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版《鹿鼎記》，太虐了
託張一山的福，最近把陳小春版的《鹿鼎記》重溫了一遍。
從前看時，只覺得它是一部鬧哄哄的喜劇。
這回再看，卻哭了——
爲了小桂子和小玄子的友情。
1、
《鹿鼎記》是金庸先生最具特色的作品。
左右互搏，破壞自己一手創建的武俠宇宙。
主角韋小寶，妓女之子，文武雙廢，油腔滑調，愛財好色。
進宮後，他成爲皇上的心腹，屢立奇功，官拜一等鹿鼎公（僅次王爺）。
“鹿鼎”二字取自“逐鹿中原、問鼎天下”。
是皇上對臣子的最高褒獎，昭告天下“朕的江山是他幫忙打下的”。
——而小寶和皇上的故事與情義也正擔得起這句名號。
《鹿鼎記》在一開始對小寶的個性和皇上的處境做了不少鋪墊。
小寶不學無術，但聰明機警，嘴炮無敵，聽說書學來一身綠林義氣。
揚州時期，就敢當街戲耍欺負小孩的武士，爲光叔、茅十八也甘願冒險。
皇上少年親政，輔政大臣鰲拜狼子野心，不知進退，處處頂撞他。
他的政見無處施展，向着他的臣子侍衛也都被鰲拜所殺。
他孤立無援，身邊連個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還隨時會性命不保。
皇上胸懷天下，勵精圖治，困境之中，倍感壓抑。
就在這時，他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福將”——韋小寶。
初遇時，小寶誤入練功房，以爲皇上是小太監。
小寶沒文化，亂說成語，皇上會糾正他。
但小寶自來熟地跟皇上稱兄道弟，反教會皇上很多粗言粗語。
他們互稱小桂子、小玄子，成了好朋友。
即使後來他們是主僕、君臣，但相處方式始終只如初見。
小寶拍皇上馬屁，說皇上是“鳥生魚湯”，皇上一頭霧水
——堯舜禹湯，是嗎？
你爺爺的，聽得朕莫名其妙。
只要逮到機會，皇上就會嗔怪小寶，叫他多念點書。
皇上最信任小寶，所以總是安排最困難、最危險的任務給他。
皇上讓小寶去當和尚，暗中保護老皇上時，老婆一堆的小寶哪裏願意。
他跪下來，抱着皇上的大腿，哭訴——小桂子捨不得小玄子。
皇上蹲下來，耐心打感情牌，還哄他——回來給你封個大官做，別哭了。
小寶隨口對皇上說“扶我”，皇上也是一臉寵溺地扶他起來。
小寶的那點小聰明，皇上也都看在眼裏。
聽到皇上的腳步聲，小寶立馬拿把刀舞起來，護在老皇上的門前。
皇上下一秒出現——好了，朕知道你忠心護主，忠貞報國了。
小寶主角光環爆炸，接二連三立功，讓皇上頭疼，不知還能封他什麼官。
小寶表忠心——我升不升官沒關係，最重要的能一輩子在皇上身邊服侍你。
皇上故意問他，是真心話嗎？
小寶調皮回答，半真半假。
兩人異口同聲地來了句——你爺爺的。
其實，《鹿鼎記》大部分劇情都是小寶在出差途中的江湖奇遇與豔遇。
但我最愛看玄桂二人的對手戲，他們在一起就很歡樂。
2、
小寶和皇上年少相識、出生入死的兄弟情義太好嗑了。
雖然小寶老不正經，黑白通喫，多面間諜，還擁有一籮筐的師傅、兄弟。
但在他心裏，皇上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
每當皇上被鰲拜、吳三桂老烏龜氣到，小寶都會自告奮勇地要爲他出頭。
雖語氣狂妄、自不量力，但與兄弟感同身受、同仇敵愾的心意都是真的。
鰲拜對皇上無禮，他會護在皇上的身前，不計生死地爲他剷除了鰲拜。
皇上和太后感情好，小寶無意間得知太后通姦，還害死皇上生母的祕密。
陶姑姑讓他自保，不要說出來，免得皇上心存芥蒂，殺他滅口。
左右權衡，小寶還是更擔心皇上矇在鼓裏會被太后所害，跟他道出了實情。
明明膽小怕事，貪生怕死，但只要是皇上交代的事，他都義不容辭，兩肋插刀。
臨行前，還會擔心皇上的安危。
捲入各方勢力，每對人馬都對皇上不利，但他卻從未出賣過皇上。
即使敬重陳近南如父，他也會在聊天中注意保護皇上的隱私。
明朝公主、獨臂神尼衝出來刺殺皇上時，他毫不猶豫爲皇上以身擋刀。
——小寶還真的是皇上的知己。
天地會的人大喊反清復明，他會在心裏嘀咕：小玄子的皇帝做得挺好的。
看着皇上爲朝政煩心，被各路大奸臣欺壓，他也深知他的艱辛。
皇上更視小寶爲唯一朋友，待他比親兄弟還親。
小寶對自己的身世多少是有點自卑的，從小到大肯定沒少受奚落。
在大老婆方怡面前，他就撒謊說自己是高官富賈之家。
但皇上在聽了小寶的身世之後，沒有半點異樣神色。
小寶每次撒謊都習慣裝受傷。皇上一看到他受傷可擔心了。
小寶立功升官了，皇上會替小寶得意。
小寶被太后強行留在身邊，皇上不好忤逆太后，又委屈又不捨。
知道小寶不識字，皇上傳給他的聖旨不是大白話就是畫圖畫。
皇上還記着小寶的喜好，在自己的書房放了他最愛喫的桂花糕。
小寶向皇上坦白自己是韋小寶，不是小桂子。
欺君大罪，皇上還能自己找補“最起碼，有個小字是真的”。
小寶被壞人抓走了，經常性音信全無，皇上每次都會派大臣們全力尋找。
反覆交代，其他的事不重要，先找到小寶，思慮周全保護小寶的安危。
小寶死裏逃生回來，他好多次都喜極而泣。
小寶爲皇上東奔西跑，皇上也知小寶的辛苦。
小寶生死未卜時，皇上特後悔派小寶去冒險。
他們一正一邪，一個持重，一個輕浮，一個深藏不露，一個八面玲瓏。
在朝在野，他們都能默契十足，配合完美。
皇上想撤藩，官員們揣測不到聖意，紛紛不同意，只顧溜鬚拍馬。
皇上差點沒氣得背過去，趕緊給小寶使眼色，兩人當場就唱了出雙簧。
皇上對“野種”建寧公主感情複雜，對她太兇了，又不忍心。
建寧公主死活不願嫁去雲南，皇上搞不定時又示意小寶上。
好不容易安撫好刁蠻公主，兩人都鬆了口氣，神同步抹額。
皇上曾對小寶承諾——
朕做六十年的皇帝，你就做六十年的大官。
我們君臣二人，有情有義，有始有終。
我真的好希望，這就是《鹿鼎記》的結局。
小寶和皇上BE了的友情真虐到我了。
由於天地會風際中的背叛，小寶青木堂韋香主的馬甲掉了。
皇上盛怒之下，第一次在小寶面前鐵面無私得像個真正的君主。
小寶一貫的胡言亂語被指大逆不道，談感情又被指處心積慮。
皇上還要炮轟小寶的伯爵府，將反賊一網打盡
——昔日的好朋友正式撕破了臉。
可屋外傳來刺客的騷動，小寶還是第一時間保護皇上。
刺客殺到大殿，慌亂之中，皇上翻桌躲避，小寶立刻幫忙。
刺客殺到皇上跟前，小寶又用身體護住皇上。
小寶對皇上的真心不言而喻，可下一秒他們又要變成立場相對的仇敵。
小寶帶着家眷逃到了通喫島，皇上既往不咎，又派人到處找他。
他讓官兵們每到一處海島都上岸呼喊只有他和小寶才懂得的暗語——
小桂子，你死哪去了，小玄子記掛着你哪。
這段原著的描寫，特別讓人淚目。
然而，最虐的還是再重逢的小寶和皇上，真應了那句話“我們回不去了”。
爲了讓小寶徹底與天地會劃清界限，皇上在加封小寶爲一等鹿鼎公的聖旨上，親提小寶殺了陳近南。他還逼着小寶親自斬殺好朋友茅十八。
甚至，扣留了小寶的老婆和孩子們威脅他。
以前，小寶每次來上書房，他都嫌他怎麼纔來。
他們無話不談，在這裏密謀了很多大事。
小寶會把自己在外面的歷險記說書一樣地說給皇上聽。
可是現在，處理正事前，皇上會語氣冰冷地讓小寶跪安。
小寶心裏早已明白——
皇上不信任我了，他不再是小玄子，他是真正的皇帝。
《鹿鼎記》原著結局很匆促，我特別喜歡TVB的改編。
小寶被天地會老頑固們威脅，只好散盡自己的家財弄了個假寶藏。
皇上以爲小寶還是背叛了他，作勢要用大炮要炸平反賊。
蘇荃和雙兒挾持皇上到了山洞，決裂的兄弟倆又見面了。
他們互相指責，大吵一架，又大打出手。
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的小玄子和小桂子。只是，再也沒機會握手言和。
——他們的友情以打架始，也以打架終。
只有這版鹿鼎記讓人覺得“小玄子和小桂子再也不見”是最好的結局。
因爲它拍出了那種無奈感。
皇上和小寶都沒有做錯什麼。
小寶呢？
正如他對皇上怒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他的每一個身份都是爲皇上辦事，或辦事途中的不得已而爲之。
他就想有個如陳近南一般的父親，其他人對他不仁，他也做不到不義。
他說過的，如果可以不用做大官，就可以陪皇上100年就好了。
皇上呢？
做個好皇帝，真的太難了。
小小年紀就揹負着江山社稷的重任，關關難過關關過。
被鰲拜脅迫時，他急得想哭，被鰲拜兇時，他害怕極了。
想念父親，他也就是個小哭包。
對他好的母后藏着令人咋舌的大祕密。
好不容易有了個好兄弟小寶，他在背後運籌帷幄，只信任重用他。
可當他爲吳三桂造反焦頭爛額時，卻發現小寶也在騙他。
當聽到小寶接暗號對答如流，已經殺伐果斷的皇上瞬間就紅了眼眶。
他一直逼着小寶站隊，與其說是怕他造反，不如說是怕他離開。
小寶一家人不見時，他還在擔心他會不會又被江湖高手抓走了。
誤會沒解釋清楚時，他以爲小寶真反了，但還是不忍開炮。
因爲，小寶有很多好朋友，可是皇上的好朋友只有小寶。
最後，皇上去了揚州，找遍了所有的妓院。
他記得小寶說過，他的夢想就是回揚州開連鎖妓院。
聽到有人喊“韋老闆”，皇上激動地叫着小寶、小桂子，擠進人羣，卻發現空歡喜一場。
身後的小寶看着這一幕，想要上前，夫人們攔住了他，拉着他走遠。
正如片尾曲《頭頂一片天》的歌詞——
可惜今天難覓你在對面前
贏盡了世間一切，你卻不見
誰爲我再獻真情不斷
只要是真情，都可以很動人。
哎，再也沒有這麼好嗑的兄弟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