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首屆“電競班”即將畢業，幾乎無人從事電競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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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 | 周姝祺

2017年1月15日，中國傳媒大學官方微博發佈了一條招生廣告：“沉迷於LOL、守望先鋒、魔獸世界無法自拔？想要親手打造中國電競最強戰隊？愛打遊戲無罪，數媒專業電子娛樂方向歡迎熱愛電競行業的同學們。”

這條微博一經發出，在當時迅速引起熱議。電競專業到底學什麼、學成後的就業方向在哪裏等討論不絕於耳。彼時，胡一凡和戴毓萱正值高三，還沒有確定好未來的方向；劉昱萱才14歲，喜歡守望先鋒，渴望成爲一名職業電競選手。他們都沒有想到自己會進入到這個備受關注的專業。

2021年6月，胡一凡和戴毓萱即將畢業。作爲第一批“喫螃蟹”的電競專業學生，他們從900多名報考的藝考生中脫穎而出，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回答了這四年來從未停止過的討論：在這裏，他們學到了什麼，又將去往哪裏。

上課不是“打遊戲”

在踏入中傳校園之前，胡一凡已經開始參與到廣東當地的電競賽事之中了。高中時，他與一羣電競愛好者發起廣州高中電競聯盟，還籌備了第一屆廣州高中電競聯賽。

拉贊助、找場地、組織各學校開展電競比賽、邀請職業選手參與解說，這些賽事籌備流程胡一凡都瞭如指掌。在得知中傳開辦了電競專業後，他的第一反應是“像是給我定製的專業”，硬是把自己從一名普通的高考生轉爲了藝考生。

胡一凡就讀的“電競專業”其實是數字媒體藝術（數字娛樂方向），後改名爲藝術與科技（數字娛樂方向），隸屬於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學生們習慣稱爲“數娛專業”。

2017年中傳新開設此專業，招生20人，文理兼收。它是繼內蒙古錫林郭勒職業學院、南京傳媒學院（原中國傳媒大學南廣學院）之後，第三所設立電競方向專業的高校。截至2019年，我國開設電競專業的高校已達近70所。

在數娛專業的招生簡章裏，界面職場記者注意到這個專業着重培養的是懂得遊戲設計、程序編輯、電競賽事策劃、賽事導播等相關知識的專業人才，並非網上盛傳的教授學生如何打遊戲，培養成職業電競選手。

中國傳媒大學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副院長陳京煒表示，遊戲行業分爲上、中、下游，上游是遊戲研發，由遊戲技術和遊戲藝術兩個專業支撐；中游可以從事電子競技賽事轉播和運營，將電競賽事完美地傳達給觀衆；下游則包括電子競技運動員、裁判、電子競技的播音解說等。

她強調，電子競技是數娛專業非常重要的一個部分，學生畢業後就業在這個行業也會有很多就業機會。但是，“數字娛樂並不僅僅是去做電子競技，你也可以成爲很好的遊戲製作人。”這也是爲什麼數娛專業會再細分爲遊戲策劃和電子競技兩個方向。

爲了培養更綜合性的人才，數娛專業在課程設置上，專業課像遊戲數據分析、賽事策劃、賽事管理、遊戲心理學、遊戲策劃、遊戲創作等佔三分之一，還有三分之一的公共課和三分之一的學部公共課。

戴毓萱剛接觸到這個專業時，發現實際情況和自己的預想有所區別。她原本以爲這個專業會很集中的教授和遊戲相關的課程，但事實上很多課她都是和別的文社科專業學生一起學習。

劉昱萱是2020年剛入學的數娛專業新生，她同樣向界面職場介紹，剛過去的這個學期她學習了高數、社會學、文藝美學、邏輯學等課程，和遊戲相關的並沒有怎麼接觸，要到下學期遊戲創作課、遊戲程序課等纔會逐步開設。

“儘管一二年級課程可能會讓同學們覺得和遊戲沒有太大關係，但我們希望學生不光是會操作電腦，會寫兩個文案，更重要的是綜合素質、學習能力的培養。”中國傳媒大學藝術學部藝考招生負責人表示，“到了後面年級，我們會有許多實踐課程，以及從業界、從國際合作院校請來的老師做講座或課程。”

產教結合培養複合型人才

與電競行業商業機構合作，是高校開辦相關專業的普遍模式。中傳選擇了和國內頭部電競賽事公司英雄體育VSPN合作，其聯合創始人和首席運營官鄭奪的名字出現在動畫與數字藝術學院外聘教師一欄。

據悉，VSPN 在中傳設有四門專業課，除了《電競賽事策劃與製作》，還包括《遊戲數據分析》、《電競賽事運營管理》等。其中，《電競賽事策劃與製作》由VSPN 的鄭奪、張雨晨和張榮彩共同授課。

鄭奪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作爲特聘講師，張榮彩講授電競內容創意，張雨晨負責項目管理，這分別代表了現在電競行業的兩個重點方向。”

對於電子競技和遊戲產業，高校的老師缺乏在一線工作的經驗。因此，在打好一些理論課程的基礎後，還需要遊戲行業的專業人士在電競賽事的策劃和運營上爲學生“添磚加瓦”。

戴毓萱感嘆，上這些業內人士的課可以感受到乾貨很多，很貼近實際。“因爲本來不是爲學生準備的，更像是面對他們的實習生或者預備從業人員的課程。”

此外，電競企業可以通過和學校的合作，爲行業輸送更多新鮮的血液。陳京煒認爲，電競行業同樣需要“活躍的思想，反推行業進步的年輕人”。鄭奪也表示，電競行業需要高層次複合型人才，來推動行業規範和產業升級，爲電競行業注入全新動力。

戴毓萱介紹，數娛專業的學生有VSPN的內推通道，和別的學校的學生相比，他們在申請的時候可以免去筆試，直接進入到面試環節。

值得注意的是，產教的結合也爲學子們帶來了更多的行業實習機會，而這些機會也從胡一凡、戴毓萱所在的2017級到現在劉昱萱所在的2020級，正在變得越來越更多。

據胡一凡介紹，他最開始在當時還未破產的熊貓直播實習，後來抓住機會來到了總部位於美國洛杉磯的暴雪娛樂公司，在電競方向實習，在大三他又得到了騰訊的實習機會。而這些機會都是靠他自己爭取過來的。

“可能因爲當時我們這個專業剛辦沒多久，學校給到我們的一些幫助，或者說給到我們的一些資源還是比較有限。”他說，“但是我發現，現在大一和大二這兩屆的同學機會有很多，挺幸福的。”

劉昱萱告訴界面職場，2019年JDG電子競技俱樂部宣佈主場落地北京，它的電子競技中心剛好毗鄰中傳，所以當場館舉辦線上比賽的時候，她們就能有機會成爲轉播團隊的一員。

“我參加過和平精英和PUBG兩場比賽的轉播。”劉昱萱說，“當時真的很激動，第一次看到了一個真正的電競比賽是怎麼舉辦起來的，工作是一個什麼樣的流程。”

去年劉昱萱還參與到了由中國傳媒大學虎牙電競研究中心發起的首屆北京（國際）大學生電競節之中。作爲大一的學生，她雖然只能做基本的比賽隊伍對接、海報設計和新聞推送，但她真正瞭解到了一個賽事籌辦的過程。另外，數娛專業還有專門的微信公衆號，一些合適的實習機會也會推送給所有學生。

第一屆數娛班就像是蹣跚學步的孩童，跌跌撞撞摸索着前進。在這塊試驗田上，教師在思考如何將行業知識轉化爲理論研究；公司在探索怎麼將對口人才匹配到快速發展的電競行業；而學生則經過四年的學習後，決定自己要走向哪裏。

“電競班”沒有人去電競行業

出乎意料，第一屆數娛專業的學生，沒有人走向了電競這條路。

胡一凡向界面職場透露，雖然他們班經常被叫做“電競班”，但是大多數同學都沒有把電競這個標籤貼在自己身上，學習和工作方向基本都轉向了遊戲策劃。

“‘電競班’早期更多是當時的宣傳效果，讓它好像成爲我們班的一個標籤，但真的在我們四年過程中，電競並沒有很明顯。”胡一凡說。

據界面職場瞭解，首屆數娛專業20名學生裏，有六位選擇了繼續深造，有三四位離開了遊戲行業，剩下的均直接就業，從事遊戲策劃、遊戲運營等相關工作。

需要注意的是，這些選擇就業的學生中，都基本進入了騰訊、網易和字節跳動的遊戲部門。有一兩個學生選擇去小廠，但是他們的待遇水平也是最高。

在胡一凡看來，電競行業的收入遠遠不如進入大廠做遊戲策劃。他表示，如果選擇做電競賽事的執行，除了騰訊旗下的騰競體育，其餘的多爲供應商，並且工資集中在七千到八千。相比之下，遊戲策劃行業的應屆畢業生年薪能拿20萬，“這個差距還是蠻大的。”

據《2019年度中國電競人才發展報告》，58.95%的電競行業從業者的薪資水平在年薪10萬元及以下，年薪20萬元及以上的佔比僅爲14.22%。不過和上海市2018年全年城鎮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68034元來做比照，電競行業整體的薪資收入仍然比傳統行業要高。

除了薪資待遇，胡一凡認爲自己學習了四年的遊戲專業知識，接受了完整的本科教育，他並不想從事一個替代性很強的工作。

“比如說去俱樂部工作，說白了是去打雜，這些工作內容也不是課本能教給你的，門檻比較參差。我有認識很多電競俱樂部的，很少有聽說正兒八經的大學畢業生去做領隊和賽訓。”

但從實際情況來看，像胡一凡這樣從優秀高等學府畢業的專業人才在電競行業最爲“喫香”。《2019年度中國電競人才發展報告》指出，經營管理類人才在電競行業最爲緊缺，其次是公關市場類、賽事製播類，包括導播、導演、舞美設計、解說等。

事實上，整個電競行業對人才的需求缺口都很大。據騰訊電競聯合企鵝智庫、尼爾森和國際電子競技聯合會研究發佈的《2020全球電競運動行業發展報告》顯示，這一行業幕後崗位需求量巨大，人才供給不足。

目前，我國現有的電競從業人數五萬人，人才缺口高達50萬，主要集中在產業運營、內容製作、主持解說與數據分析四大領域，產業崗位種類已超過100種，涉及的大學專業數量也超過100個。

戴毓萱畢業後則有可能完全離開遊戲行業。她當年在藝考的時候就是在戲劇影視文學和數娛專業中選擇。由於高考的失利，爲了更穩妥地入學，她選擇了數娛專業。在大學期間，她也沒有找和遊戲相關的實習，而是主要集中在影視宣傳行業。

“我覺得沒有周圍其他人那麼熱愛遊戲了，想要做遊戲製作的話，能力又不夠。”戴毓萱說，“把一個興趣愛好變成職業，我會比較難受。”

數據顯示，許多學生在真正接觸電競專業後，對電競行業的態度發生了改變。只有29.45%的受訪者認定自己將會在畢業後選擇從事電競行業，23%的受訪者則表示否認。

胡一凡透露，他最開始選擇這個專業就是衝着電競去的，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和基於現實的考慮，他的想法發生了改變。雖然他已經拿到了騰訊和網易兩家大廠的offer，但他都選擇了放棄，準備出國深造學習更多的知識後再考慮就業方向。

劉昱萱現在還是堅定地往電競的方向發展。初中的時候她就夢想成爲一名女子電競職業選手，但國內並沒有好的平臺能夠提供給她。

“我希望之後能夠把女子電競發展得更加完善，讓和以前的我一樣想當職業選手的女生，能夠有途徑去實現她們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