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县最早的关圣殿,是明朝进士张嘉言所捐建。

张嘉言,家乡在今韶山银田,有着湖南人的坚强性格。

明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里说:

北京一门楼失火,将重修,太监说要十三万两银子。张嘉言却讲,这种楼,平民百姓家修,不过三千两,皇家我们就算它贵一点,六千两顶天。

太监们愤怒极了,撸起袖子就要打这个断他们财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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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同事都站在旁边,没人敢忤逆太监啊,只敢把张嘉言拉开,让他避一避。

第二年,京官大计,他被穿小鞋,不得升迁。

沈德符说,此人太过刚强,喜说直话,颇为那些心术不正者所痛恨。

张嘉言有几个儿子,都是公子哥。

清朝光绪时所编的《湘潭县志》记载,“兄弟皆生富贵,好治生产业”

但有一个,却与他们不同,他叫张燧。

张燧好交朋友,喜读古书,跟众兄弟兴趣迥异。

他好学到怎样的地步呢?

仆人总是带着纸笔,他一有想法,便写下来。哪怕上厕所时,亦是如此。

当然,这是很多读书人的共同爱好。

比如左思,为写《两都赋》,厕所的竹篓里,满是他揉成一团的草稿纸。

宋朝欧阳修则说,自己读书有三上:

马上,床上,厕上。

张燧读书喜思考,他的思考,不是在圣贤们规定的框框里思考,不是戴着脚镣跳舞,而是想人所未想,人言所未言。

万历四十二年(1614),他刊刻了一本书,《千百年眼》,意欲以自己的眼睛,洞穿千年过往。

为此书写序者,是东林党的著名人物邹元标,他在序言里提到:

起古人相与论辩,亦必心服。

意思是,哪怕把古人都喊起来跟他辩论,也辩不赢。

书出三十年后,明亡。

清军入关,又花了几十年,才搞定了南明势力,正式定鼎中原。

与武人的仗打完了,又与文人们打。

文狱杀人之类,我们听得很多了,又建禁书名录,《千百年眼》,赫然在列。

此书虽不准百姓看,但康熙皇帝,却终身翻阅,那么,它到底写了些什么,让清朝统治者害怕,却又让康熙皇帝爱不释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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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们来看几段。

其一、

《史记》本纪:舜归而言于帝,请流共工于幽陵,以变北狄;放驩兜于崇山,以变南蛮;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殛鲧于羽山,以变东夷。

张燧评价到,司马迁是看了很多先秦古书,很多事情都考证过的。但后世共工驩兜等的形象却越来越负面,如果他们真是小人,有什么资格去改变北狄南蛮西戎东夷呢?如果他们真是坏人,尧帝为何不杀他们?

他写道:

由此观之,四族未尝诛死,亦不废弃,但迁之远方,为要荒之君耳。如左氏所言,皆后世流传之过。若尧之世,有大奸在朝而不能去,则尧不足为尧矣。

其二、

子美父名闲,故诗中不用闲字。“娟娟戏蝶过闲幔”,刻本之误也。母名海棠,故不咏海棠。坡公有诗云:“少陵为尔牵诗兴,可是无心赋海棠。”岂亦未之考耶?

说的是杜甫之所以不用闲字不用海棠,是避父母之讳。

这与李贺父亲名晋,所以他不能考进士,是一样的。

唐朝在这方面极严,但苏轼没考证,结果就说错了。

其三、

东坡《二疏赞》云:“孝宣中兴,以法驭人,杀盖、韩、杨,盖三良臣。先生怜之,振袂脱屣,使知区区不足骄士。”其立意亦超卓矣,然考之二疏去位,在元康三年,后二年盖宽饶诛,又三年韩延寿诛,又二年杨恽诛。方二疏去时,三人尚无恙也。凡作议论文字,须令覆实无差忒乃可。

这里还找的是苏轼的碴,说他历史知识有误,又写差了。

《千百年眼》多是这样的文字,在我们后人看来,十分普通,实难有《文化湘潭》一书中评价的:

它是一部质疑五上历史文化的旷世奇书。

但,我们评价古代之事,更应穿越回过去,站于作者所处的时代,才能更真切地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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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代,思想出圈,质疑名君贤臣诗词大家,乃是十分危险的。朝廷不希望人们开动脑筋去想事,只要在前人插好的篱笆墙里,载花种草就行了。

此书虽然被禁,但其疑古之思,却能开阔思维,只许康熙夜读,不许百姓观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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