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俊河

编辑 | 向荣

“陈宥维好在哪里?”

“我在大约一年半前听到过这个问题,没有想到我一年半之内一点进步都没有。”陈宥维陷入沉默。

接受《贵圈》采访时,他正处在巨大的舆论漩涡中。一层原因是,他在《演员请就位》中被导演们公开质疑演技,另一层原因是,他公开否认偶像身份——节目录制时,限定男团UNINE尚未解散,这个微妙的时间差让粉丝愤愤不平。

《演员请就位》第二季陈宥维演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片段,导演尔冬升评价:弱点非常多

前采时,导演问他,你觉得自己有天赋吗,还是靠努力上来的?他直截了当:“我是全靠颜值上来的,我就是个花瓶。”从某种程度上说,颜值和好运是这个22岁男孩入行的通行证——大学时报考服装表演专业,成为模特;在T台上被影视公司的星探发掘,正式进入娱乐圈;从100位男团练习生里脱颖而出,成为UNINE的一员。

但谁都知道,进入演员这个行当,仅仅好看是不够的。在《演员请就位》第二季舞台上,陈宥维最初的两场表演彻底暴露了短板,台词不行、情感投入不够、表情管理不好,深情的剧本演起来像是喜剧片。坐在评委席的尔冬升直言,“你的弱点是非常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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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录制到第五期,几乎所有人都在对陈宥维说同一句话:“你一定要演好。”

他太需要一场精彩的演绎来扭转负评了。就连现场布景的工作人员,也会在不经意间向他传递压力:“这个景特别好看,你一定要演好。”

结果呢,一看到两撇小胡子黏在脸上的“果亲王”,评委席上的郭敬明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甄嬛传》中果亲王饮毒酒的片段,又演砸了。

陈宥维在《演员请就位》第五期中饰演果亲王,演技再遭吐槽

陈宥维的简历里有过几部“代表作”,比如《延禧攻略》《双世宠妃2》,不过角色都是六番开外。他扮演的多是女主的可爱弟弟或是任性小王爷。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不涉及深刻内心,人帅剧甜,本色出演就可以了。

节目一开始,他拿到S级的市场评级,这在当时引起了很大争议。制片人给出的理由是,“有演技、角色合适、有流量”。拿到S卡时,陈宥维先是偷着乐,但看到马苏、温峥嵘等前辈坐在B级的板凳上,他如坐针毡,感觉像是得到了不应得的东西,要赶紧藏起来。

以前接戏,通常都是剧组确定了主角,恰好缺个流量,喊他来试一下。“我想让人觉得,我不仅仅只是有流量,或者是让这个流量变得更有说服力一点。”跟拍他的PD敏静向《贵圈》回忆,陈宥维承认那会儿“其实挺慌的”,因为要去展现自己不熟练的技能。“站在台上就像扒光了衣服一样,赤裸裸地在演,演得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敏静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期待着演出结束后,他能把这些想法清晰表达出来。

但剧情没有按照预想的方向发展。第一期节目,6分钟的改编版《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被李诚儒评价为“味同嚼蜡,味如鸡肋,如此乏味”。主持人大鹏提议陈宥维和女搭档拥抱一下,台下的粉丝抗议,他连忙转过身向对方鞠躬道歉,引发了评委对他偶像身份的质疑。舞台上的陈宥维微微后缩,低下头,眼眶泛红,准备的发言一句都没用上。

《演员请就位》第二季陈宥维饰演夜华,偶像身份与演技备受质疑

下台后,陈宥维对敏静说:“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又拍了拍经纪人,“小事儿啊,小事儿,哭什么”。

“小事儿”是他的口头禅,陈宥维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他喜欢一个人待着,拉个椅子坐到休息间外,闭着眼睛听歌。体育馆三楼的过道里,他有时双手撑在栏杆上张望,有时坐在长条的白色办公桌上发呆,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10月2日,节目首期播出,陈宥维因为演技和拥抱争议连上两次热搜,敏静担心他情绪受影响,劝他不要上微博了。陈宥维故作轻松地回复她:“就这,你就跟我说这?”

敏静感觉到,“他是特别不想把负面情绪表现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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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这个行当之前,陈宥维一直没有觉得好看有什么用,“长得好看就长得好看喽,你能干什么也不知道。”唯一的优待是收到的笑脸比较多。高中时大家都知道他是谁,但他说自己不是校园风云人物,“长得比较风云,事做得不是很风云。”成绩中等,球技中等,性格中等,什么都很中等。

进入演艺圈后,长相为陈宥维迅速积累了人气。几个粉丝告诉《贵圈》,最初喜欢他是因为颜值。甚至在他参加《演员请就位》被批演技尴尬时,仍然有粉丝用“看脸就行了”为他辩护。

2016年,陈宥维在慈文传媒举办的万人选新活动中脱颖而出,正式签约

粉丝经常说“他是个演员”,以此凸显陈宥维和其他偶像的不同。然而粉丝们不知道的是,从第一节表演课开始,陈宥维就确信,自己绝不是有天赋的人。

那节课上,老师让大家做感受铃铛的训练。先调动一切感官,感受一只铃铛。接下来老师把它拿开一段距离,让所有学员闭上眼睛,去寻找铃铛的位置。有同学一下子就找到了,但陈宥维一直没有成功。“摸不到,不想摸了”,陈宥维很泄气,但还是在老师的要求下继续,摸到铃铛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哭了。

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他对自己好像有了更多了解,“我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也不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我需要更多时间。”

没有天赋的年轻人需要一些方法论。他曾向前辈何冰请教演技,何冰告诉他,“自然地表演就好了”,还送了他一本乌塔·哈根的《尊重表演艺术》。陈宥维听得很懵,“什么叫自然地表演?”

过去,他靠本色出演收获了一些粉丝,但总的来说,对演戏始终很迷茫。“我不知道什么是表演,也不认同他们的夸赞,也许他们的夸赞只是表面上的。”他更不敢期待同行和导演的夸奖,“顶多就是听话,反应快一点,这就是表扬了。要表扬你的戏,那完蛋了。”

在《演员请就位》前两期里,陈宥维的演技一直被群嘲,直到影视化片段《过关》上线后,陈宥维的口碑有了好转。制片人刘宁评价他做到了从“雪花转变到演员的第一步”。

《过关》中,陈宥维饰演少年阿凯,他自己设计了一场被警察围追的戏。取景地是个地铁站,扶梯上下错落。他充分发挥形体优势,越闸机,翻栏杆。陈凯歌盯着监视器感慨,这是“少年的热血澎湃”。看回放时,陈凯歌表扬他,“一条够了”,任敏给他鼓掌,陈宥维低着头,抬起袖子擦汗,不敢看导演和同伴,嘴里说着“谢谢导演”就走开了。戏份杀青后,陈宥维坐在地上等着接下来的海报拍摄。他靠在检票口的玻璃护栏前,突然垂下头,用手捂住脸哭了。

“我其实就是一个陀螺你知道吧,得拿鞭子,得抽,真得抽。”陈宥维说,他对别人的鼓励、称赞或者是表扬,通常没什么反应,“以前老师也这么说我,抽几下成绩就蹭蹭蹭上去了”。

《演员请就位》就是一条最猛烈的“鞭子”。准备影视化片段《宝贝儿》时,陈凯歌提点他,“演员要自己动脑子,不能什么都要导演想。”

陈宥维觉得这话“戳心”,担心自己随时都可能卷铺盖走人。同组的“学霸”任敏很难理解这种压力,搭戏时喜欢和陈宥维打趣,“哎?你看我这睫毛怎么样?”陈宥维哭笑不得,“别别别,你别逗我了,我差不多了,我要没了。”

在《宝贝儿》中,陈宥维饰演酒吧老板,有人来店里找茬儿,他出场的台词就三个字:“怎么了?”第一遍演完,陈凯歌批评他“演得像个小偷一样”,“爷们点!爷们点!像个男人一样。”

《演员请就位》第二季,陈凯歌组决赛剧目《宝贝儿》片场

陈宥维被逼出来一个笨办法。他想,一个很爷们的老板出场前,应该在干嘛?应该在仓库里搬东西,剧烈运动后应该有点气虚。他找来毛巾,搭在身上,在旁边做蹲起,做俯卧撑。第二次出场,毛巾一甩,气势就来了。“怎么了?这是爷的场子,谁敢动我的人?”

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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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果亲王这个角色,陈宥维没什么把握。年龄感上不去,情感上又很难共鸣。他私下和敏静感慨,“果亲王是一个什么人?果亲王是一个多么侠骨柔肠的人,我怎么去理解?我只能努力去够着他。”

生离死别的浓烈感情对陈宥维来说太过遥远。他不擅长表达情绪,也很难对人形成情感依赖。

陈宥维的成长记忆中没有过多的情绪。从小,父母在广州做生意,他和姐姐留在家乡浙江丽水,被托管在老师家里。他日常吃住都在老师家里,一年可以见到父母两次,一次是过年,父母回老家,还有一次是暑假,他坐着火车去广州。他和父母的关系很疏远,模糊的童年记忆中,冬天放学后,他拿着画报走出小巷,父亲坐在车里从他眼前驶过,缓缓停下。陈宥维注视着车上的男人,“哦,很久没见了”。

父母对他的了解总是阶段性的,刻度是每学期的成绩单。沟通主要靠电话,只有出了大事才会和他们说。比如他因为淘气把502胶水弄进眼睛和嘴巴,自己去医院处理完,吊完水,回到家给父母打电话说一声。

“作业做完可以玩了,可以看电视了,放学打球,不用着急回家,没有人会催你。现在想想还挺惨的。”他对《贵圈》说。从小到大,他不像别的孩子有父母接送放学,有父母给开家长会,但是他也没因此愤怒或者难过。“就是这个点我不懂,为什么我会没有(情绪),我不懂我自己为什么不生气。”他说。

少年时期,陈宥渴望过父母的鼓励,但是没有得到过。“我不知道鼓励对我的影响有多么重。”

他曾经把父母在广州的五金店档口前的三棵树当作倾诉的对象,不是大叶芭蕉,不是垂着气根的榕树,就是“三棵绿色的树”。

三棵树成了遥远童年记忆的符号,像是南方的一团雾气,又遥远又缥缈。回到现实,情感上的迟钝却是陈宥维必须克服的难关。尤其是做演员,面对复杂角色的深刻情感,他必须调动所有感受去形成共鸣。

在制片人刘宁看来,演员适合什么类型的角色,和他的内心状态有直接关系。尤其是陈宥维这个阶段的演员,你无法下定论说他适合哪一种题材,因为他们像一张白纸,可以书写无限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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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没有鞭子抽着,陀螺就会陷入一种没有目的的松散状态。这很像陈宥维,很少主动对自己的生活做选择。

比如从模特转行做演员,就“不能说是改做,应该是被选择做”。他做模特时被经纪人看到,对方夸他“有女相”,问他愿不愿意做演员。当时恰好是临近毕业的窗口期,“有一份工作摆在你这里,告诉你毕业之后可以往这边走,那可以啊。”

2018年,偶像选秀火了,公司决定送外形条件不错的陈宥维去面试。他一口答下来,理由很简单,没有戏拍、没有收入的空档期,节目能包吃包住。

面试时他先跳了一段舞,还忘了动作;又唱了一首歌,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但因为他表现得足够真实,还是被选中,出道成为偶像。

2019年,陈宥维(左一)参加选秀综艺《青春有你》,以第八名的成绩成为UNINE成员正式出道

偶像是完全陌生的概念。成团后的一次节目录制,他和队友谈心,觉得“就像在渡一条起雾了的河”。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身份规训,他要学会“营业”,要装扮得体,要“像个偶像”。

出道以来,经纪人最常提点陈宥维的是,“你得要有目标,你得要有野心。”但他真的不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任何决定都是轻松的。陈宥维很少深思熟虑,他开玩笑说自己“没那个脑子”。

节目开始前,敏静看了大量关于陈宥维的资料,觉得呈现出来的这个人“很平面”。第一次通电话,她发现陈宥维说话时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比如他说一个问题,可能过一会儿又说对不起,这个问题我再说一下另外一面。他怕说的话引起误会。”

制片人刘宁直言,偶像转型演员“优势很简单,就是能让观众在很快速的时间段内关注到他”。短板也很普遍,想要转型,势必先丢掉偶像包袱,拍给粉丝看的电视剧,人帅剧甜就可以了,但这样的作品很难称之为一个演员的代表作。

陈宥维在《演员请就位》中说自己“不是偶像”,节目播出时,UNINE还没解散。尽管后来陈宥维解释,当时那样说是自觉做得不够好,不足以作为“偶像”给其他人做榜样,一些粉丝还是脱粉了。他的前粉丝多多告诉《贵圈》,无论怎样,都祝愿陈宥维能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我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些有信念感的东西。”

到底当演员还是当偶像,陈宥维似乎还没想清楚。与未来相关的问题,总能被他用半真半假的玩笑挡过去。“你在节目中的遗憾是什么?”“我就是这个节目的遗憾。”“作为新晋演员,你的强项和短板是什么?”“强项新晋,短板演员。”

私底下,他认真想过从节目出来后的红利,最多只能维持半年。他想拍一部家喻户晓的剧,可是怎样才算家喻户晓呢,他想了半天,不停举例,不断推翻。

“真要命。”

*部分图片源自网络

*敏静、多多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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