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兰(山东 郓城)

日日从学校甬道旁的银杏树身边穿过,抬眼看它一点一点改变着的容颜,与苍凉的虫声一起滑向深秋更深处。

我喜欢银杏树。在姹紫嫣红的春天,它不曾耀眼,只顾一点一点托捧出自己娇羞的嫩绿;在绿意盎然的夏天,它从不争绿,只顾低调奢华地固守属于自己的绿意。只有到了秋天,气化为筋、金缀满骨之时,才打捞起 人们的好奇,惊艳众人的目光,只一株,便一枝独秀于秋天,金灿灿地立在大地上,令人一眼万里秋色。

起初以为银杏树不会开花、不会结果,只靠笔挺的枝干和叶子支撑起漫长的一生。后来知道,不是的。一株银杏树其实也可以单独存活,只是不能开枝散叶,繁衍生息。而一棵开花的雌树不远处定会有一棵雄树在默默站立着守护。彼此都是对方不离不弃的唯一,彼此相望相守抵住岁月的漫长。这样动人的淳朴深情为人间托举出一份情感的深厚坚贞,难怪引起世间众多痴情儿女的共鸣。

银杏树的果实称为白果。白果,多么悦耳动听的名字。轻唤一声,轻风有信,天高云淡;再唤一声,白马少年,秋月无边。让人感觉现实与远方原来可以如此完美地结合,只一个清朗雅洁的名字,便给人带来无边的遐想。

且银杏树是长寿的。它顶着植物界活化石的桂冠,演绎着福寿绵长的执著,与时光一起修成长生偕老的果。它的造型独特的叶片绿了又黄,黄了又落,然后一次次在春风里涅槃重生,在夏风里动情摇曳,在秋风里羽化成仙,成全一个不老的神话。令人羡煞。

秋日光线闪闪烁烁地穿过银杏,变得异常柔软而十足温暖,仿佛柔软的故事里无尽温暖的回忆。回忆里,有梦境,有现实,现实与梦境两相纠缠,难以分辨。一日新梦,自己一路寻寻觅觅轻飞到学校,满身凉风,满眼银杏黄叶飘飞,我手捻一片片叶子,打开一本本岁月泛黄的老书,穿越,穿越……

醒来,不由暗自哂笑。从七岁入学,四十多年来未曾离开过学校,自己做梦缘何不去遨游四海,神游八方,安然享受不再为形质灵魂局限的轻灵与自由,反而急慌慌寻寻觅觅地一路赶到学校去捡拾银杏落叶。难道学校才是唯一魂宁心安之地吗?我反复问自己。大概是的。一定是的。

他日,如果你来找我,我已退休不在学校,就请在校园里任何一棵银杏树下多站一会儿,它们每一棵都那么温暖可爱。年岁渐长,我甚健忘,我记得学校站立着的每一棵银杏树,却记不住来来往往来了又走的一茬又一茬的少年。你站在银杏树下,无论阳光普照,还是细雨迷蒙,都不失为一帧精装的风景:明媚阳光只会点亮金黄的明亮,迷蒙细雨却怎么也暗淡不了秋日如金的韶光。

我也在心里给年轻的自己下一张请帖,请她来喝一杯清茶,捡叶,拍照,听风。一起立在银杏树下,泡一壶岁月老茶,慢慢参悟,看逝去的时光如何在头顶飞来飞去,飞来飞去。

一起举杯请茶于清风明月吧,何苦为一事无成人渐老而长吁短叹呢?草木在大地上相互依偎而生长,星辰在银河中相互辉映而摇荡,而银杏树长在你我途经的四季,早已和你我一起长成独属于自己的风景。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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