,常常令人啼笑皆非。

比如。跳民族舞通常需要一件小馬甲,我們都是自己帶一條黑色的長褲,演出時將褲腰掛在背後,再將兩條褲腿搭在胸前,然後繫上圍裙,瞬間褲子就變成統一的黑色小馬甲。我頭一次穿這樣的“大興馬甲”跳舞,偏偏一隻褲腳管就露出來了。聽到臺下有人大聲笑說,哈,原來是褲子冒充的呀!面孔便漲得通紅,撒腿跑回後臺。老師幫我塞好褲腿重新系緊圍裙,說,沒事,上臺吧!下場後,我還在爲自己出了洋相而耿耿於懷,不想,後面的演出中,演鐵梅的小姑娘比我還搞笑。她唱那段“仇恨入心要發芽”時,要表現鐵梅憤怒仇恨的情緒,因過於投入,竟一把將那條大辮子扯了下來。那時沒有頭套,這條假辮子是用頭繩接在演員髮尾上的。於是,觀衆們鬨堂大笑,好在“小鐵梅”久經沙場,任憑場下鬨笑、喝倒彩,並不受干擾,手裏抓着辮子,照樣完成了這段唱腔。

那時候,學校文藝隊常常要送戲到村裏,有一次去一個生產隊演出,佈置舞臺時,發現漏帶了一塊“智取威虎山”的背景板。有位男生多才多藝,立馬找了一塊板子,拿油漆又重新刷了一塊。演這個節目的時候,我們把這塊新道具板放到臺上去,不料,新畫上的油漆尚未乾,演欒平的演員在背景板前面搖頭晃腦說臺詞的時候,腦袋往後一仰,突然,頭上的帽子便粘在畫板上了。就在他愣神之際,臺下村民湊趣了,有人居然將一頂帽子扔上臺來,說,算了吧,那個黏糊糊的,就用我這個吧。“欒平”也不客氣,拾起帽子扣在頭上,繼續演得有板有眼。

一個村一個村的輪番演出,便有村民跟着追隨,用現在的話來說就叫“粉絲”。有一回,演一出《重逢》的戲,說的是抗日戰爭時期,日本兵來村子裏抓了一個勞工,老母親拼命要奪回兒子,拉扯中母親拽下了兒子的一截衣袖,多年後母子倆便是憑衣服與衣袖拼接相認了。這出戏裏,衣服和衣袖自然是需要反覆使用的重要道具,所以袖管與肩的拼接部位是用膠帶粘上的。但不知怎麼搞的,那次演出中,老母親還沒來得及上來扯,兒子與日本兵在推推搡搡中衣袖已經掉下來了。然而,“老母親”到底老到,她上場來,撿起衣袖,道,兒呀,你就穿這樣的破衣服離開家了,爲孃的對不住你呀!於是,臺下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粉絲”們對我們的幾齣戲早已耳熟能詳,當然知道“老母親”即興改了臺詞。說來好笑,通常我們在臺上出了洋相,臺下的掌聲比我們正常的演出還要鼓得熱烈。有觀衆竟然說,你們出洋相也是節目,而且是挺逗樂子的節目。

當年的文藝隊裏不過都是一些十四五歲的少年,之所以能在臺上鎮定自若,發揮出色,或許正是道具的簡陋鍛鍊了他們的臨場應變能力。當然,更沒想到的是還會成爲觀衆期待的逗樂子節目。至今想起,依然忍俊不禁。(周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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