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目失明,且滿服役最高年限退休,應該安享晚年了。”這個許多人眼中的“常理”,在北部戰區某旅退休幹部、盲人軍醫王剛看來,卻並非“常理”。

“即便脫下了軍裝,我依舊是個兵!”離開軍營這8年,王剛始終沒有停下服務官兵的腳步,先後爲駐地部隊、地方武裝部無償授課幾十場,免費贈送鍼灸按摩、身體保健知識手冊上百本。

“能爲官兵們做點事,盡點微薄之力,我就很滿足了。”雙眼失去光明後,王剛一度看不到人生的“光明”,是學習按摩後爲兵服務的信念,讓他找到了價值所在。

“失明的那年,我才19歲,那天也是我的生日……”1983年10月,17歲的王剛從湖北省鍾祥市入伍來到原濟南軍區某部,成爲一名通信兵。認真刻苦的他很快成爲訓練尖子,1年後便擔任副班長。1985年9月,得知連隊要奔赴前線參加邊境作戰,積極上進的王剛連夜寫了一份入黨申請書,偷偷塞進上衣兜裏。

“咚!咚!咚!”9月23日6時,隨着3顆信號彈騰空升起,進攻打響,但山中意外升起的雲霧讓進攻受阻。副連長和排長商量後帶着通信班衝到前沿,以便更好地指揮部隊。

“把最新戰況向指揮所報……”副連長話音未落,一顆炮彈呼嘯而來,在王剛身前不遠處爆炸。

“身邊的武器、鋼盔都炸飛了,鮮血從我的眼睛流到嘴裏。”王剛被衛生員救醒後,發現自己被炸出了幾米開外,電臺也被土掩蓋了一半。由於眼睛流着血,王剛的視野模糊,但耳機裏還不時傳來連指揮所的呼叫。

“接得上,聯得通,是我們通信兵的職責,這一點我們看得比生命還重!”在右手掌骨和肌腱全部被炸斷、僅能依靠兩個肘關節撐在地上爬行的情況下,王剛強忍着劇痛爬向電臺。失血過多讓他在傳遞信息期間昏迷了3次,在傳遞完最後一組消息後,他徹底昏了過去。

那一天是王剛19歲的生日,是他雙目失明的日子,“也是我被特批火線入黨的日子。”1985年10月20日,王剛榮立一等功,次年被授予“英雄通信兵”榮譽稱號,並被組織特批提幹。

走下戰場的王剛,成了響噹噹的戰鬥英雄,可他的內心卻感到迷茫:雙目失明的自己還能做什麼?在父親的建議和部隊的支持下,1987年春節過後,王剛走進武漢盲校的大門。畢業後,他報考了長春大學特殊教育學院鍼灸、按摩專業,走上了一條充滿艱辛、自強自立之路。

“特教學院室內不允許使用手杖,生活必須全部自理。剛入學不到2個月,我就撞壞了5副眼鏡,碰壞了6個暖瓶。”王剛不是先天失明,和許多同學相比,起初他盲文摸讀時間長、書寫速度慢。“你的右手還有20多塊彈片沒有取出,按摩的手法和力度受限制,不適合做按摩工作。”瞭解到他的身體狀況,老師給出中肯的建議。

然而,王剛沒有因此退縮,反而激起了鬥志。用水泥地把指尖磨破皮增強觸感,厚厚的盲文紙硬是被他摸出了小洞。把老師講課內容錄下來,利用課餘時間反覆聽……半年後,王剛的成績一躍成爲年級第一。

“我想念我的戰友,我要去基層。”1992年,王剛從學校畢業回到部隊,被安排在團衛生隊。爲了讓有傷病的官兵得到及時治療,王剛主動請纓,營區的推拿門診應運而生。

王剛拿出一張充滿年代感的卡片,上面的電話號碼依舊清晰。“這是當時我給基層官兵發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科室和家裏電話,他們可以24小時找到我。”

一個悶熱的夏夜,正準備休息的王剛突然接到電話,一名戰士不慎將腰扭傷,動彈不得。王剛急忙穿好衣服趕往連隊,又是冷敷又是按摩,整整治療了近2個小時。“回到家已是凌晨1點,還沒睡的妻子接過我的外套,直接擰出了水。”

“不能躺在功勞簿上睡大覺。我能做的,就是盡己之能爲官兵服務。”每逢部隊有重大任務,前來就診按摩的戰友便增多。身邊人看到王剛經常累得滿頭大汗於心不忍,勸他好好休息,他總是一笑而過。

1994年,王剛在部隊開設的免費按摩培訓班開課了。他拿出曾經的盲文教材和學習筆記,在妻子的幫助下轉換成漢字,彙總後印發給前來學習的學員。

“倘若部隊需要我、官兵需要我,我願忙一輩子!”王剛先後舉辦了30多期培訓班,累計服務官兵近3萬人,帶出了一批批連隊“小醫師”。即便退休後,他仍樂此不疲。

“我這一身好手藝,全都是王剛老師教的!”在王剛居住的小區旁,一家推拿館的店主劉師傅也是王剛的得意門生。“當年家裏窮,沒念多少書,出去打工不小心扭傷了腰。在王剛老師的診所,他不僅幫我治好了腰,還收我爲徒,教會我這身本領。”談起王剛,劉師傅打心底裏感激。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王剛的大半生都在黑暗中度過,但他不僅找到了自己的光明,也爲更多人送去了希望。勤勤懇懇辛勞大半輩子,他雖然看不到世界的模樣,但他堅信,世間的美好與他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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