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所涉及專業部分，僅供醫學專業人士閱讀參考

媽媽扛不住，把他送進精神病院……

“病人什麼情況？”

“他闖入鄰居家，偷東西喫。”

“女士，這裏是醫院急診科。你兒子的情況該去警察局。”醫生停下手頭的動作。

“砰砰。”一陣拳頭撞擊病牀的聲音。醫生低頭問小X：“怎麼？”

“我要餓死了。”小X說。

誰在作惡？

大概5個月前，小X開始犯胃病，反覆地隱隱作痛。但胃口還不錯，甚至比之前更能喫。

媽媽勸他：“你太胖了，別總喫個不停。”

這句話引爆小X的怒火。

他試過節食，體重紋絲不動。從小胖到大，沒少挨人白眼。再加上自幼不善交際，沒有朋友，“娛樂項目”就是喫……

雖說喫得不少，但時而嘔吐、時而腹瀉，體重終於往下降，一年瘦近18公斤。還有什麼不滿意？

小X越想越氣，一拳揮向媽媽。

家暴只有1和0的區別。此後，他經常對家人拳腳相加。動完手，他又會指着上鎖的櫥櫃、冰箱，苦苦哀求家人，讓自己再喫一口。

終於，媽媽扛不住了，把他送進精神病醫院。

醫生診斷其爲自閉症譜系障礙，合併情緒障礙和未特定精神障礙，“高度符合精神分裂症診斷”。自閉症譜系障礙是一種廣泛性發展障礙，包括異常的語言能力、交往能力，狹窄的興趣及固執的行爲模式。自閉症是其中較嚴重的一種。

幾天後，小X帶着4種藥出院了。包括拉莫三嗪、碳酸鋰、利培酮和託吡酯。它們有抗躁鬱等作用。

圖片來源於網絡

真是精神分裂症嗎？

用藥後，小X的症狀不斷惡化。嘔吐和腹瀉的頻次、程度，都在加重。25歲的小夥子開始尿牀，被子幾乎沒有乾的時候。兩條腿肉眼可見的腫成蘿蔔。

母親帶着他，輾轉於醫院多科室。看完胃腸看腎臟，問完全科去泌尿。相關科室的檢查都顯示正常。醫生們建議：“或者，再看看……科。”

小X越來越虛弱，對家人施暴的氣力都明顯小了。

這一天，趁母親不注意，他闖入鄰居家。他打開冰箱，抓起什麼都往嘴裏塞。

鄰居趕緊叫來他的家人，“莫不是瘋了？趕緊送醫院吧。”

這就有了開篇那一幕。

醫生給小X做了血清檢測。結果顯示代謝紊亂、營養不良：

血清鉀：2.8mmol/L

血清鎂：1.1mg/dL

血清白蛋白：1.8g/dL

血清磷：1.6mg/dL

體格檢查提示腹脹，腹腔積液和雙側下肢浮腫。

影像學提示腸炎。醫生懷疑是感染。但媽媽堅稱：“他沒有旅行史，沒有感染機會。”糞便樣本顯示，寄生蟲和艱難梭菌聚合酶鏈反應均爲陰性。

繼續查。

抗組織轉谷氨醯胺酶IgA 抗體呈強陽性，遠遠超出閾值250U/mL。這引起胃腸病醫生的注意。

醫生安排腸鏡檢查。鏡頭探進去，能看到小X的小腸絨毛嚴重萎縮。實驗室腸道活檢證實，存在組織損傷。

圖片來源於Am J Case Rep

醫生又做了一輪營養評估，結論是：脂溶性維生素、微量元素、必需脂肪酸缺乏。

維生素A：28.2mcg/dL（32.5-78.0mcg/dL）

葉酸：

25-羥基維生素D：

維生素E：2.3mg/L（5.5-17.0mg/L）

銅：0.63mcg/mL（0.75–1.45mcg/mL）

硒：147ng/mL（150–241ng/mL）

鋅：0.23mcg/mL（0.66-1.10mcg/mL）

三烯：四烯比 0.071（0.010-0.038）

“這是乳糜瀉。Marsh分級爲3b。”醫生說，這種病是因進食小麥、大麥和黑麥等麩質，而引發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小X貪喫，尤愛各種碳水化合物，恰恰是其發病根源。

過去，這病被認爲只發生在白種人中。但近年來的篩查發現，中國也有不少乳糜瀉患者。2017年，南昌大學發佈一項關於中國青年/青少年乳糜瀉發病率的研究。結果顯示，在19778名受試學生中，有434人（2.19%）存在乳糜瀉血清檢測陽性，其中11人可基本確診爲乳糜瀉。

除遺傳因素外，嬰兒出生後第一年的胃腸道感染和抗生素使用，也可能誘發乳糜瀉。有研究稱，嬰兒期的餵養方式，如添加輔食、首次引入麩質的時間，及是否母乳餵養，與疾病發展無關。

3個診斷標準

“那他腦子有問題，也是因爲乳糜瀉？”小X的媽媽很納悶。

M醫生（Andrew K. Murph）分析，乳糜瀉的症狀超過300個，可累及多臟器。主要受累部位是胃腸道，會引起腹瀉、腹痛、厭食、嘔吐、腹部脹氣等消化道症狀。還可累及神經細胞、皮膚、骨骼、肝臟等部位。此外，在疾病早期階段，合併焦慮或抑鬱的比例升高。也有出現精神分裂症狀的報道。

如不及時治療，乳糜瀉會引起一系列併發症，如營養不良、骨質疏鬆、橋本氏甲狀腺炎等。

一般，乳糜瀉診斷有3個“金標準”。包括：腸道活檢發現絨毛萎縮，上皮細胞內淋巴細胞增多，以及血清抗體檢查。尤其是血清學檢測，讓越來越多患者能在發病早期，即可得到確診。

圖片說明：乳糜瀉患者的腸道絨毛。/Health

提個醒

乳糜瀉治療的基本，是必須完全無麩質、無乳糖飲食。考慮到腸道絨毛恢復需要時間，小X還得做全腸外營養支持（TPN）。

10天后，小X的症狀明顯改善，不吐不拉。醫生同意其出院，居家治療、康復。

但僅僅2天，小X又被急救車送回來。“他拔掉管子，想喫餅乾……”醫生得知此，給小X換了管子。直到結束TPN、拔出管子，纔再次允他出院。

“小X的情況有些特殊。他患有自閉症譜系障礙，無法清晰、有效地與人交流。這可能誤導醫生。但這也提示，胃腸道疾病可能主要表現爲成年人的精神、行爲障礙。精神科醫生要了解精神症狀/疾病，與乳糜瀉的關聯。如果精神症狀加劇，尤其是伴有腹瀉、體重減輕、營養不良等情況，應該建議其看看胃腸科。”M醫生說。

資料來源：

1.This Man's Increased Psychiatric Issues Masked an Undiagnosed Disease. MedPage Today

2.Celiac Disease in an Adult Presenting as Behavioral Disturbances. Am J Case Rep. 2020; 21:e928337. DOI:10.12659/AJCR.928337

3.Neurologic Complications of Celiac Disease. Journal of Clinical Neuromuscular Disease. 2004, 5(3):129-137.

4.Celiac Disease: Clinical Features and Diagnosis. Gastroenterology clinics of North America. 2019 03; 48(1):19-37.

5.Prevalence of celiac disease autoimmunity among adolescents and young adults in china. Clinical Gastroenterology and Hepatology. 2017 Oct;15(10):1572-1579.e1. doi: 10.1016/j.cgh.2017.04.025

來源：醫學界

作者：燕小六

審稿：田棟樑

校對：臧恆佳

責編：徐李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