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崔中华(山东 菏泽)

靠近岁末的日子,你一个人坐在室内读契诃夫的小说《带阁楼的房子》。房间向西开的窗户很大,从窗户望出去,是冬天阳光照耀下落完叶子的一排白杨树和不远处高楼蓝色的楼顶。

冬天上午的阳光,白杨树光秃秃的枝干在阳光下闪烁着灰白的忧郁,就像契诃夫小说里的句子:那是八月间一个忧郁的夜晚----说忧郁因为已经有了秋天的气息。

契诃夫把忧郁和秋天联系在一起,形成了独特的“契诃夫情调”,一种略带忧伤的美。

高尔基说:“阅读契诃夫的小说,感觉自己像置身于一个忧郁的秋日。”

曹禺说:“读毕了《三姐妹》,合上眼,眼前展开那一幅秋天的忧郁。”

契诃夫“秋天的忧郁”暗合你岁末的心情。

想起年初的日子,漫长的冬天还没有过去,人们虫子般在家里蛰伏,有时候窗外在飘落雪花,从窗户看出去,玻璃窗外一片静寂,白雪覆盖下的沉默,压得人无法呼吸。

躺在床上默默数着日子,对面高楼的楼顶,铅灰色的背景,北方的天空满含雪意。

你知道那不是张岱“湖中亭的雪”,不是海明威“乞力马扎罗的雪”,也不是川端康成“雪国”的雪,但你知道窗外的雪和那些雪一样,浸润着的孤独和绝望,飘落着,无边无际的苍茫。

还有冬天的雨,时徐时急的雨在窗外,或滴滴答答,或噼噼啪啪,你闭着双眼感觉雨势的大小,一个人,静静地聆听冬雨的旋律,默想那些或悠远或短暂的往事,那些或亲切或陌生的面孔,一些人,一些事,不过一个转身,却已恍若隔世。

当然恍如隔世。想起侯集的一位老大哥,性格豪爽,做事豪气,在一些小酒馆聚会的场景,木刻般清晰。

几年前的太行山之行,他格外兴奋,一路上争着安排食宿,盘山路上的高谈阔论和太行山农家小酒馆的推杯换盏,铺叙的何尝不是朋友之间的深厚情谊。

但豪爽的他却提前走了,走得让人猝不及防。最后一次聚餐是在一个羊肉汤馆,有冯二哥和二哥的徒弟。酒桌上他依然豪气冲天,把一个小酒馆的聚会整得高潮迭起。

你在岁末写下纪念老大哥的这些文字,这些文字和去年岁末的文字纠缠在一起,让你想起缓缓流淌的时间河流中忧郁感伤的旋律。一些人和事,一别就是永远。

你最尊敬吴宝良大哥,在去年立秋前的最后一天永远离开了。那天正赶上七夕节,你在小区里散步,夜晚的天空云朵堆积,看不见银河的璀璨。九点多的光景,定陶德华弟的电话来了,说保良大哥走了,他说保良大哥走了的时候你紧握电话的手在颤抖,你不可能相信,你也不会相信,保良大哥憨厚的笑容就在你的面前,你握着他宽厚温暖的手掌,长兄般的呵护,暖意的目光让人安心。但德华弟沉痛的语句提醒你,家人们已经给保良大哥换上了寿衣,心肌梗塞,保良大哥还很年轻的心脏偏偏在去年立秋前的最后一天永远停止了跳动,让你提前感觉到秋天的寒冷和萧瑟。

同样是秋天,今年的秋天和去年的秋天一样让人忧郁感伤,曹县的刘峰大哥,他的心脏在今年秋天永远停止了跳动。

你和他有二十多年的友谊,每次去曹县他都把你当做最好的兄弟,推心置腹的长谈,举杯一饮而尽的兄弟情义,让回望的目光沾满泪滴。

记得好多年前几位朋友去天沐湖游玩,在湖中弄湿了衣服。返程路过曹县,刘峰大哥热情款待,让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变得无比温馨。

你一个人在岁末的键盘上敲击过去的时光,想起《带阁楼的房子》结尾的那一句:“米修斯,你在哪里?”这一句略带忧伤的抒情问语,直抵岁月的软肋和人生的茫然无助。

岁末的心情五味杂陈,这个冬天从立冬到小雪到大雪一路走来,还没有一小片雪花飘落,无雪的冬日让人内心顿生灰暗。作别2020年,开往新的一年的火车马上就要到站,恍惚间站台上已经人潮汹涌,你裹挟在漩涡中,嘶哑的嗓子忘记了呐喊。

回望三百多个日日夜夜,你行走的脚步从年初暗淡的冬日走出来,走过春天,走过夏天,走过秋天,又走进冬天。

你手中的笔一直没有停歇下来,那本《没有人想在春雨中哭泣》散文集,挟裹着春天的气息,却在今年秋天结出了果子。《夜雨》那篇文字发表在《奔流》上,《冬天的树》被国家生态环境部主办的《绿叶》杂志转发。菏泽广播电视报、菏泽日报、牡丹晚报和《牡丹》杂志,你用许多文字向家乡的纸媒致敬。还有“中国旅游文学”、“中学语文教学参考(河南站)”、“中学教学参考(河南站)”“心梦文学”这些网络平台,你的文字在这些平台上郁郁葱葱,摇曳着不一样的风景。

因为工作关系,一年的时间你的脚步丈量了一百多所学校,整洁的校园,绿树和鲜花,整齐的队礼和朗朗的读书声,孩子们一张张如花的面孔丰盈了你衰老的内心。一位穿着红色冬装的孩子站在一所小学的操场中间,他手里拿着一只纸叠的飞机,那是一张白纸叠的飞机,在冬日下午的阳光下纸飞机显得透亮而挺拔。孩子慢慢跑起来,把手中的纸飞机放飞天空,纸飞机在空中盘旋,飞行的姿态舒缓优雅,慢慢降落在绿荫的操场上。你站在操场边,耳边还回响着孩子们大课间的喧闹声,恍惚间的幻像,那位放飞纸飞机的孩子在慢慢跑远。

你还参加了一次三个多月的集中活动。在清菏园,在一家国企的八层楼上,你度过了难忘的三个月时间。你写下了《八层楼窗外的楼群》《欢喜入乡关》《高温三十八度》《烧烤园》《雨夜》《你看见了彩虹》这样一些文字纪念这段难忘的岁月。

在工作的空隙间,你用脚步去丈量另外的时空,用文字去填满时间的虚空。从菏泽到枣庄、到济宁、到临沂,从山东到山西、到河南,从辽阔的平原到高山草甸,从台儿庄古城到红荷湿地,从微山湖到南阳古镇,从孟良崮到临沂大峡谷,在舜王坪高山草甸上,一群群乌鸦飞翔的幻影在你眼前晃动,让你想起梵高的油画“麦田上空的鸦群”,但没有让你看见画面中的绝望,你感觉到的是鸦群腾空而起时向上的力量。

一路的美景当然和美食相伴,台儿庄古城黄花牛肉面的味道仿佛还在唇齿间,红荷湿地的渔家宴就来了,接着是鱼台砂锅居的小龙虾,山西阳城李疙塔的美食之夜、竹泉村的临沂炒鸡、沂水的全羊汤和烧烤园的红烧羊腿,舌尖上的味道,让你回味无穷。

一年的时间就这样悄悄逝去,平平常常,波澜不惊,就像北岛在《岁末》一诗中写的那样:这是并不重要的一年/铁锤闲着,而我/向以后的日子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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