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篇迟到的年终总结。 和过往几年一样,2020年我仍旧看了不少电影,也是时候做个回顾。 不选十佳,更不挑十烂,想到哪部写到哪部吧。凑数是很累的事情,选来选去,烦都烦死了。 连排名都没有的观影总结,当然是很私人很主观的,如果你特别喜欢的电影我恰好不太喜欢,请不必在意,如果我特别喜欢的片子你恰好还没看过,或可稍作留意。 写这篇总结的时候,我突然想到鲁迅先生的一句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过去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但作为影迷,始终有电影这座“小楼”可躲,哪怕这座楼眼看着要变成危楼,也仍能给大家带来些许安慰。 如果非得给2020年找一个关键词,我可能会选择“割裂”。 时间上是割裂的。我去年一月份看完老东木的《理查德·朱维尔的哀歌》走出影院时,绝想不到时隔六个多月,我才能再次走进影院,更让我想不到的是,我会有对着大银幕上的龙标感慨万千的一天。

影院被偷走了半年时间,造成了太多后遗症,比如,今年的院线电影乏善可陈。 爆款还是有的,比如《八佰》,这部前年没能成功上映的影片,去年成为了全球的票房冠军,这件事听上去就挺“割裂”。 影片本身也存在着“割裂”的问题。作为一部景观战争片,它是合格甚至让人感到惊喜的,砸了钱能让观众看到,也不容易。但就作者表达而言,《八佰》是摇摆的,似乎总想往右走,却又被左边的绳子绑住了,束手缚脚。如此一来,想说的话说不完整,不想说的话更说得不痛快,就全都语焉不详。

如今的国产电影,只要想涉及与历史相关的问题,似乎便无法摆脱“语焉不详”的问题,《八佰》如此,《一秒钟》亦是如此。很多人说张艺谋拍出了自己近二十年来最好的作品,或许是吧,老人家年过七十还想要拍些别人不敢拍也不愿意拍的东西,已是可敬。但可敬掩盖不了可惜,技术原因是一方面,真正的阉割其实早就在影片还没开拍时就完成了,什么能拍什么不能拍,张艺谋心里也没底,拍什么都没底,怎么拍就更没底了。

简单说,现在不是拍《一秒钟》最好的时候。 现在也不是拍《夺冠》最好的时候,当原名《中国女排》的《夺冠》改名之时,割裂就出现了,出现的是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割裂,是唱颂歌和做反思的割裂,也是一个香港导演和内地体制的割裂。有趣的是,陈可辛凭借《夺冠》拿到了金鸡奖,这张难写的投名状,换来的结果倒是甜蜜蜜的。

和《夺冠》同档期的片子还有《我和我的家乡》和《姜子牙》,前者没什么可说的,后者倒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是好,它的亮点和缺点同样明显,野心值得称赞,完成度却令人遗憾。

当然,我宁愿多遗憾几次,也不愿意看到太多千篇一律的样板电影,有的电影,甚至自己就完成了一式三份的复制。 年底倒是有两部香港导演拍出的院线电影值得一提,一部是刘浩良的《除暴》,一部是邱礼涛的《拆弹专家2》。 《除暴》是部很容易被忽略的片子。一个香港人来拍九十年代的内地,居然还真拍得有模有样,这本身就挺了不起。很难说这个简单的猫鼠游戏电影在叙事上有多么高明,但它完整地讲了个故事,塑造了一对人物,还留下了许多有趣的蛛丝马迹,比如那怎么也掉不下来的浴巾。当《除暴》完成票房逆袭时,可能很多国内导演才会意识到做减法的重要性。

《拆弹专家2》则真的炸到了我。打工多年,邱礼涛进化了,他的片子依然粗糙,也依然生猛,更多出了几分难得的成熟。在《拆弹专家2》里,我们能看到他昔日《的士判官》等片中的戾气,但好就好在,这份戾气被更高级地传达出来了,那些梁乐民陆剑青擅长用的手法,邱礼涛竟然也会。

许多年之后,再提起2020年的香港电影,人们一定会记起刘德华那句台词: “我不是疯,我是痛。” 这是只有香港导演才有的情绪,或者说,是只有邱礼涛才拍得出来的情绪,曾经,或许还有林岭东。 回到香港本地,则有许多年轻导演已经初露锋芒,我逢人便会推荐《金都》、《叔·叔》、《幻爱》这几部片子,螺蛳壳里做道场,小故事却能拍出大格局,让人不得不服。

至于台湾电影,我一年看得要比一年少,去年还有《阳光普照》可看,今年就实在无话好说,这或许也是一种割裂,曾经华语影坛最看重的大奖,现在和我们越来越远了。 邻居也迎来了辉煌后的平淡。《寄生虫》先后拿到金棕榈和奥斯卡之后,韩国电影达到了历史巅峰,这一年,再没有哪部片子能取得那样的成就。但好片还是有的,我挺喜欢《逃走的女人》,洪常秀的坚持自我是种美德,终于在柏林拿到大奖的他,不知是否愿意让金敏喜多“逃走逃走”,《无声》、《电话》、《南山的部长们》等几部还算出圈的类型片佳作则属于韩国电影工业的正常发挥。

割裂是发生在小共同体之中的,对于各大的共同体来说,受到的冲击是同步的。 欧美院线比我们内地院线离场了更久的时间,于是,回忆起去年看过的欧美电影,似乎成了网飞的天下,网大何时会占领好莱坞,谁也说不准,但一切都在悄然间被加速了。 网飞出品的片子,向来是数量巨大质量良莠不齐,我挑几部推荐给大家。今年有两位昔日好莱坞的王牌编剧自己拍了新片,亚伦·索金拍了《芝加哥七君子审判》,剧本依然精彩,但做导演,他远不如老搭档芬奇。白左导演们的政治表达在特定时期也显得太过刻意,当然,白宫新人换了旧人,电影人们的表达也一定将在未来发生改变。

查理·考夫曼的《我想结束这一切》则再次展现了他的独特之处,话痨是风格,奇诡的氛围营造更是风格。

索金没帮着大卫芬奇写剧本,大卫·芬奇拿着自己老爸写的剧本拍了新片,对于芬奇的粉丝来说,《曼克》似乎不在期待之中,这不是部悬疑片,也没有犯罪元素,节奏不够快,故事也有门槛。作为《公民凯恩》的同人文,芬奇尽自己努力还原出了一个二三十年代的好莱坞,讲了一个关于编剧的故事,完成了一个很私人的心愿,或许只有财大气粗的网飞,能给他这样的宽容度。

诺兰则一定是那种打心眼里不愿意拍网大的导演,他想要打造的梦,似乎总是在电影院里更适合呈现。无数人期待他的《信条》能成为救市之作,但事实是,当烧脑从结果变成目的,有更多的影迷不再买账了。

对于芬奇和诺兰这样拥有无数拥趸的导演来说,满足影迷的期待永远都是很难的事情,或许,回归自我才能完成某种突破。 去年的颁奖季,涌现出了《1917》、《婚姻故事》、《爱尔兰人》、《好莱坞往事》等多部佳作,而今年的颁奖季,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赵婷的《无依之地》了。看这部电影,我仿佛看到泰伦斯·马利克拿着肯·洛奇的剧本在拍片,平淡中自有法度,飞到云端里去,也能落到泥土中来。年纪轻轻的赵婷已有大师气象,这个金狮奖含金量不能算低。

好莱坞商业大片方面,除了《信条》,被关注更多的就是《花木兰》和《神奇女侠1984》了。前者尴尬后者幼稚,但幼稚当然要比尴尬强,迪士尼拍不好自己的老一套,DC倒是学会了那一套。

或许经历了过去的这一年,大家听着盖尔·加朵在《神奇女侠1984》片尾的那段温情鸡汤,也有抚慰的效用。

但愿不会像大家调侃的那样,如此糟糕的2020年仍会是未来十年中最好的一年。

最后,再借鲁迅先生一句诗结尾吧:岂有豪情似旧时,花开花落两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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