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教育看北京,北京教育看海淀,海淀的媽媽拼了老命,下了血本地雞娃,卻依然無法確保孩子“上岸”(考上目標重點學校)。

最近一本名爲《上岸:一個海淀媽媽的重點學校闖關記》的書出版,又一次引起了教育界的震動。書中說:

小孩一年補習班,夠買10個愛馬仕;養孩子就像開公司,當媽就是當孩子的CEO;娃上小學四年級是個坎,很多職場精英女性在這個節點紛紛迴歸家庭,“上岸”——考進重點學校的過程已經是團隊作戰,“要有個教練,有個營養師,有個規劃師,人家都是一家人出來競爭的,你讓小孩兒孤零零一個人,你怎麼搞得定別人?”

有意思的是,這次連年薪百萬,剛下飛機,人在紐約的某乎都不買這個賬,他們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花掉10個愛馬仕都還在焦慮,這種故事無法引起我們的共鳴”。

真的嗎?

不要忽視環境的影響

人類是羣居動物,很難不受環境影響。在教育孩子上同樣如此。

舉個例子,女兒要穿露小腿的連衣裙,媽媽一定不會有什麼意見,可如果這家人座標伊朗首都德黑蘭,那這個媽媽肯定不能答應,因爲女兒敢這麼穿會被抓起來。

這當然是比較極端的情況。但其實我們的教育環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改變了很多。

二十年前兩個媽媽閒聊,A發現B的孩子在補課,一定在心裏暗暗鄙視,他家娃一定成績不好,不然爲什麼要花那個冤枉錢?

二十年後兩個媽媽閒聊,A發現B的孩子沒有在補課,同樣在心裏暗暗鄙視:是高端班沒考上?還是家裏經濟條件不好,補習班都不上,好好的娃都給耽誤了。

環境變了啊,同志們!

不要覺得海淀那幫媽媽與我們無關,教育的影響力向來是一層層向外輻射的。海淀媽媽報15個培訓班,花10個愛馬仕,孩子小學就考過了託福,可能上海媽媽報10個培訓班,花7個愛馬仕,孩子小學考過了KET……以此類推。

如今,就連我那些在18線小城的朋友也都給孩子報了班,琴棋書畫學起來。

海淀媽媽的焦慮真的和我們無關嗎?未必。

時尚圈最潮的那幫人,改變了流行。雞娃屆最頂尖的那幫父母,改變了教育的氛圍。

就像一個佛系媽媽說的,我最開始很佛系,不報班,不買學區房。可是自打認識了一個牛娃爸爸,他也不是勸我雞血,他只是每次都跟我講:如果你佛系,一定要佛繫到底,千萬不要中途變卦。我本來不焦慮的,終究還是聽進去了。

別看他們年薪百萬,本質上大家都一樣

大家只看到海淀媽媽高收入,海淀的孩子資源多,其實海淀家庭也不好過。他們就算年薪百萬,錢也是全花在房子和孩子上面,和大多數城市普通家庭本質上沒有太大區別,他們甚至可能還不如18八線小城的人活得安逸。

首先北京的學區房,上千萬也只能買一套七八十平的老破小。你說他們住得有多舒服?未必。可該花的錢一分也不會少。

百萬年薪,房子上就花去了將近一半。剩下的算算去掉10個愛馬仕還剩多少啊?就算最便宜那款,好像也不夠。

想想看這一家子,現金流極不健康,自住房,投資在娃身上的錢都是看不見回報的。掙多少錢都扛不住嘩嘩的往外淌。

爸爸一個人掙錢幾個人花。萬一被裁員,全家都傻眼。這壓力得多大?

媽媽放着高薪工作不做,自廢武功,回家“雞”娃,收入銳減。她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孩子身上,一天就是馬不停蹄地接送娃,督促娃,教娃。KPI完全不取決於自己,比催客戶要賬都難。

更可怕的是,“雞”娃屆競爭慘烈,即便all in,也不能保證孩子一定可以上岸。這壓力得多大?

最倒黴的還是那個娃,銜着金湯匙,投胎到地獄模式。面對一個焦慮的媽和一個亞歷山大的爸,最終必須揹負來自父母雙方的壓力和焦慮,快樂地做自己是一種奢望,每一次考試,筆下都捆綁着父母殷切的期望和那10個愛馬仕。

這樣的孩子不抑鬱簡直就是人間奇蹟啊。

別笑話海淀父母,別譏笑他們想不開,對他們來說,“雞娃”是剛需。想象一下週圍人家都西裝筆挺,你好不好意思穿着衛衣人字拖?你不好意思,他們也不好意思。

再說,普通人又好到哪裏去?一樣地背房貸,一樣地從牙縫裏省錢給孩子報班。大家大舅不要笑二舅,五十步不要笑話一百步。

教育問題,事實上已經成了世界性的問題。全世界都面臨着相同的問題:教育時間和成本的大幅度增加。

經濟學家統計了美國、加拿大、荷蘭、西班牙、英國的父母每週在教育孩子上所花費的小時數。他們發現幾乎所有國家的爹媽,帶娃時間都在不斷上升。區別只是有的國家直線上升,有的國家曲線上升。哪怕在我們印象裏很佛系的西班牙和意大利,爹媽花在娃身上的時間也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從1975年到2005年這30年間,荷蘭媽媽每週多花4小時跟孩子相處,爸爸則多花3小時。美國漲幅更兇,爹和媽跟娃相處的時間,每人都增加了6個小時。摺合下來一天增加了快2小時,這還不算生育率下降,平均到每個娃頭上的時間更高。

當然,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父母花那麼多時間在孩子身上,不可能是陪孩子玩過家家,而是盯着他們寫作業呢。

總之一句話:全世界的父母都變得越來越“雞”。所以這不單單是中國人這樣,更不單單是海淀父母這樣。我們要有兔死狐悲的精神。

教育焦慮來自哪裏?

我們對孩子的焦慮本質上來源於兩點。

第一、教育的收益太高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教育進入高焦慮,高投入時代了呢?

從受教育和不受教育收入差距變大開始的。

早些年一箇中專生或者高中生,進了國企,他的收入雖然不如大學生,但差距沒那麼大。大家都有房子住,都一樣窮,日子一樣過。

所以當時的新華字典上有句例句: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前途。

考上北大和當售貨員的前途一樣?這在今天是不可想象的。這兩者之間的差距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已經大到馬裏亞納海溝那麼大了。

假如今天售貨員和北大畢業生的收入還是差不多,你猜父母還會不會如此賣力地雞娃?

不可能嘛。

正是因爲用人單位對學歷的要求越來越高,高考的競爭越來越激烈,教育才會走上了這麼一條充滿火藥味的“不歸路”。

第二、對未來的不確定性。

另外一個讓父母不得不花大力氣“雞”娃的點,在於時代變化太快了,快到讓人心慌。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現在卻是什麼什麼都快,每個人都能感受到的快。海淀的父母是走在技術前沿的一批人,他們更能感受到時代的列車已經由鐵皮車換成了和諧號。

AI這雙靴子,已經落下了一隻,大家都知道另一隻遲早要掉下來。只是不知道掉下來的時候到底會砸到多少人,消滅多少行業罷了。

你讓父母們怎麼辦?他們只能讓孩子多學一點,再多學一點。

但是真的把孩子的時間排的滿滿的,讓他們在學業上一騎絕塵就保險了嗎?

也未必啊!人畢竟不是電腦,不是程序輸進去就能自己運行的。

孩子壓得狠了,一定會出問題。

我雖然能理解父母的焦慮,甚至同情他們的焦慮。但《上岸》裏最讓我揪心的,是這麼一句話:

“嘟嘟跟我說,媽媽,那些孩子是騙你的,因爲他根本就沒有真正地玩過,他都不知道玩有多好玩,他以爲只有培訓班那種玩是玩。”

這麼一羣不會玩的孩子,將來真的會成爲精英和領袖嗎?那人類該變得多無趣啊!

我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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