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张，何以扬

何以张，何以扬

为国培贤

早餐的时候，张扬拦住我说：“老师，老师，我现在醒悟了，失败者心灵上的伤疤是失败者即将取得胜利的勋章。我不会惧怕失败，要不断努力，不断练习争取最后的胜利。”

这近似诗的语言，听起来几乎让我有再去听一次的欲望，何况，这是出自一直让我提心吊胆的学生之口呢。不过，他的心得，是玩手游的体会。

张扬，计算机专业的男生。黑里透红的高原红隐藏不了清晰可见的乳毛，四方脸上溢出满满的稚气；樱桃一样润泽的唇片紧抱着雪白的牙齿。如此严丝合缝的唇齿，说起话来却是毫无遮拦的无忌童言。修长的身材，急匆匆的举止，领子上系得太过严实的纽扣，还好，白色的T恤衫的图案还算时髦。看到他就看到了山里孩子的矜持和渴望。他，就是张扬。

我教过他的大半年的语文课。在我的课堂上，他很敢说，也很能说，是班上名副其实的名喙，是个性极其张扬的学生之一。

巡视朝读，他是仅有的三两个金口难开的学生之一。严格地说，他不是不读，而是不愿意把课文读二遍的人。问之：为啥不读？则曰：老师，老师，这些文章写得不怎么好，我没有兴趣。备受热捧的林清玄，曾经倾倒了许多宝岛人，在他来说，此乃小菜也。我寻思，八成是他没有读懂，或者是还处在阅读初级阶段。疑惑否定不了我断言，他的口味难调。他只不过是想把拒绝的理由归罪文章不够他的审美标准罢了。

课后，张扬走到端坐在讲台旁的我，说：老师，老师，你讲课很有水平，知识很渊博，我很喜欢听。

平生第一次有学生面对面夸我，我羞愧得语涩，何况是对我知之甚少的学生呢？我心里着实五味杂陈。

他的目光一直投射在别处，眼珠在转动，兴许在肚里找什么艳词，往我黑不溜秋的脸上贴。我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人，没有什么，你还不完全了解我。我准备逃离异地，机灵豆仿佛听出了什么，忙说：“其实，我不姓张，姓杨。我们是家门。”家门就是同宗同源的人。我尴尬的源自他，得解还是他。不过，他这招还真灵，让我一下子记住了他叫“张扬”！

课堂上我曾引用唐代虞世南的《蝉》：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张扬没等我说完，接下了后两句：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紧接着，张扬介绍说这是唐代诗人虞世南写的。没等我点赞，又轻松自如地背诵了两首诗。全班没有鼓掌。他一脚前一脚后，微微晃动了一下上身，眼睛看着我，等待我的评价。我担心他会因为我肯定会让他云里雾里，便说，谁说理工学生不如人，谁说理工学生没有学问。好样的，请坐下！

张扬没有坐下，补充道：我是这班上最聪明的人。

我再不好意思继续评价下去，一时让我因想说的太多太多而缄口。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他是张扬！

我与班主任谈及张扬。班主任说，早就掌握了好些关于他的情况，这孩子心灵上可能有些说不明道不白的缺陷，只希望某一天不要在他的身上出现什么幺蛾子。

我带来了一个颜色深沉的本子交给班干部，封上《关于张扬》的题，意在记下最为原始的材料，以便画出张扬的成长的心路历程。

课文《咬文嚼字》中选了一则关于朱光潜先生的轶事。我介绍说，朱光潜是我国著名的美学家，语言学家。张扬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说：我是我班上的理论家，我也是哲学家。我说：请你说说你的理由，还要介绍你的理论内容。他说，我会议论，对问题分析很到位，有自己的观点。

我问：理论贡献呢？

他忙说：“对不起，我错了，不该这样说。”

也许这就是未来的演说家。这点“轻狂”在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但我又怎能随意掐灭这微微晃动的火苗呢？

我邀请这“小生”到我的办公室。我说，你记得许多古诗文，而且理解也准确。为什么不读课本上的诗文。他说，课本上的是给一般学生读的，我要学习众人鲜知的诗文。

读懂他其实不难，他只不过是寻求与众不同，就像女生喜欢化妆一样。所以，此后的日子里，我总极尽可能地给他创造机会，让他展现他的另一面：问题的少年，成长的少年！

我说，你热爱古诗文是对的，还希望能写出独特的视角和见地。年深日久，你就不会担心“天下何人不识君”了。如此这般，你才是真正有贡献、有成就的人了。

他说，老师，老师，你是真正为我好的老师，初中的那些狗屁老师，全是垃圾，没有你有学问。你讲课才是精彩。我全班都认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