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有一部廣受關注的電影《她》，講述了一個名叫西奧多的人愛上了類似Siri的虛擬助手薩曼莎的故事。在先進的人工智能技術的幫助下，薩曼莎能夠巧妙而周到地回應西奧多的情感需求，而此前從未有人這樣待他。

這部電影是科幻題材，薩曼莎只是一個幻想。但自2014年以來，國內出現了一個由虛擬伴侶組成的完整產業。只是，另一端的聲音不是來自一臺異常智能的電腦，而是屬於一個真實的人——一個以提供情感需求爲工作的人，通過互聯網爲付費客戶提供情感支持、關懷，以及被愛的感覺。

這些人被稱爲“虛擬戀人”，他們通過淘寶等電子商務市場和百度貼吧等互聯網論壇平臺向客戶出售溫暖和快樂，通常是通過由經驗豐富的零售商經營的虛擬店面。最關鍵的是，在這種金錢交易中，從來沒有人遇到過對方。根據虛擬戀人的舒適度，他或她通過文本、語音信息或視頻通話與客戶進行溝通。

在虛擬戀愛蓬勃發展之際，許多國內年輕人感到與社會疏遠，對無法建立理想的親密關係而感到沮喪。許多虛擬戀人和客戶認爲，這是一種安全和廉價的方式去提升他們的溝通技巧，探索愛之於他們的意義。然而，基於對虛擬戀人、店主和客戶的採訪，客戶和老闆很容易利用他們的虛擬戀人。

戀愛類網絡遊戲、“付費陪聊”“虛擬戀人”等網絡情感產品的迅速興起，似乎給親密關係找到了一種“捷徑”——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得到親密關係的年輕人，通過每個月付出少量金錢，就能獲得來自網絡不特定人的陪伴和慰藉。

有研究者深入調查“虛擬戀人”產業來了解這個新興產業的運行機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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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你，私人定製

許多虛擬戀人根據客戶的需求提供角色扮演服務。“根據我們的研究，虛擬戀人行業以年輕人爲主。虛擬戀人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但他們通常不到25歲。客戶一般也在20多歲，在這個行業工作的女性比男性多，女性客戶的數量大約是男性客戶的三倍。”克里斯·譚，一位人類學家說到。

大多數虛擬戀人把自己的角色看成是兼職工作，一種在上大學或從事白領工作之外賺取額外收入的方式。2014年，這個行業剛剛興起，虛擬戀人一個月每天一小時或一小時以上的信息或電話服務收費高達450元（約合73美元）；到2018年，排名靠前的虛擬戀人一個月的服務費用可能高達1999元。

許多虛擬戀人會根據客戶的需求來提供角色扮演服務——他們同意給客戶打電話，同時扮演任何角色，從典型無辜鄰家女孩或面目全非的年輕人到虐待的繼母或暴虐的老闆。

例如，一位女性客戶可能會讓她的虛擬情人扮演一個體貼的“隔壁叔叔”角色：早上和她打招呼，午餐時間確認她喫了午飯，整天聽她抱怨學校的事，在她睡着之前向她道晚安。

我們採訪的一位男性顧客是一所頂尖大學裏一位古怪內向的人。他幾乎不和室友交往，但他告訴我們，他僱了一個虛擬女友，因爲這讓他體驗到了一些新的東西——他幾乎從不跟女孩子說話。事實上，他認爲一個虛擬的戀人似乎比一個真正的戀人更真實，僅僅因爲一個真正

的戀人很少會像一個受僱的人那樣在情感上更專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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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擬戀人的職業修養

要成爲一個虛擬情人並不是說只要會如何聊天就可以了。在淘寶網或百度貼吧的招聘啓事中，商家列出了他們要求潛在員工身上所具備的品質，包括充足的業餘時間（大學生和白領是理想的）；良好的會話技能（包括高情商、有耐心、發現新話題的能力，以及對角色扮演的熟悉程度）；敬業精神（員工不應在合同履行到一半時辭職）；以及浪漫的經歷。

有意向者在商家開設的討論會上表明他們的興趣和技能，包括他們的性格類型、種族、是否願意與同性客戶合作，以及他們願意提供的服務種類，如語音信息或視頻通話等等。一些商家要求這些應聘者接受面試，儘管根據研究員的一手經驗，這似乎不太具有挑戰性。另一些則收取少量的培訓費。

“我們必須以客戶爲導向，”一位培訓師告訴我們。“爲了保持良好的體驗，一個虛擬戀人不能同時有太多的客戶。當客戶無話可說時，我們必須找到新的話題。我們必須有一個良好的態度，對我們所扮演的角色有一個很好的把握，並且足夠快地作出回應。”

據培訓師介紹，顧客看重模擬的親密度。他說：“當我第一次開始聊天時，我會稱呼我的客戶爲‘親愛的’，或是像‘寶貝’或‘寶兒’這樣更粗俗的稱呼。”“雖然聽起來檔次不高，但有的顧客喜歡這樣。”

然而，如果被僱來扮演一個特定的角色，虛擬戀人可能會做出一些改變。例如，扮演一個暴虐的老闆，他們可能會說一句嚴厲的“嘿！打開門！”不過，當扮演隔壁的熱心叔叔時，他們可能會用一種更親切的語氣來開場，“姑娘，叔叔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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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洞”的崩潰

無論戀人如何努力扮演他們的角色，他們的真實自我都會一點一點地滲透到他們“前臺”的表演中。所有這些虛擬的愛情和角色扮演都會讓人精疲力盡。美國社會學家歐文·戈夫曼關於自我呈現的理論指出，人們希望別人對我們有積極的看法。一個人在“前臺”向觀衆展示自己的公共身份，而真實的自己卻停留在“後臺”。但無論戀人如何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真實的自己都會一點一點地滲透到“前臺”的表演中。

商家會給員工列出可能的評論和回應。有些人會使用它們，但爲了真正取悅客戶，另一些人認爲最好是更加個性化。一位男性虛擬戀人說：“標準化的答案不如‘發自內心的答案’好。”他用“走心”這個詞來形容自己喜歡的方式。“但走心很容易讓戀人疲憊不堪，所以情緒疲勞就成了我們的職業病。”

虛擬戀人也極易受到剝削，部分原因是他們的勞動分散、隨意，而且非常廉價。虛擬愛情商家通常會將員工收入減半，不過我們採訪過的一位店主聲稱，爲了表彰員工的辛勤工作，他們只減三成。

然而，員工們對這些剝削行爲似乎沒有多少抵抗。當感到沮喪或情緒疲憊時，他們往往會放棄。一位虛擬戀人說：“離職率很高，因爲這份工作很累。就像你電腦遊戲裏的功率計，在你使用法力後，需要時間來恢復。”

爲了在這個行業取得成功，一個虛擬戀人必須不斷地利用他或她的個人經驗、知識和記憶來連續地適應客戶要求的各種各樣的角色。從這個意義上說，這個行業是新自由主義爲了物質利益而不懈追求人力資本最大化的縮影。除非或直到這個系統的基本物質條件發生變化，對虛擬戀人的情感需求和剝削很可能會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