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热点,关注社会问题与女性问题,与你共鸣,请关注百家号“侯虹斌”

今年疫情期间,我写了一部长篇小说,《平行关系》。现在正在“知乎 盐选”连载。

搜索方式如下

好些人都说是他们今年看过最好的小说。

也有人说适合改电视剧。

有一些人喜欢赵珑珑,有一些人喜欢叶江涛,更多的人,同情郑记者(又被称为郑憨憨),生气柳之峤,厌恶彭小辉……看哭了不少人,看得七情上脸,各种情绪,各种回味。

读者评论

在知乎上的这一段,“有两个儿子的婆婆为什么都很嚣张?”获得差不多七百个点赞,还在继续增加阅读中,今天我在这里放的就是部分内容。

再提醒一下,希望你们看完这个故事,再去知乎看整本小说。不要为她哭泣,她会绝地逢生。

————————————————

1/4

婆婆曾经靠一瓶酒精和一把斧头在全村人面前硬刚,守住了自己住的房子,一个人把两个儿子带大。如今两个儿子都结婚,小儿子还娶了大城市上市公司的副总。柳之峤是商业地产公司副总,丈夫是普通职员,结婚没要彩礼、提供了房子。婆婆对同桌吃饭的人说了一句:「便宜没好货。」婚礼现场,婆婆要打包食物,新郎的亲哥哥嫌丢人,指着婆婆和自己的媳妇破口大骂,演变成一家人互相撕扯头发,打成一团。身为公司副总的新娘出面解决,当着一众公司同事和老总,喝酒陪笑,安抚亲戚,不失风度。

图片来源于网络

公司领导喊着要新娘陪酒,新郎接过酒杯说:「我替她喝。」领导喊到:「他怎么能代替你喝,他是柳总吗?」领导大肚翩翩,双眼通红。新娘柳之峤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都是柳之峤根本没有意识到的,她都想离婚了。但是她工作太忙,只有彭小辉才能尽心尽力地照顾自己住院的父亲;彭小辉又一再保证,不让婆婆过来住,不让婆婆影响小两口的生活。她觉得,这生活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没想到,婚礼之后,生活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彭小辉每天给柳之峤做饭,柳之峤觉得心理负担重,说:「我工作忙,随便吃一口就可以了,以后不要做一大桌了。」彭小辉说:「是我做饭不好吃吗?」。

彭小辉总是说想让柳之峤尽快生孩子,柳之峤不愿意;但想到自己三十四岁,还是勉强接受了。她早就对彭小辉说过,现在公司高层内斗,不能让人知道她怀孕了。结果,彭小辉在她怀孕的第一天就在公司发糖,于是乎,她被公司高层挤下来、被强制休产假了。

《坡道上的家》

既然打定主意要这个孩子,这几个月,柳之峤也就专心致志,好吃好睡,按时产检,自己每天去离家不远的中学体育场,快步走上个八圈到十圈,锻炼身体,争取保持体能,最好能顺产。一边戴着耳机,有时听英语,有时听法语,有时听新闻。除了肚子已经撑得很大之外,人倒是没怎么长胖,精神面貌也不错。这样至少身材不会明显变形,她也就放下心来了。

彭小辉倒是很愿意每天按柳之峤的胃口做好吃的;开头,还旁敲侧击地要求柳之峤去验一下胎儿性别。但只要一提,柳之峤立即甩脸子,他终于闭嘴了——也来不及了。

她充耳不闻。

预产期在十月份初,还有一个月就到了。看着差不多时候了,柳之峤就跟彭小辉说清楚,想请自己的爸妈过来带,头一个月再请一个月嫂,等她出了月子,再请个保姆。小辉的工作不忙,也帮忙带一下,行吧?等孩子半岁以后,她再去找工作。

《坡道上的家》

彭小辉小心翼翼地说:「我妈一直都说想过来,帮我们带孩子。她身体比你妈妈好,也不怕起夜,要不,让我妈妈过来带一段时间?」

「你妈过来干嘛呢?你大嫂不也跟我差不多马上要生孩子吗?不是要在家里照顾她吗?」

「唉,我妈不待见大嫂,也不待见她生孩子。」

「你妈也不待见我呀,更不待见我生孩子了。我怕,我怕我生孩子的时候要我来侍候她,要我全家的洗碗。这不都是儿媳应该做的事吗?」

「不会的。我会跟她说好的。」

「我怕。还是让我妈过来吧。」

彭小辉服软了:「行行行,你的房子,我不跟你争。」

《双面胶》

柳之峤看着刚过晚饭时间,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妈妈。平时,她也就两个星期打一次电话,一向都报喜不报忧。最近怀孕,还比以前多一点。之前跟妈妈说过,她满口答应过没问题的。但这次,柳妈妈面对柳之峤的邀请,并没有那么兴奋:「之峤,跟你说一个事啊,你姐也怀二胎了。」

柳之峤心里凉下来。这个时候告诉她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敷衍地笑了笑,说,「哦,那好。那小团团马上就有弟弟妹妹了……」她的声音已开始僵硬了。

妈妈在那边说:「你姐姐的身体不太好,这些天还荨麻疹发作了,痒得厉害,又不能用药,只能忍着,我看她也挺难受的。现在胎儿才两个多月,我有点担心她流产……唉,毕竟高龄产妇了……对了,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啊,还有三周啊?怎么这么快?现在你身体怎么样了?」

「挺好的。」

「唉,我也为难,我和你爸之前答应过你,要帮你带宝宝到半岁,我们也喜欢小孩;但是呢,你姐姐现在这个样子,我担心她会不会胎儿不稳,出现意外……她是三十八岁了才怀上的。这边,你又要生了……唉。」

图片来源于网络

柳之峤心里一紧,言不由衷地说:「妈妈,我身体比姐姐好,你不用担心。」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跟你爸爸正商量着哪天去北京呢,就看到你姐一身的红肿,不敢挠,也不敢用药,看着就怪难受的;明天,她去医院复诊,你姐夫也请不了假……」

「行,你们别为难了。」柳之峤压制住愤怒,说,「没关系的,反正北京你们不熟,来也不一定帮得上。你们还是照顾姐姐吧。」

「别这样说……我也是想商量一下哪个时间合适,或者有没有变通的办法……」

两母女之间越说越客气和生分;柳之峤分明听得出妈妈的心是偏向姐姐的,妈妈实际上不想来照顾她!不想来!她说,「不麻烦爸妈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顾!

隔着电话,柳妈妈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出语气,就放松了一口气:

「之峤呀,你一向很棒的!又独立又聪明,你能行的!妈妈相信你!你姐姐没有你能干,她从小娇生惯养,又笨笨的,更需要我呀。北京我不太习惯。」

柳之峤含着眼泪说:「我明白了。」

「别急啊,我让小团团跟你说句话,来,叫小姨妈。」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姨——妈——」

柳妈妈再拿过电话说:「你注意身体,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有什么需要马上告诉我和你爸……不要什么都埋在心里……」

柳之峤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眼泪哗啦哗啦地流。

她是世界的弃儿,宇宙的弃儿。她没有父母,没有姐妹,没有亲人。她没有丈夫。她没有工作,没有同事。她没有朋友。

《安家》

柳之峤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她井井有条,待人有理,客气有分寸,也懂得人际交往。她的客户们都喜欢她,说她像春天一般温暖。她的下属们也喜欢她,既威严有序,又有人情味。在普通朋友那里,她的口碑很好。——她那么上进,永远在克制地、一件一件事情地解决问题——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甚至,连对她没啥感情的父母,都会对别人说,老二特别争气,样样都好。不像老大,还总要我们照顾。柳之峤那么优秀,就像别人家的孩子那么完美;所以,父母对她的客气,也真是当别人家的孩子一样。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上天就开始有步骤地抛弃她,开始置她于死地呢?是因为她的升职吗?是因为她的结婚吗?是因为她的怀孕吗?还是说,她从一出生开始就是错的,就是不必要的?

图片来源于网络

惟有身边的彭小辉,是冗余信息;她只想他在眼前消失,好安静片刻。但他有着非凡的热情,不断地咨询要吃什么要喝什么,要不要陪你出门走走,是不是到了去医院体验的时候,我打车陪你过去……每天都在网上下载无数的胎儿保健、胎儿营养的资料发给她。柳之峤说不需要,他就换一种方式输送热情。

有时,彭小辉扒在柳之峤的肚皮上,轻轻地敲敲她的肚子,在跟胎儿打招呼:「爸爸在这里呢!」偶而小东西还会隔着肚皮踢他几脚,他就特别开心。柳之峤冷眼看着,心里默默地想,行吧,等我生活能自理了,找到稳定的保姆了,我们就离婚吧。我一个人带孩子。

但她不动声色。让他一个人扮演想像中的慈父。

柳之峤没有告诉彭小辉,她的妈妈根本就不愿意过来带孩子。她不想跟他商量任何事,也不想让她知道她是那么的孤立无援,她的大脑常常是空白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月嫂是预定好的,差不多日期就能到岗;保姆也在预约了。

但那是给孩子准备的。

问题就在于,我是囚犯,你是押解者。眼前的这个人是她的负担,而不是她的丈夫。

《坡道上的家》

她非常恐惧,时刻害怕会有人在剖开她的肚子的时候伤害她。将来还有个只会呜呜哭的婴儿,需要她保护,怎么办?

以前,柳之峤不知道自己有情感需求。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安全感和情感来源,不假于人。但现在,她马上就要变得特别特别弱小,她想要寻找保护,来抵挡眼前这个世界的伤害,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呀。

彭小辉睡在书房。柳之峤在房间里呜呜地哭,害怕得发抖。

2/4

白天,彭小辉去上班了。快下班的时候,他打电话给她:

「你现在方便吗?走到小区门口有没有问题?」

「可以。什么事?」

「我妈,和哥哥大嫂过来了,我在离我们小区几百米的大沙街给她们租了房子。我现在带他们在出租车上,马上到小区门口了。」

柳之峤惊了:「你从没告诉过我呀。」

「还有十五分钟就到了,你走得慢,别着急,慢慢下楼,稳一点,我们在门口等你。」

柳之峤「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彭小辉知道她不会答应,知道她会生气,所以,一鼓作气,自顾自干了那么多事,都瞒着她;事情都妥妥贴贴安排好了,才把牌翻给她看。

她是应该果断翻脸、置身事外吗?柳之峤脑子一片空白。但一边,还是不由自由地搽了点防晒,披上外衣,拿着小包,出门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她应该想一点什么的,找找对策的。可是,她拖着沉重的,愚笨的,硕大的身躯,鞋子大了两个号,腿是粗壮的,仿佛大脑里、全身的血液全都流到肚子里,流到下半身了。她没有思考能力。她能在孕期学一门新的语言,但是,就是没有办法去思考怎么处理这个丈夫。

柳之峤还是走到了大门口。彭小辉站在出租车旁边,朝她挥了挥手。她走过去,他说:

「我妈和我哥嫂带着行李坐一辆车,我跟你再打一辆车,离这里就一公里左右。」

她艰难地弯下腰,看到了王招娣,彭大海,还在肚子大如箩的区彩霞;她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妈,哥哥,嫂子,你们来了?我跟小辉打车跟着你们过去。」

王招娣也笑着说:「二嫂,你可要小心点。胎儿是男是女我们都还不知道呢?可不能出事。」

这话又把柳之峤的心里投下了一道阴影。她连笑都不想敷衍了,直接退了一步。他们的出租车先开了;这时,彭小辉叫的出租车已经到了。他扶着柳之峤挤上了出租车。

彭小辉这里才告诉她情况,说:「我给我哥在我们家旁边租了个小一室一厅,三个月。大嫂在北京生完之后,住两个月休息一下就可以回老家了。」他解释说,大嫂马上就到预产期了,还没有生的迹象,县里的医院说她有可能是妊高症,高龄产妇,风险大,劝她到大城市来看病。他妈赶紧就跟他联系了,还说,正好,她可以同时照顾两个孕妇。

「你没有说他们要来。」

「我上次提了我妈想要来呀。」

「你是提过你妈要过来,第一,你说的是来照顾我的;第二,我并没有答应;第三,还有一个产妇,你妈到底照顾谁?你大嫂需不需别的帮助?第四,你大哥真能承担得北京这边的这些费用吗?在这边生孩子,他们考虑过经济承担能力吗?是谁给钱?」

你这人,不要动不动就提钱……

「小辉,这些钱是不是都是你出?万一要动手术呢,万一大出血呢?他们哪来的手术费?又是由我来出吧?大嫂的预产期跟我差不多同时,那时候,我自己都躺在产床上,自己都自顾不睱,半条命不知在哪里,你要我怎么办?」

「急什么,你和大嫂都身体不错,不会有什么大手术的。你又不住和睦家,你也花不了多少钱……」

柳之峤内心又死去了一部分。

《婚姻故事》

她这么辛苦地挣钱,何尝不就是想舒舒服服地住和睦家,而不是闹哄哄的公立医院;不就是因为不仅彭小辉没钱,还搞丢了她的工作,搞黄了她的赔偿,她不敢花钱大手大脚,一切都省着吗?她辛苦地省钱生孩子;这种时候,他不仅把婆婆王招娣弄过来了,还把大哥大嫂那个整天家暴的一对活宝弄过来了,要她一边生孩子,一边照顾另一个人生孩子,是想她死吗?

「彭小辉,我给你妈,你哥,你嫂,预留下两万块钱。别的,我没有了。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别弄我好像想贪你的钱似的。你能不能别整天谈钱?俗不俗啊?

「你老婆都快生了,你还要多照顾另一个人生孩子!还有你哥、你妈!住院钱,租房钱,吃饭钱,孩子的奶粉钱,尿布钱……这些钱,难道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咱们不卖贵的不就行了吗?这么多人经济条件还没有我们家好呢,不照样生孩子吗?」他又发挥了他柔软的、狡黠的、耍赖的一面:「老婆,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不能让大嫂难产有风险吧?来,下车,到了。」

柳之峤默不作声。他没错。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先不说她自己生孩子的事了,大嫂这样子,估计还要出手术费。是不是就又落到她头上了?这个责任她逃得了吗?她不敢想。

这个房子是一个二三十年楼龄的小区,挺旧的,家具之类的都齐全,也可以做饭;柳之峤悄悄地问了一下,一个月也要六千块。幸好只租三个月,再加上住院和各种费用,不然就真穷死了。她知道,只凭他哥,能出了这三个人的伙食费就算不错了。

彭小辉现在一个月税后收入有一万五六吗?柳之峤没有问,也不知道。

《婚姻保卫战》

彩霞身体还不错。她原来就比较胖,现在整个人都肿起来了。比起来,柳之峤就是只圆了个肚子。不过,彩霞走路虽然像壮大的帝企鹅一样摇摇晃晃,但还是利索的,到了新房间以后,她还到厨房里,洗了厨房里的烧水壶,洗了杯子,开始给大家烧水。

王招娣对这个小出租屋显然是不太满意的。一会儿说,「小辉,这个没有你家的沙发软啊。」一会儿说,「这个电视机怎么这么小?」「马桶都发黄了。」「厨房也小。还没有抽油烟机,唉。」「这个破地方,还有六千块钱啊,比你家差远了。」

彭小辉也不高兴了:「妈,北京的房子什么价格?你说的那种,一个月租金一万五,我出得起吗?大哥有钱吗?」

二嫂有钱呀。让她看在大嫂马上就要生孩子的情况下,住得舒服点,好照顾她嘛。」

柳之峤冷冷地说:「我没钱。」

彭小辉正要说什么,彩霞把水端过来给大家。彭大海就在那里沙发上二郎腿翘着,等着彩霞端水呢。还是彭小辉让彩霞坐下来的:你马上都要生了,就不要走来走去忙乎了。

彭大海说:「嗐,她行。农村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噗』地就生下来,哪有这么多讲究。其他女人生之前还下地干活呢。」

彩霞说:「你哥就是这种人,懒透了,使唤不动,没救了。」说完,还要折回去给其他人拿水。

柳之峤说:「大嫂,你坐着。我不喝。这水,你自己可以喝,别人谁喝谁去厨房拿。」

「我没事……」彩霞说。

「不行。你要是滑倒,送医院了,医药费你们谁出?」柳之峤说。

王招娣说:「怎么了?又没要你去倒水,大嫂愿意,你给谁使脸色呢?」

《双面胶》

彭小辉轻轻戳了戳柳之峤,示意她不要再说。柳之峤没理他,满脸笑容地说:「彩霞,坐下。你现在高危,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在座的这些有手有脚、等着你侍候的人,不会有一个人给你出手术费。

彭小辉马上站起来,去厨房把茶都泡好,端出来,分给大家。王招娣撇撇嘴,终于没说什么。

王招娣看了几眼柳之峤,柳之峤泰然地回望了她一眼。不怎么说话的彭大海忽然说:「嗤,这些活不都是女人来干的吗。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娘,这出息。」他在说弟弟。

柳之峤不紧不慢地说:「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男人,才叫没出息。我可没听说过,雄狮连打猎都不会,还配叫狮子吗,改为叫鬣狗吧……」

彭小辉赶紧打圆场:「大家赶紧收拾一下。我们去门口那家粤菜馆吃饭。我订好位置了。大嫂,行动方便不?我看了,只有两百米。」他看了看柳之峤,又加上一句,「之峤,走吧。一家人,斗斗嘴而已。别当真。」

柳之峤已经很愤怒了。但得给小辉留点余地吧。她下定决心,随便他们,只要不动她,他们咋样她都不再作声。她笑了笑:「没事。咱走吧。」她起身,让彭小辉搀着她走。

柳之峤并不是不能控制好情绪的。怼赢他们有什么难的。但是,没必要,真没必要。输就是输,赢则是更大的输。

图片来源于网络

她专心地吃,偶尔跟他们交流一下菜好不好。至于后续的住院、生活怎么安排,彭小辉在向他们三人解说,她心头火起,却依旧不动声色,继续在吃。

彭大海在母亲面前不怎么说话,一边吃,一边剔牙。彩霞在忙着吃东西。她一边还说,二嫂怎么吃这么少,一人必须要吃两人份才够营养呀!难怪你都要生了,还这么瘦!

只有王招娣,用刮刀一样尖锐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跟彭小辉在讨论。作为一个农村妇人,她应变能力强,算是相当聪明了。柳之峤看出来了,王招娣一心想住进柳之峤和彭小辉的新家里,说租的房子太小。她说,柳之峤更需要照顾,大嫂生过几个孩子了,习惯了。她还想劝柳之峤,你雇了月嫂,应该帮大嫂也雇一个月嫂,一视同仁才对。她还抱怨,柳之峤为什么不去验一下胎儿性别,虽然禁止检测性别,但大嫂都能找到办法,她肯定也能找关系啊,搞得现在都不知道那会不会又是女孩……

《双面胶》

柳之峤嘴角一弯,笑了。没说啥。

彭小辉知道柳之峤不高兴,但又不敢直接说,艰难地打着圆场。好几次,彭小辉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表态,柳之峤偏不,要么岔开话题,要么就是傻楞楞地笑,装没听见。只要她开口了,她就是王招娣的敌人了,她就是王招娣要攻克的保垒了。王招娣算计的是柳之峤,想要她承担大儿子一家所有的生育手术费用和新生婴儿的各种费用,哦,对了,最好以后还能让王招娣住进房子里,美名其曰照顾她。

柳之峤很悲哀:王招娣其实已经成功了。彭小辉已帮她把所有的路都铺好,桥都搭好了,他现在装作满脸的不高兴,口头在虚弱地反对,有意义吗?难道人家要做手术了、我能不给钱让她死吗?

她心里在算钱。租房子的钱是彭小辉给的,王招娣死活不想住出租屋,大哥那个垃圾还需要别人照顾呢,大嫂估计得雇月嫂?哦对了,两个侄女还在老家,由堂姑带着,每个月还得给钱,这钱也是彭小辉出吧?

得了,彭小辉所有的钱都给了大嫂生孩子了,大嫂生的是他的孩子吗?我不仅要生孩子,要自己承担所有生孩子和养孩子、房子按揭的费用,还要多照顾一个生孩子的女人,还得给别人养孩子、养月嫂、养婆婆、养侄女……行啊,好一个温柔体贴又善良、情商高的丈夫。我柳之峤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养不起这么精打细算的一家人啊。

头脑里又有无限虚空在吞噬着。她感受着,冥想着,这种虚空把她一点点的浸润,吞食,吞没,噬咬;慢慢地,半个大脑变得轻盈了,空洞了,这种轻松感,似乎在慢慢扩散。

图片来源于网络

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之峤,之峤。」

她像一个跑掉的汽球一样,一点一点被拽回人间。旁边是彭小辉,还有那一大桌子她非常讨厌的人。「你怎么啦?」彭小辉问。

柳之峤看了看自己,她把两个手臂摊放在了面前的碟子里,碗里的汤也翻了,她的衣袖上全都是肉、菜、汤和油渍。似乎有好一会了,她一直在发呆,丧失了意识。她醒过来,说:「我有点晕。」

彭小辉说:「要紧吗?」

柳之峤说:「没事。我去上一下厕所。」她慢慢地站起来,刚刚走了一两步,就瘫倒在地板上,腹痛难忍,她哑着嗓子喊:「帮我,帮我……」彭小辉赶紧弯腰要扶起她。柳之峤艰难挪了一下,忍痛说,「不行,下身感觉有东西流出来了,我怕是不是要提前生了,叫救护车……」

彭小辉急忙打 120,没打通,一直都是语音提示。王招娣在那里冷不丁地说:「这桌饭谁付钱?」

彭大海在旁边说:「应该是小辉吧!总不可能让我来付。」

彭小辉挂断电话,找到钱包,把钱包扔给彭大海,又重新再拨,还是语音提示。那边,彭大海打开钱包说:「只有三百多现金,恐怕不够吧,要是你送二嫂去医院,我们回到住的地方还要钱,买点明天的早餐吧?」

彭小辉又按断了电话,冲彭大海吼道:「我老婆都快不行了,你他妈能不能闭嘴?让我先叫救护车!耽搁了你赔得起吗!」

彭大海还没说啥呢,王招娣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说:「用得着为一个女人,冲你哥哥发这么大火吗?再怎么着,吃饭也得结账吧?

柳之峤还在地上趴着呢,忍痛拽了拽彭小辉的裤子,说:「别管他们,快叫救护车!

3/4

柳之峤在一间双人病房安置下来了。第七医院的产房这么紧张,能预订下房间就很不容易了,这个朝向和大小已算比较好了,她没法挑剔了。

医生说,柳之峤羊水破了,快要生了,目前情况还不错,看各种指征,应该可以顺产。

彭小辉回家里去取柳之峤事先准备好的待产包和一些换洗衣物。回到医院,柳之峤已经睡着了,还没有开始痛。他也躺在旁边的小行军床上。

这时,彭小辉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大哥打来的。说彩霞也来到医院门口了,叫他下来接一下。

彭小辉是不乐意的。你的老婆有两个人照料还不够,还要我?但不高兴归不高兴,他下楼去了。

彭大海拿着转院证明,要住院。前台导医护士说:「没有床位。」

「啥?没有床位?你们医院十几层楼那么大,怎么可能没有床位?还住不下一个生孩子的女人?」王招娣尖利的声音,听着就烦心。

护士在那里解释了半天,没有就是没有,还有多少人排队等着,连睡在走廊上的位置都没有了,只能出院一个入院一个。王招娣特别起劲地说,你们不要狗眼看人低,觉得我们是农村来的就不让我们住……

彭大海兄弟俩和彩霞干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任她一个人作。

韩剧《了解不多也无妨,是一家人》

那小护士好说歹说,都快哭了。王招娣吵着吵着,想起来了,不吵了,把他们几个叫起来,说我们直接去产科,有床位就睡,管他呢。二嫂都能睡上床位,凭什么大嫂就不行?

彭小辉无奈地说:「我们提早了很久才订床位的。」王招娣才不管呢,她走到柳之峤的床前。柳之峤醒了,叫了声「妈」。王招娣点点头,对着外面的周护士大声说:「这是我二儿媳。我大儿媳也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她也要这样的病床。」

护士说:「实在是没有了。外面还有好几个人在你们前面呢,也都快要生了,还在等床位,你要是真着急的话,不如换一家医院?」

「你们这是人话吗?她都快要生了,前两天就是预产期了,还想赶她走?凭什么别人就可以住进来……」没完没了。

柳之峤被她的声音刮得很痛苦,说:「小辉,你带妈妈到外面……」王招娣还在说,彭小辉自己也受不了了,把她推到走廊里。

彩霞和彭大海在外面的候诊椅上坐着,仿佛这件事跟他们俩没关系。倒是彭小辉,在自己妈妈的指挥下,陪着她去护士长那里,任王招娣叨叨叨地讲一番道理:「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农村人,凭什么不给我们床位……」护士们先还跟她解释,解释着解释着,发现她就是轱辘话来回说,说不通,于是她们也忙的忙,不忙的宁愿低头刷手机了。

彭小辉劝妈妈走,王招娣就去了主任医生的科室。刚好是姜医生值班,王招娣也不管她正在跟一个产妇说话,就大声地说:「我们有转院证明过来的!已经过了预产期了,再不生就危险了,还没有床位!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给我解决……」

图片来源于网络

彭小辉赶紧给姜医生陪小心。

姜医生说:「这不归我管。」她看了看彭小辉,奇怪了:「你不是柳之峤的丈夫吗?她不是已经有床位休息了吗?产程还没开始吧?」

彭小辉说:「是,之峤还好好地休息。我妈是给我大嫂找床位。您看看能不能安排?」姜医生有点无奈,打了个电话。挂了电话,说:「不好意思,前面至少还有三个待产的,妊高症的,双胞胎的,还有一个十六岁女生,都在等,没床位了。除非她马上要生了,直接上手术室产床。」

彭小辉忙把妈妈推走。

王招娣在半层楼里转悠了一圈,所到之处,似乎都有她的余音在绕梁,在轰鸣,在回响;她把她的道理,来来回回地重复了几十上百遍。等彭小辉徒劳无功地带她回去的时候,赵珑珑和摄制组已经在跟坐在休息区的彩霞和彭大海聊天了。

赵珑珑是北京有线电视台的一个节目制片人,也是柳之峤的朋友,她这个时候正好在医院里做一个关于生育的纪录片节目,意外碰到柳之峤和柳之峤的兄嫂他们。

彭大海这辈子都没有想过能上电视,而且是北京的电视台,紧张又兴奋。在王招娣还没出现的时候,他挺能说的,谈了他们的这个第三胎,他如何关爱老婆,如何心疼她,彩霞听了直撇嘴:「疼我?打是疼骂是爱的那种疼?打得可是真疼!前两天还打我!」彭大海不耐烦地吼:「男人说话女人闭嘴!」然后又笑嘻嘻地对着镜头侃侃而谈。

王招娣也过去抢镜头了,说:「导演,你要多拍拍我们。曝光一下医院,这么大个肚子了,说生就生了,他们还不给我们安排病床,是看不起农村人么?」呱呱呱地说,像个牛蛙一样,也许是由腮帮子发出巨大的共震吧,连在里屋的柳之峤,都听得无比清晰,只有绝望。

她希望别人不知道她们认识,更希望没有这样的婆婆。无时无刻,都被他们丢尽了脸。

4/4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柳之峤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嘈杂中入睡,就仿佛是睡在轮船里,头脑里一波一波地晕浪。这时候,她被人弄醒了。一看,是王招娣。

王招娣说:「二嫂,你看,大嫂的手术,加上营养费和各种费用,你再给五万吧。」

柳之峤不想理她,叫道:「小辉!小辉!」他不在。应该没走远。

「你直接给我就行了,不用经过他。没有现金,你把卡给我,告诉我密码,我去医院门口取。」

柳之峤气坏了:「我哪有这么多钱?你当我取款机吗?」

「你不是年收入百万吗?」

「你要问问你的好儿子,是他把我的工作搞黄了。」

「不管怎么样,你肯定也存了不少钱,平时又不花钱。」

柳之峤根本不想跟她讲话,头疼得不行。王招娣的话就像蟑螂一样,密密麻麻地向她爬过来,她越来越退缩,缩至墙角,但那些黑黝黝的、碜人的爬虫沿着她的腿,嗖嗖嗖地进入她的双腿之间,她感觉腹部开始剧痛,大叫:「医生!」

彭小辉也匆匆忙忙从外面赶进来了。护士过来检查了一下,说:「现在产程开始了。有必要的话,可以吃点能量食品。不然一会儿你没力气自己生了。」

彭小辉赶紧去楼下的士多店买东西。王招娣又凑过来说:「趁你生之前,赶紧把银行卡给我吧,一会你就去做手术了,就找不到你了……

柳之峤规律的腹痛又来了,她惨然说,说:「你走吧。我没钱。你找你儿子要吧。」

《欢乐颂》

周护士也特别烦王招娣,连哄带劝,把王招娣赶出了房间,让她在外面等。

姜医生和护士过来确认了一下,柳之峤是准备顺产的,目前胎儿位置正常。同时,准备在宫口开到三指时,用硬膜外无痛分娩。

一阵一阵的收缩,痛,痛得惨无人道,痛得喘不过气来,像是肚子被榔头砸开一样。但它又不是尖利的刺痛,无法找到切口,而是整个小腹都是沉甸甸的钝痛。

柳之峤太累了,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了,还要花巨大的力气来承受痛楚。

糟糕的是,小腿还开始抽筋。她本来腹痛到缩成一团的,小小的,恨不能像只虾米一样弓起来,小腿疼得她整个人都绷直了,啊啊地叫起来。彭小辉看她的样子,过来问,她的话也说不出来,就指着腿,惨叫。他就坐在床边帮她仔仔细细地揉腿。

有那么一瞬间,柳之峤觉得,唉,这个男人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图片来源于网络

后来,阵痛越来越频繁,中间只间隔一分钟的时候,可她已经被疼痛耗尽了力气,太累了,太累了,她那么困,能在这一分钟的间隙里睡上三十秒,然后被痛醒,再睡三十秒。

凌晨三点,姜医生过来检查,王招娣居然没睡,和彭小辉一起过来看医生。

姜医生说,「你马上开到三指了,可以考虑打麻醉了,到七指的时候停药。打麻醉之前,要家属签一下字。」

王招娣说:「医生,无痛分娩是不是很贵?」

姜医生说:「两千多吧,也不贵。」

「不用的话,孩子是不是也能生出来?」

「嗯,主要是给大人减轻痛苦的,对生小孩没有影响。」姜医生看王招娣不为所动,还要跟她解释,无痛分娩的麻药浓度不会对产妇和胎儿造成影响;超过 50% 的产妇会达到 10 级痛,而用刀直接划开身体皮肉的痛级也只 9.2 级。还是打了比较好……

那还是别用吧。听人家说,麻药对孩子发育不好。我们想省点钱……

姜医生奇怪地看着王招娣,又回头看了看柳之峤。

柳之峤在阵痛的巨大苦楚之下,咬牙叫着:「我用我的钱救我的命!关你什么事!小辉!你签!」

王招娣怒了:「哪家娇生惯养的女人?哪个生孩子不痛?生孩子不痛,你以后怎么懂得会爱孩子呢?大嫂生孩子要出钱,你不舍得出,自己就乱花钱!」她一把打掉小辉正想签字的笔,「别签!都是惯出来的!什么臭脾气!」

《双面胶》

柳之峤弯着身体,上半身艰难地探出去;姜医生和周护士都还想着说服王招娣,说「不影响胎儿智力」,没看到柳之峤弯下巨大的腰,想要把笔捡起来——

「嘭」,巨大的一声,身上还插着心电监测的柳之峤,已经从床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

柳之峤因为怀孕和生育,后来又出现了抑郁症,又因为恍惚而坠楼;她被婆婆和彭小辉,全面压制着,非常痛苦;但是,她身体慢慢痊愈了,她就毫不心软,恢复了战斗力。从坐在轮椅开始,柳之峤就在运筹帷幄了;从丈夫、到婆婆、到大伯,他们没有一个有好结果。女性只要不心慈手软,就很有能量。

图片来源于网络

* * * * * ** * *

欢迎在知乎搜索我的长篇小说《平行关系》,可能是你今年读的最好的小说。

婚姻与爱情,光荣与梦想,血与泪,该如何坚持?

搜索方式如下:

或者戳 链接

https://www.zhihu.com/xen/market/remix/paid_column/1300483676674142208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