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婦扔給我1瓶百草枯,說:“喝下去,你年輕時候染‘梅毒’的事,就沒人知道了”

我家和叔叔一家最早結怨,追溯到上個世紀80年代,那時,遠在青海的一個遠房親戚,跨越千難萬險送來一臺14寸的黑白電視。

這個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一夜間傳遍了整個村落。剛進門的嬸嬸,一定要把電視據爲己有,父親不答應,母親也不答應。

80年代初,電視機是稀世珍寶,憑什麼別人指定給我們的東西,你卻要霸佔了去。堅持反對嬸嬸把電視據爲己有的還有奶奶,她認爲這是那位親戚給我父親的一種愛,這種愛只屬於父親。也由此,父親的身世被揭開。

原來,父親是遺腹子。當年,奶奶懷着他改嫁給爺爺,後來,又生下了小叔和姑姑。而那臺電視,正是他親生父親的妹妹,也就是父親的姑姑,送給我們家的禮物。

知道真相的嬸嬸大罵:原來是個拖油瓶,既然不姓梁,幹嘛要在姓梁的家裏住?既然有能送電視的親戚,爲啥不去攀高枝兒?想在這裏分我們一杯羹,想都別想。

當時的城裏人,就意味着有錢人,誰家要能攀上城裏人,那他在村裏人面前都會高人一等。所以嬸嬸覺得,憑什麼在同一個屋檐下長大,喫的是同一個鍋裏的飯,我們就要有城裏的親戚接濟。

所以,她以一個親生兒子的兒媳身份,在爺爺的三週年忌日,給了奶奶和父親第一個下馬威。

按照風俗,老人去世的第三年,爲“譚祭”,要行釋服禮,俗稱“除服”。祭禮極爲隆重,親友皆至,請吹鼓手,孝子全身穿白戴孝,到墳前燒紙祭奠,祭畢,當場脫掉孝服,換上常服,並將換下的孝服在火上一燎,回到門口,從牆上扔至院內,以兆“服去福來”。

祭奠當天,逝者的兒女及家屬都應參加,按家中血親順序及輩分順序進行站位開始祭奠。可是,嬸嬸卻不許我的父母參加,理由是父親並不是爺爺的親生子,一個局外人憑什麼參加這種事兒。

父親當然不同意,爺爺去世的時候,他是做爲長子參加的葬禮,如今,不讓他參加譚祭,就等於父親沒有機會脫孝服。按照習俗,也就是說我們家在過年的時候,一直沒有資格把白對聯換成紅對聯。

更何況,爺爺一直拿他當親生兒子對待,而父親也早已把爺爺當成了至親,不能參加爺爺的忌日,這對父親是何等的殘酷和侮辱。

奶奶不想外人看笑話,更心疼父親受委屈,所以,她以長輩的威嚴來調和父親和叔叔一家的矛盾。然而,奶奶的調和,卻讓嬸嬸更加蠻橫無理。她指着奶奶的鼻子大罵:“都是你做的好事兒,他不姓梁,可你卻瞞着我們每一個人,讓他在這個家裝大欺小。”

要說父親“裝大欺小”,那可真是冤枉了他。爺爺早逝,父親一個人扛起了家裏的重擔,十三歲就和成人一樣做繁重的體力活,爲了讓全家人喫飽飯,寧願自己餓肚子,深秋季節下水捉魚。十八歲進了磚窯場,一場事故差點兒丟了命……

所以聽到嬸嬸如是說,他除了憤怒,更多的是心寒。在參不參加爺爺譚祭這件事兒上,父親誓死也要和他們論個輸贏。

最終,在親朋友好的勸說下,他們默認了父親仍然做爲梁家長子,出現在了爺爺的忌日上。這件事兒過後,兩家的關係一直處於惡化中,並且這種關係持續了三十年之久。

叔叔是一個痞裏痞氣,毛裏毛躁的愣頭青,而且還是個一點就着的暴脾氣。嬸嬸又是一個喜歡吹枕邊風,並且只需自己好,巴不得別人能斷條胳膊缺條腿,她好看笑話的人。

我五歲那年,我們家那間土坯房,一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裏下小雨。天晴的時候,太陽可以穿過屋頂,星星點點地落在房間裏。

爲了不使房子塌下來砸到人,父親決定建新房。可那時候,能喫飽飯就已經不錯了,哪兒有多餘的錢建新房。

我們家房後一共有四棵一人粗的柳樹,爺爺臨終前有交待,叔叔兩棵,父親兩棵。

爲了省錢,父親決定把屬於我們家的那兩棵鋸下來,做爲建房子的大梁使用。

可是,當父親和母親躍躍欲試要鋸樹的時候,嬸嬸叫罵着從家裏跑出來,冷笑着說:“好啊,一個外姓人,竟然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招呼也不打一聲,就敢霸佔我們的樹,誰給你的膽量?!”

“你這人咋這樣說話?誰是外姓人?這本來就是我們家的,爸臨終前有話,你不信,可以問媽和梁濤。”母親和嬸嬸辯解起來。

嬸嬸一甩額前的頭髮,嚷嚷道:“我誰也不用問,這家我說了算,梁家只有梁濤一個兒子,其餘的哪兒來的回哪兒。”嬸嬸的聲音尖利,刺耳。

“你別一句一個外姓人,在這裏誰也不是外姓人。”父親再也遏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他把手裏的鐵鍁一扔,大聲呵斥道。

一旁的叔叔陰着臉,陰陽怪氣地說:“是不是外姓人,得我爸說了算,要不你去那邊問問他老人家?”

“作孽啊,梁濤,你太過分了,他咋不是你哥,你們是想氣死我啊。”奶奶氣得臉色煞白,捂着胸口蹲在地上,還有馬上要暈倒的跡象。

父親顧不得理會叔叔,趕緊上前扶住奶奶。

可憐的奶奶哭着哀求父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兩個都是她的親骨肉,她不能失去任何一個兒子。

最終,父親決定讓步。儘管他知道,那根本不是兩棵樹的問題,退一步,就等於承認了叔叔和嬸嬸說的那些傷人的話,可是,真要爭下去嗎?傷害的還是奶奶,他不忍心。

可能奶奶覺得對不起父親,便將爺爺送她的一個銀釵給了我。而我,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黃毛丫頭,哪裏知道大人之間的那些勾心鬥角。我瞞着母親從抽屜裏拿出那隻銀釵,高興地戴在頭上,跑出去向別人炫耀,傳到了嬸嬸的耳朵裏。

好一場大鬧。

嬸嬸叉着腰站在大街上,罵了奶奶三天三夜。但她並不解恨,又把奶奶的鍋給砸了。我被父親狠狠揍了一頓,那段時間,我嚇得夜裏經常尿失禁。後來,母親爲了息事寧人,還是把那個銀釵還給了奶奶。

但是嬸嬸並不依,她的意思是說,奶奶絕對不會只給我一個銀釵,怕是揹着他們把金山銀山都給了我家,如果我母親不吐出來,她就和我們拼命。

奶奶氣得大病一場,母親帶着我回了外婆家。有人說,越是溫厚的人,發起脾氣來越是不要命。

那一次,平時很少發脾氣的父親和叔叔差點兒動了刀子,如果不是他看到奶奶無助地蹲在他們中間,不住地用雙手拍着地,高喊着:造孽啊,造孽啊……隨後又暈倒在他們面前,可能就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如果說,我們兩家從此再也沒有了糾纏,相安無事地過自己的日子,也許以後的悲劇就不會發生。


那之後,父親再沒和叔叔掙過任何東西。他和母親靠着勤勞的雙手,把我們家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而叔叔和嬸嬸都是好喫懶做之人,相比之下,他們家境越來越差。

窮困的生活,又讓他們心裏特別不平衡。所以,只要見到我們家人,嬸嬸都要吐口唾沫,她更不允許奶奶踏進我家一步。

嬸嬸總把那句話掛在嘴邊:你要是敢進他們家門,以後老了我絕對不養你。那時候的奶奶身體強壯,能幫嬸嬸料理一切家務,所以,他們堅決讓奶奶和他們一起生活。

而我弟弟還小,父親在磚窯場幹活,家裏的重擔和照料弟弟的事兒,全是母親一個人在抗。奶奶始終覺得對不起我媽,有幾次,她把自己養雞攢下的錢硬要往母親手裏塞,都被她拒絕了。

奶奶紅着眼圈問母親會不會恨她。母親沒有說話,她不是聖人,如果說一點兒不怪,她還做不到。憑什麼,同是兒子,你卻把所有精力都給了小兒子,對老大不管不問,甚至連家門都不肯踏入半步。

和叔叔一家關係惡化到極致,是因爲我們地裏的玉米熟了,父親忙,還沒顧得上收,卻被叔叔嬸嬸收到了他們家。

父親再三忍讓,遷就,沒有換來他們一絲的悔改。他不想再忍了,一定要去叔叔家裏收回屬於我們的玉米。可是,無賴的叔叔卻說,父親根本不姓梁,所以地裏的玉米自然也不姓梁。

這叫什麼邏輯,父親氣極反笑,和叔叔大聲爭吵起來。然而,父親沒料到,叔叔會那麼心狠手辣,在他們爭吵的時候,他竟然抓起立在牆邊的鐮刀,朝着父親的手臂砍了下去……

父親慘叫一聲,捂着傷口蹲在地上,鮮血順着他的胳膊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痛得他五官扭曲到了一起。傷口太深,父親胳膊上的筋被砍斷,裏外縫了足足三十針,連醫生都說,這得是多大的仇,才能下得去這麼重的手。

是啊,多大的仇,他們是親兄弟,明明,他們可以一起勞動,一起孝敬奶奶,一起過安穩而幸福的日子,是什麼,讓他們走到了今天的地步。父親想不通,奶奶想不通,所有的人都想不通。

那次,父親住了半年的醫院,至今,那條胳膊還留下了後遺症,拿不動重的東西。

母親一定要告叔叔故意傷人罪,以着她的意思,必須將他送進監獄,方能解心頭之恨。可是,奶奶差點兒跪在母親面前,懇求她一定要放過叔叔。如果他真進了監獄,嬸嬸一定會改嫁,孩子怎麼辦?幾年後,叔叔出來,會不會再報復?

這些問題,奶奶不說,父親和母親也考慮到了,更何況,那畢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真忍心讓他家破人亡?奶奶又能經得起這種打擊嗎?

於是,父親再次選擇了原諒。

父親本以爲,井水不犯河水,以後,他們之間再無交集,日子也會安然無恙。可是,父親又一次低估了人性。

父親出院後,奶奶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而且,大腦也開始不清晰。

叔叔和嬸嬸當然不會贍養不能幫他們幹活的奶奶,於是,奶奶開始在我家和叔叔家輪流生活,她成了連接叔叔一家和我們家的線。

曾有一段時間,我們兩家的關係,因爲奶奶的病情也逐漸緩和起來。可是,又因爲奶奶的病情和醫療費,一度讓兩家的關係又落到了冰點。

我讀初一那年,禮拜天回家,去看輪流到叔叔家生活的奶奶,卻發現她栽倒在了廁所裏,她的半邊臉浮腫得很厲害,而且臉上全部是塵土,碎葉子……

因爲這件事兒,父親讓叔叔多關心下奶奶。嬸嬸冷笑一聲:“我們哪有大哥大嫂孝順啊,我看,咱媽還是你們照顧吧,要不然,哪一天死了,也得訛上我們。”

父親氣得臉色鐵青,說:“我照顧就我照顧。”

第二天,倔強的父親就把奶奶接到了我們家。

可是,誰也沒想到,父親的這一舉動,卻給我們家帶來了更大的災難。

奶奶住到我們家之後,叔叔嬸嬸就開始籠絡小姑,對小姑煽風點火,說父親和母親如何虐待奶奶,如何不讓奶奶喫飽,不管奶奶死活……

姑姑性子火爆,做事從來不過腦子,就是俗話說的有點兒二。她問也不問,跑到我們家就質問父親和母親,完全不聽人解釋。我父母當然很生氣,也懶得和她說,在叔叔和嬸嬸的挑撥下,姑姑也和我們家斷絕了來往。

可惡的是,姑姑在他們的挑唆下,竟然開始給奶奶灌輸我父母如何不孝的話。三個孩子中,奶奶最疼的就是姑姑,她甚至對姑姑的話言聽計從,更何況,現在的她,腦子已經不清晰,沒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有一次,奶奶對我說:“你爸媽就是盼我死,他們討厭我,還想殺了我,我都知道。”

我哭着說:“奶奶,您這是說什麼呢?我們愛您,都愛您,盼着您長命百歲。”

那是我和奶奶的最後一次談話。幾天後,我就得到了奶奶去世的消息。而更讓我震驚的是,奶奶竟然是喝農藥而亡。

怎麼可能?!我回到家的時候,奶奶斜躺在牀上,看上去很平靜,臉上沒有一絲痛苦的樣子。父親和母親跪在她面前,叔叔和嬸嬸不知道去了哪裏。

沒有多長時間,他們來了,身後跟着大聲哭喊的姑姑。她一見到父親,就又哭又罵又打,嘴裏高叫着:“你們這對狗男女,殺人兇手,不孝子,你們還我媽來……”

隨後,奶奶被父母因虐待而喝農藥的消息不脛而走。

奶奶活着的時候,沒人來看她,照顧她,去世之後,所有的親戚都來了,他們一起指責我的父母,指責父親是個不孝子,沒有良心,害死了奶奶。

父親堅決不認,弟弟小,爲了安全起見,我們家的農藥都被父親放在了房樑上,可奶奶的農藥哪兒來的?好好的,她爲什麼自殺?服農藥而亡的人,臨終前不都應該面色痛苦異常嗎?

父親把心裏的疑惑講了出來,但是沒人聽,更沒人去考慮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兒,對他們來講:老人是服毒而亡,而且是在我們家,因爲兒子兒媳的不孝而絕望自殺,這就夠了。這就夠他們做爲茶餘飯後的談資,來享受一番了。

我可憐的父親,一夜間白了頭,蹲在牆角,兩眼發直,差點兒瘋掉。我的母親,對着蒼天,對着所有人發起了毒誓:如果媽是因爲我們的不孝而死,那我們會不得好死,但如果媽是自己發病而亡,只是有人栽贓我們,那麼,他們一定會得到報應。


弒母,多大的罪過啊,籠罩在我們全家頭上已經20年了。

直到今天,我們仍然活在奶奶去世的陰影裏。鄰居,朋友,親戚對我們的白眼,指責,謾罵,像一把把生鏽的鐵鎖,把我們鎖在了發黴,腐爛,散發着臭味的陰暗房間裏。

我們家的日子本該幸福而溫馨,只因父親的一再忍讓,只因父親和母親的善良,卻讓我們揹負了這麼重的罵名。

我們回到了父親的老家,儘管這裏什麼都沒有,可是,我們還是開心的,因爲,我們脫離了那個牢籠。

至於小姑和叔叔一家怎麼樣,那不是我們抄心的問題。可是,血緣關係,還是不得不讓我們知道後來的一切。

堂弟得了白血病,早早死了。嬸嬸一氣之下,患了腦溢血,癱了幾年,還是走了。家裏只剩叔叔一人,他身體不好,靠着那一畝三分地,勉強度日。

而小姑的兒子離婚,小姑帶着孫子,過得也是生不如死。

如今,叔叔又查出了胃癌,晚期,沒幾天了,父親要把他接到我們家。我和弟弟都不同意。

可是,母親卻說:“你們的父親是什麼人,我最清楚,如果不讓他去做,他會喫不下,睡不着。人,不能跟過去的事兒較真兒,老天有眼,該懲罰的,都懲罰了,我們也該放下了……”

“可是媽,我始終想不通,奶奶到底是不是服毒而亡?她從哪裏弄來的農藥?她爲什麼要喝農藥?”我最終還是問出了埋藏在我心裏20年的問題。

“是你嬸嬸,她知道你奶奶快不行了,就偷偷塞給了她一瓶農藥,目的就是想污衊我家。這是你叔叔親口告訴你們的爸爸的,他能跟你父親說出實情,也算是真心悔過了吧……”

母親也厲害,竟然在得知這個消息後,不怨不怒不傷,直到我問她,才這麼平靜地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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