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同行襯托。

陳小春版韋小寶,最近回憶殺了。

說的就是你,是不是也和飄一樣,正趁週末重溫經典來着?

評分又悄咪咪爬升了0.1

話說回來。

不算影版,《鹿鼎記》也大大小小被搬上小熒屏了七回。

怎麼就是陳小春版經久不衰讚譽有加?

在飄看來,想理解這版韋小寶,不妨透過現象看本質地抓住其角色、歌曲乃至演員本人的特色。

那麼,可以下定論——陳小春,是全港甚至放眼整個華語娛樂圈,最“底層”的人(不是凡爾賽)。

陳小春18歲考入了TVB舞蹈藝人訓練班。

熬了7年,才成爲唱跳組合“風火海”的三分之一。

演藝圈留給大齡青年陳小春的時間,不多。

他入行的年代,正逢香港藝壇盛世。

而他,並不屬於耀眼的一個。

黃金時代,看似機會多;但機會,永遠掌握在少數幸運兒手中。

僅早他一年入行的郭富城,同年已是如日中天的四大天王。

可陳小春,半路出家的窮小子,沒人脈沒資本亦沒讀過什麼書。

才能,不算突出。

至慘的是,“靚仔”二字,與他絕緣。

但他並非全無特點。

他夠野。

看上去具有蓬勃旺盛的動物本能。

對撕咬及性有發自內心的熱愛。

可惜,不夠上臺面。

同是西裝眼鏡仔,張智霖就比陳小春吸睛

那時,香港造星更追求阿哥阿姐氣,撐得起場子。

主角長相氣質,關鍵得“正”。

武,能風衣墨鏡瀟灑迎敵,文,能英挺俊逸獨爲你天若有情。

莊,若梁朝偉脈脈含情收放自如;諧,如周星馳嬉笑怒罵舉重若輕。

而像陳小春那樣天生沒有主角相的呢?

要不就是演技過人跟老天爺搶飯喫的。

成妖成邪,是郭靖背後的丘處機或黃藥師。

如果長得有性格,那能成爲主角旁當仁不讓的反派或丑角。

只要路子快穩準,角色紅利可以喫上幾十年。

△ 典型如四大惡人

陳小春,以上兩種路子都不佔。

只能走第三條路:模糊的萬金油,先給你隨處熨貼體溫。

“風火海”正式出道那一年,他勉強有了四部能讓人記住名的電影作品。

且,四個角色,戲路皆有不同。

首部擔正的《點指兵兵之青年幹探》,他是警察。

讓他拿得金像獎最佳男配角的《晚9朝5》中,他是夜夜笙歌的阿寶。

天天抱着不同的女人睡覺,卻抱怨着沒有安全感。

《金枝玉葉》裏,他是袁詠儀“閨蜜”魚佬,細心教她如何扮男人。

續集爲了撩姬,還“割愛”剃了腿毛,扮女裝大佬。

王晶導演的《珠光寶氣》最勁,一下攬得陳小春早期兩大角色定位——爛仔與男閨蜜。

男閨蜜,發展到極致,是同志。

港產商業喜劇裏,把“基佬”二字直接寫進片名的,便是他與林子祥主演的《基佬四十》。

一開場就自述他對男友林子祥八年的愛戀。

鏡頭從牆上的照片切到牀上的陳小春,是他抱着考拉玩偶,下身只着底褲。哀哀怨怨地嬌嗔,“對我們這些人而言”,想過足“一生一世”,太難。

若沒有他可愛又鮮活的“騷氣”表演打底,戲裏這段不被社會承認的愛情恐怕很難長情化。

這方面與他戲路撞車的,前,有葛民輝。後,有陳奕迅。

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靚仔,卻最容易滿足港人的獵奇戲謔心態。

上:《三個相愛的少年》 下:《薰衣草》

而爛仔,最受歡迎的當然是《古惑仔》系列裏的山雞。

這個據稱他出道來第一次主動爭取的角色,後來據編劇兼製片文雋的說法,是看到《晚9朝5》中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痞子”味,一早就敲定由他來演。

結果,比故事怎樣開頭更重要。後來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陳小春藉此迅速躥紅。

速度堪比電影裏從馬仔一路砍殺,榮升銅鑼灣扛霸子的山雞。

“我是山雞 雞x的雞”

這句痞中帶屌、屌裏帶騷的自我介紹,就屢被列入港影精彩對白。

《人在江湖》大爆後火速搶拍的續集《猛龍過江》,更因鄭伊健只有四天檔期,流亡臺灣的山雞成爲唯一一個橫跨港臺日三地的古惑仔。

那一年,陳小春29歲。

在快意恩仇出生入死的男人江湖裏,他是長情的好兄弟陳浩南的反面。

沒有純愛,身邊更多的是過江鯽般的脂粉客與小太妹。

對“一生中最愛的女人”,遭遇背叛後也能毫不容情地槍殺。

之於那時銀幕上的陳小春,男女關係完全可以套用山雞名言:

人間哪有真情在,只要是妞我都愛。

從活着就好的爛仔、談不起愛的古惑仔、到談愛奢侈的基佬……

陳小春的角色形象,兜兜轉轉,但不離“底層”。

他這底層,甚至不是普通小人物。

而是一種更需要“博”纔能有生路、有希望,被關注的邊緣底層人。

基本生存、人格建立之上的情操。

他談不起。

改變,來自1998年的《鹿鼎記》。

《鹿鼎記》,是金庸先生的封筆之作,亦是他最不武俠的武俠小說。

金庸的武俠小說,自《書劍恩仇錄》起,《鹿鼎記》終,俠之定義,歷經四變。

從俠之正,到俠之變,至俠之疑,最後是俠之反。

《鹿鼎記》裏的主人公韋小寶,非但是武俠小說中唯一一個不會武功的主角。

且,機巧狡獪,是沒有爹的賴皮市井之徒。

無法讓讀者帶入英雄之身的角色,當然不那麼討喜。

因此,從1969年到1972年,這部小說在《明報》連載了兩年零十一個月。

不斷有讀者寫信來問金庸:它,是不是別人代寫的?

而,陳小春版的韋小寶,比原著裏十二三歲的年數,大了近三輪。

已過而立之年,無論如何不能用“少年”來形容。

面相,太老。

△ 角度不好抬頭紋就很明顯

正因爲這樣,劇版削弱了原著的成長性與辛辣的諷刺意味,讓人物個性順理成章有了延續,變成更符合大衆期待的“歡樂英雄”。

小奸小惡,有。

大忠大義,更甚。

用陳小春的話來形容,是——“有正義感,對誰都很好,見人就愛,真正心懷大愛的人。”

表面上,感情還是延續山雞般風流浪蕩的“野”路子。

七女共侍一夫的結局,也並未更替。

可部分劇情的變更加上演員對角色的理解詮釋,便煥發出了新意。

原著裏,麗春院是韋小寶亮相的舞臺。他亦在此把“好姑娘、壞女人”統統迷倒抱上牀,六美大被同眠。

說到底,愛意抵不過性慾。七個老婆,各有各的工具性。

而劇版中,卻有意突出韋小寶的重情重義。

原著裏,負責忠誠的雙兒,是莊夫人賜給小寶“服侍恩公”的。奴性頗重,百依百順。

而到了劇版,陳少霞飾演的雙兒,卻自小被妓院雜役收養,與小寶是青梅竹馬。

第二集裏,雙兒被困火海,小寶拼死也要衝進去救她出來。

韋小寶隨茅十八入京,也不是由於殺了人要溜之大吉,加外想去京城看殺鰲拜的孩子心性。

而是,爲了營救落獄受審的雙兒。

角色動機先立在那裏,口甜舌滑的小流氓外皮下,現了內裏的癡情與纏綿。

劇版韋小寶,洗白了山雞留給觀衆的古惑印象,成功登陸內地小熒屏。

此前只能偷偷摸摸在錄像廳和VCD中存活影像的陳小春,真正變成了家喻戶曉的明星。

後來,他又出演了改編自痞子蔡最出名的網絡小說,《第一次的親密接觸》。

誰能想到,張震在裏面是及時行樂的花花公子,反倒陳小春當上了木訥又純情的痞子蔡。

爲心愛的女孩打造香水雨,又在漂泊大雨中無聲地哭泣。

另一部,是山雞擔正的電影《友情歲月之山雞故事》。

它與漫畫裏既奸且惡、自大濫情的山雞背道而馳,讓他首度化身癡心情長劍。

電影裏,12歲的山雞初見女孩小芝(梁詠琪 飾)就動了心,自此變成矢志不渝的護花使者。

她難過時,默默送上肩膀給她咬;

身爲小弟,喝止大佬在夜總會對小芝動手動腳;

逃亡途中,得知小芝受挫,一個電話打過去,冒着被抓風險現身;

小芝喊一聲“老公”,他就能開心得像個孩子。

曾經只是爲出生入死點綴的“情愛”,凝格成要“一聲護她周全”的承諾。

甚至,他闖江湖的名號山雞,一半來自本名;一半,來自她給的外號“小雞”。

浪子情深,又不得善終,最爲致命。

陳小春的藝術形象,至此,有了本能之上的傾訴。

這一傾訴藉由陳小春的另一重身份——歌手,來訴說。

因《古惑仔》躥紅後,公司計劃重新包裝歌手陳小春。

當時有四五個人競標,音樂製作人包小柏花了一年多時間,用一套獨特的文案打動了陳小春:

強打“苦男人”定型,突出“調侃式的悲痛”。

第一張國語專輯,把粵語專輯主打歌《愛妻號》置換成了《男人與公狗》。

曲調相同,意味迥異。

前者,是“愛你有如洗熨”的甜與暖;後者,陳小春也參與了作詞,卻道盡“單身狗”的無奈。

一條狗一個人,孤坐淡水河口。

爲了愛,願意搖尾又擺頭,掏心掏肺只想有人愛我。

傳唱度更高的,是被網友譽爲“備胎神曲”的《神啊救救我》。

在雨中喝着悶酒,苦苦戀着心愛的女神。

一把年紀,得不到上天保佑,一個愛人都沒有。

這首22年前的老歌,在音樂平臺上有近6000條評論。

回覆最高的一條,255條單身狗排隊打卡。

這個月初,另一首陳式“備胎神曲”被頂上熱搜前五:《我沒那種命》。

是音樂真人秀《我們的歌》裏,陳小春和GAI的合唱版本。

陳小春開口,一聲嘆息,炸開了彈幕。

嘆失戀,道命苦。那種有血有肉的粗糲殘破感,在他唱來,有種混如天然的悲悽在裏面。

就是包小柏所言的——“感動跟代表全天下王老五的心情”

圖源|《天下無雙》

但其實,唱着苦情歌的陳小春,那時早就不再是“王老五”。

他說,“我的屋企不是廣東道的那班人”。自小嚐盡人世辛酸,在光怪陸離的娛樂圈很快迷了眼。

飲酒、抽菸、泡夜店,女朋友多到數不完。

張柏芝穿着三點式泳裝,在泳池邊爲他推油的照片,更曾轟動一時。

尚未觀盡長安花,怎能現在就約束馬蹄疾。

過往的事,在成名後很快被媒體翻出:14歲就讀中學時,他曾涉嫌非禮少女罪名成立,留下污點。

本慣常對惡意報道黑口黑麪的他,是媒體污化貶損的焦點。

有次他跟記者說喜歡過一個女孩子,第二天出來的標題直接是——“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小時候父親怕他學壞,出門時就用鐵鏈拷住他雙腳;14歲和母親相依爲命,輟學打工賺錢養家。

成名後,有人揪着他的黑歷史不放;也有人大聲嘲笑他,看似聲色犬馬樣樣都有,其實不過是那些女星的“備胎”。

類似的經歷,古天樂也有,讓他變成冰山。

進到室內,首先會找最安全位置,一定不能背對門口。

而,陳小春,對外放縱荒唐。

對內,則冷漠臭臉,是出了名的“孤寒城”(脾氣怪且摳門)。

蜜罐裏泡出來的闊少千金,少了複雜世情裏摸爬滾打闖過來的孤勇,乾乾淨淨一張白紙,很難塗抹出糾結變動的色彩。

而親身趟過的人生,是比做功課習來的,更好的大學。

陳小春唱出的酸苦,角色裏的卑怯,是無法用演技詮釋出的共情。

可能也因此,家境良好又大癲大肺的應採兒,才能壓得到、食得住、吸引得了他。

圖源|微博@陳小春

她燦爛的大笑,她遇事的明朗態度,她對小春的全情信任與細節交付……統統給予了對方妥帖與安全感。

陳小春不止一次用“是我嫁給她”形容二人關係。

那是,家的感覺。

有了孩子後,他帶着Jasper上綜藝。一開始,總表現出兇兇的距離感。

直到有一次,Jasper被問:你怕不怕爸爸變老?

孩子連聲搖頭說着“不要”,然後扭身跑到父親面前,摸他的眼——“你怎麼了?”

鏡頭轉過去,陳小春抱着手臂坐在那裏,防備的姿勢,眼裏卻有淚水在打轉。

最後,一把將Jasper擁在懷裏。

圖源|《爸爸去哪兒5》

自己老了,Jasper卻還那麼小,剩下好像不多的時間。

讓他惶恐着,催着孩子走快點。卻,又怕走得太快,一回頭,孩子從寶貝變成少年。

如今,幸福奶爸陳小春,就像《我們的歌》裏的排演花絮那樣,很難進入悲情狀態,不停破功笑場。

風光無限的韋爵爺,終究退隱人間,迴歸柴米油鹽。

然而,那又有什麼所謂。

人生很多東西,如童年,如出道,沒得選。

一路兜轉,到後來,能低頭怡然自得。

大概就是山雞、是韋小寶、是陳小春最完滿的結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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