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花尖山

作者:乔其发

十二月十三曰为南京大屠杀国家公祭日,上午我走进自家村后的一处高地,几棵高大的松柏粗壮苍劲,树下荆棘丛生,荒凉而寂寞。我曾经听几个长者说这里埋葬着打日本佬牺牲的国军将士尸骨,于是便选择这个特殊的公祭日前来祭扫。我小心翼翼地拨开丛丛荆棘野草,仔细搜寻,手到眼到,却不见有隆起的土堆,也不见破碎的碑块,我无限失望无限惆怅。但细细究其原因终于明白是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雨露风化,洪流泥沙的淤积,大自然的神力早已将烈士的忠骨沉淀于冥冥的黄土深处了,今人谁能见之,又由于时光流逝,记忆冲淡,有几个今人会信这荒凉无痕黄土地是当年保家卫国将士的归属地呢?长者所云正是他们亲历的目睹耳闻之事,是一段真实而近乎遗忘的轶史,我亦深信无疑。这里没有一朵白花,没有一缕纸钱烟,有的只是寒风冽冽、鸦声凄凄,几多悲壮,几多辛酸。我的心情愈加沉重,献上一束白花,肃立默哀良久。返回的途中我忽良心发现,白花固然可以寄托哀思,但我更应有责任将这里发生过的已近乎遗忘的英烈故事写点文字传播世人,倘能让百里乡村的民众感受到一次民族精神的深刻教育,从而激奋他们爱国爱家的情怀,这才是我对抗战先烈最深沉的最有意义的悼念。

往事回首,岁月峥嵘。悲壮的故事首先从花尖山的战斗说起。花尖山屹立在在彭泽县和湖口县的交界处,东临太平关乡,西接大垅乡。山高海抜约六百米,登山眺望,北察长江两岸,南巡彭湖大地,历来为兵家战略要地。1938年武汉会战后,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国军两个师在此布防,严密监控日军举动。这里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对日军造成一定的威胁。1940年5月,日军一一九联队向花尖山发起猛攻,拔掉这眼中钉,肉中刺,凭借精良的武器装备,飞机火炮的狂轰滥炸将其占领。1940年6月国军第二十一军第一百四十八师第四百四十四团奉命反攻花尖山。此山西高东低,北峭南缓,山顶有一圆形坦台,当地人喻称仰面锣。日军在仰面锣旁筑有坚厚的钢筋水泥碉堡,碉堡四周挖掘了又宽又深的壕沟,沟外一百米内的林木杂草清除一光,壕沟四周拉有高高的铁丝网,防守严密。国军四百四十四团团长接到上峰命令后,他白天亲着便衣侦察地形,选择攻山方位,午夜前即率领部队秘密运动到花尖山东麓太平关乡境内埋伏,凌晨两点发起进攻。当夜天气阴雨,伸手不见五指,一位士兵攀爬不慎踏落石块,响声惊动日军。日军连续发出几颗照明弹,整个山头明如白昼,国军部队暴露无遗。日军多部重机枪居高临下疯狂扫射,钢炮连发。国军死伤惨重,余者溃退下山来。士兵们抬着死伤的战友隐敝到山下的自然村里。他们将伤员紧紧按住,口中堵上毛巾,用刺刀活剥剥挖出伤员体内的子弹,用木工锯截去残肢断臂,用烧红的铁锹烙伤消毒止血,血腥味弥漫村内,伤员几度晕死。老百姓心惊肉跳。那些从战地抢回的几具尸体,擦净脸上血污,裹上被单,连夜埋葬在村后黄土地的大树下。黎明时分部队紧急集合悄悄地撤走了。天大亮后日军追兵赶到已不见国军踪影。

国军二十一军是武器装备远远落后于中央军。壮士们英勇顽强。花尖山战事不完全统计,一次小小的战役,伤亡二三百人。战后,军部派人来请团长去开会,临行前团长挥泪与下属告别说:¨这次我恐怕有去无回了。〃果如所言,他刚踏进军部门槛,军长即以指挥失策、作战不力罪拔枪将他裁决。悲哉!哀哉!而今有花尖山战斗牺牲国军将士名冊告诉后人,为国损躯的九十九名英烈均正值青春年华,年龄最小的仅十七岁,年龄较大的三十五六岁,大多人二十多岁。国难当头,他们告别父老,惜别妻儿,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雄赳赳气昂昂,驰骋抗日沙场,然而“出师未捷身先卒,常使英雄泪满襟。”

热血男儿,马革裹尸,英勇悲壮,可歌可泣!花尖山战役后轻伤者随队勿勿撤离,重伤者只落得漂泊异乡。他们被部队抛弃在敌占区无人敢问津,只凭着自身顽强的毅力苟活下来。附近几个据点的日本鬼子时时出动搜捕他们。一位曾经逼迫为日军作苦力的长者口述了他亲眼所见的一幕:凶残兽性的曰本鬼子在乡里搜捕到了两个二十多岁的国军重伤兵,捆住手脚,浑身淋上汽油,点上一把火,烧得两个国军士兵悲痛嚎叫,满地翻滚,鬼子抚掌狂笑。国军士兵遍体血肉模糊晕死过去,鬼子又拿来麻皮贴在他们的背上,一把一把的连肉带血地撕麻皮,痛苦而凄厉的叫声令人魂飞魄散。这两位国军士兵在魔鬼惨无人道的折磨下死去,烧焦的尸骨最后又成了日本狼狗的美食。长者边回忆边流泪,泣不成声。听者悲愤交加,咬牙切齿,旧恨新仇涌心头,倭寇血债难忘!国耻难忘!

笔者多年前亲历花尖山采访,看到牺牲将士名册,当时感慨万千,即席七绝一首以示崇敬和追悼:

月冷风高倭寇狂,花尖浴血我兵殇。

沙尘掩骨堪悲壮,涕泣青松遍野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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