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21Tech(News-21)

作者:陶力

無論眼光獨到的馬雲在電商生態的佈局,如何風生水起,如果錯失本地生活服務的機會,終究成爲一個遺憾。未來,阿里巴巴是否在暗中佈局等待新的翻盤時機?

2019年10月9日成爲一個分界線。當天美團股價創下新高,市值約合661.46億美元,排在阿里巴巴( 4215.90億美元)和騰訊(3875.18億美元)之後,成爲中國第三大上市互聯網公司,曾經由BAT主導的互聯網江湖一夜洗牌。此後,美團市值繼續狂飆。目前,美團在港股的市值近3000億美元.。

在這背後,是外賣市場乃至本地生活市場已發生巨大變化,美團的市場份額已節節攀升,而最強勁的對手餓了麼,市場遭遇蠶食。分析雙方的財報數據可以佐證,在被阿里巴巴收購後的兩年半時間裏,餓了麼在外賣的市場份額,已經從被收購時的近50%,下降到近30%。

根據美團2020年Q3財報,第三季度美團營收同比增長28.8%至354億元,其中,核心餐飲外賣業務三季度交易金額達1522億元,同比增長36%;餐飲外賣日均交易筆數達3490萬筆,同比增長30.1%;營收207億元,同比增長32.8%。對比來看,阿里巴巴2021財年第二財季財報顯示,本地生活服務在本季度營收88.39億元,同比增長 29%。

二者之間的差異,也助推了美團的市值進一步爆發。誠然,資本市場火熱的背後,也不乏熱錢效應。但至少印證O2O脫離了虧損燒錢的怪圈,商業邏輯也得到了市場的認可。對於平臺來說,外賣不是目標,更重要的佈局是即時送達這張網。從這個角度來說,O2O市場競爭並沒有終局。

美團、達達、餓了麼的未來競爭焦點在於,誰更能滿足消費者的即時需求?從外賣到即時零售,阿里本地生活能否“一劍封喉”?

近日,多名從餓了麼出走的管理層接受了21Tech記者的獨家採訪。經過近十年創業,他們與創始人張旭豪既是戰友又是兄弟,在一場又一場的大戰中,他們收穫成功的喜悅,也經歷了不得不退場的暗淡。直到今天,他們依然認爲,當年阿里巴巴給出95億美元的估值,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又是最好的選擇,而美團被他們稱爲“無情的執行機器”。

當昔日的競爭對手市值一路大幅上揚時,他們心中也會閃現的無奈和不甘。只不過,在AT統治下的互聯網江湖,創業者都要主動或被動的做出不同選擇,這些選擇指向截然不同的命運歸宿。而他們“從頭再來”重新創業,也預示着O2O賽道依然是一個羣雄逐鹿的熱血市場,市場格局遠未凝固。

“被動”長大

時間拉回到三年前,彼時的格局與今天完全不一樣。

阿里巴巴在2018年8月23日公佈的2019財年一季度(2018年4月1日-2018年6月30日)財報顯示,報告期內,阿里巴巴營收爲809.2億元,同比增長61%。餓了麼本季度營收爲26.12億元,佔整體營收3%。而更多關於2018年4月份的收購細節,也在這次財報中被披露,阿里巴巴收購餓了麼的整體金額爲95億美元,全部爲現金。

當年5月8日,阿里巴巴與餓了麼正式完成股權交割。餓了麼CEO王磊曾透露,他的22個直接彙報對象中,有15名是餓了麼團隊成員。在此後的兩年多,餓了麼原高管團隊相繼退出,團隊決策權也集中到了阿里系高管手中,留在阿里本地生活擔任要職的原餓了麼高管已屈指可數。

同城零售服務商信天翁創始人李立勳在餓了麼的工號是43號,曾負責過物流、KA、衆包、商戶運營之類的工作。在兩家公司於2018年5月完成交割後,他出去休假兩個月之後便決定離職。

“核心原因是覺得已經進到大公司裏面,看到了體制和運作。另外,我個人還是想再次創業,早晚得走,索性早點走。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當時已經預判到,你要留下來的話,你需要再一次去證明自己,這個過程會耗費很多精力和時間。”李立勳回顧了那段經歷。

截至目前,前餓了麼CTO張雪峯,聯合創始人鄧燁和康嘉、副總裁周鄭川、產品副總裁秋曉、UED負責人李明以及運營副總裁鍾憲文已悉數從阿里離職。

“阿里巴巴當時的收購併沒有給阿里的期權和股票,其實就已經做好準備,餓了麼團隊會走。當時,在他們看來餓了麼做的不夠好,沒有達到預期,想要自己主導控制權。誰知道後來發現這種打法不行,開始返聘餓了麼老員工,希望一些熟悉的老人能夠回去。”原餓了麼副總裁、餐友創始人許海軍很長一段時間都呆在杭州,對餓了麼的變化有很明顯的感知。

對於餓了麼而言,接入阿里新零售體系的第一步,就是阿里系全渠道的接口打通。2018年10月12日,阿里巴巴宣佈正式成立本地生活服務公司,餓了麼和口碑合併組成本地生活服務平臺。阿里巴巴集團合夥人王磊擔任總裁,向阿里巴巴CEO張勇彙報,併兼任餓了麼CEO;阿里巴巴集團副總裁範馳繼續帶領口碑業務,向王磊彙報。

在整個2017年,餓了麼從技術、後臺、物流到管理等各個層面,一直在與淘寶體系進行磨合,包括盒馬、大潤發等等。到了2020年的3月10日,螞蟻金服(現更名爲螞蟻集團)CEO胡曉明宣佈,將打造支付寶數字生活開放平臺,聚焦服務業數字化。首當其衝的是支付寶App的改版,首頁新增外賣到家、果蔬商超醫藥等便民生活版塊。支付寶與阿里本地生活服務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緊密。同時,胡曉明還兼任阿里本地生活服務公司董事長。

外面的環境一直在變。

“就好比少年長大的過程,一個年輕人變成一箇中年油膩男。原來大家創業的時候,看的事情也都不懂,就橫衝直撞,也都無所謂。但是後面變大的時候,相當於你有規矩了,要變得更成熟。但是,這個過程有好有壞。如果選擇主動變得成熟,你依然會很有力量。但如果是被動的成熟,比如組織變化、融合、晉升體系等等,你需要被動接受。”另一名離職的餓了麼高管認爲,被動的成長倒也不是壞事,但是如果有些事沒有想清楚爲什麼這麼做,就會很累。

從淘寶到支付寶,餓了麼仍然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而在行業人士看來,支付寶提供的資源會更多,因爲支付寶是更偏向本地化的流量平臺,平臺用戶會更加關注本地生活。“市場份額的下滑,一定程度上是因爲過去兩年多融合的問題,在這個過程中,餓了麼減少了補貼力度,也造成了用戶的流失。”

年輕的戰場

三年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乃至一家公司的軌跡。

梳理張旭豪近十年的創業史發現,從2009年開始創業的餓了麼創始團隊,無一不是從對手的“槍林彈雨”中蹚出來的。他們並不怕“打仗”,而是怕失去方向。

和李立勳一樣,不少員工也是在本科剛剛畢業,就加入了張旭豪的公司餓了麼。“那時候每進來一個人,就感覺團隊好強,還有一些是高考狀元、少年班學生,他們都放棄了讀研來做外賣這個事情。“一位餓了麼早期創始團隊成員說。

“2014年、2015年、2016年都是競爭最兇的時候,起點是2013年年底淘點點上線開始做外賣。那時候在餓了麼的歸屬感特別強,到後來我感覺都是往公司裏貼錢。一開始,我去上海高校發傳單,一般都騙那些學生說自己是學生會的才能順利進去。”出生於1989年的李立勳,彼時也不過二十四五歲。

深有同感的還有前餓了麼資深副總裁許海軍,他出生於1982年,2011年加入餓了麼,並幫助餓了麼開拓了杭州市場,這也是餓了麼在上海之外的第二個開通外賣的城市。

“反正剛創業的時候,基本上就當自己的事情去做,像辦公室裏有好多東西,基本上家裏有的就直接拿過去,爲了省錢,買辦公桌、裝窗簾都是自己做。那時候,獲客成本基本是一塊錢一個,但是我把杭州做到了六毛六分錢,主要是發傳單。”許海軍回憶起來,仍然記得張旭豪說過的那句話,即團隊低於150個人時,一定要以身作則自己衝到最前面。

一件有意思的小事是,他進寢室發傳單時,因爲年齡偏大,很多玩遊戲的學生都停下來,以爲老師來了。與今天相比,八年前的互聯網還處於人口紅利的爆發期。以許海軍策劃的活動爲例,從飲料廠商處1元錢進貨,平價賣給餐飲商家,商家加1元再賣給外賣用戶,便成功打通了供應商、商家和用戶端的資源,也藉此獲取了大批新用戶。

真正的壓力來自於2015年。

2013年11月,美團開始上線外賣業務。2014年5月,美團獲得3億美元C輪融資,領投機構爲泛大西洋資本,紅杉資本及阿里巴巴跟投。到了2015年1月,美團完成D輪總額7億美元的融資,估值達到70億美元。隨後的10月8日,大衆點評網與美團網宣佈達成戰略合作併成立新公司。互聯網史上最爲慘烈的補貼大戰,在資本的推動下就此開啓。

許海軍記得,美團外賣開始是從四五六線小城市開始切入的,而在一二線城市還是餓了麼主體佔優。它全面做起來,與大衆點評的關聯性並不是特別大,點評提供的更多是信息。但是,合併大衆點評後,美團在戰略上可以全面騰出手來,畢竟還有另一塊重要的團購業務,此後在外賣戰略上可以更加專注。

李立勳最有印象的是美團在人員上的瘋狂擴張。“點評當時帶來的外賣訂單可能只佔10%。2015年9月開始,美團的補貼力度特別大,瘋狂擴城,兩週到三週時間裏城市就比我們多。”

此時的餓了麼,迫在眉睫的是拓展高端餐飲市場,擴充供應鏈。李立勳還記得,一開始大多數品牌都拒絕跟外賣合作,覺得太“Low”,極端的一些商場都不允許穿外賣服的人進去。合作的第一個連鎖餐廳是辛香匯,起初是派外賣員駐點,接到訂單後在現場下單,再打包送到用戶手中。直到外賣爲餐廳的營收帶來起色後,他們纔開始了真正的合作。

而拿下另一個國際連鎖餐飲集團的過程則更加曲折,李立勳一直記得。“一個大姐負責這個公司的新業務,每次去談既不拒絕也不接受。後來我打聽到她特別喜歡綠植,就跑到花草市場買了一堆綠植,每天都去她門口等着送給她。跑了一個多月後,她說你們年紀輕輕的也不容易,我們試一下吧。”

在2016年上半年,餓了麼與美團的市場份額基本處於六四的位置,而到了下半年,這一數字變成了五五分。而餓了麼在溫州、武漢、西安、福州、廈門仍然保持領先

“美團比我們補貼兇,最開始的時候一元兩元的補貼就頂天了。美團上來就是20元減10元,最狠的城市還有20元減19元。”李立勳透露,2014年競爭最爲激烈的時候,城市經理甚至要拎着現金直接去給餐廳發補貼。因爲美團今天做完活動,第二天到每個餐廳發現金。而餓了麼需要一系列的流程,在內部一度受到很大的質疑。

但是,對於整個餓了麼團隊來說,選擇了開始便沒有回頭路。擺在他們面前更加殘酷的問題是,錢從哪裏來?

無情的“執行機器”

經過2015年的鏖戰,餓了麼和美團都亟需新的資本輸血。2015年11月,阿里巴巴決定出售所持美團點評約7%的股份。另一邊,騰訊又計劃向美團點評投資10億美元。至此,阿里巴巴和美團徹底決裂。

此前,雙方的第一次交集出現在2011年。

彼時,剛剛經歷了千團大戰的美團正在等待新的資本過冬。當年7月,美團表示B輪的5000萬美元已全部到賬,投資方包括阿里巴巴、北極光、華登國際以及紅杉資本。隨後的2012年,美團又宣佈獲得阿里巴巴及其他投資方共3億美元的融資。到2014年5月,美團創始人王興對外透露,阿里巴巴持有美團網10%到15%的股權。

然而,兩家公司並沒有因爲多次投資便有業務上的交集。直到2015年11月底,美團地推人員發起“閃電行動”,要求美團平臺合作的商戶不允許再使用支付寶結算。同時,餓了麼也傳出獲得阿里巴巴15億美元投資的消息,使得O2O行業的格局變得撲朔迷離。

事實上,在獲得阿里巴巴的融資後,從2015年開始,餓了麼已經在組織員工學習阿里巴巴的體系,張旭豪還專程帶團隊去阿里巴巴參與培訓。此時,在餓了麼內部,對於這場消耗戰已經感受到了疲憊。

“我感覺自己差一點就堅持不到最後了,餓了麼對管理方案執行得非常到位,但美團的人像是無情的執行工具人。”李立勳坦言,到了騰訊主導投資的美團和點評合併之後,餓了麼已經沒有更多的選擇,但保持“獨立”仍然是餓了麼至關重要的態度。

張旭豪曾經在發佈內部郵件時稱,“大衆點評所佔公司股份已經很少,餓了麼與美團外賣及其他所有外賣平臺,仍將維持激烈的競爭關係不變。”

然而,在美團背靠騰訊、糯米背靠百度的情況下,想要在燒錢大戰中獨善其身,對於沒有靠山的餓了麼來說十分艱難。

“不僅是美團在補貼上帶來的壓力,內部管理能力上我們也存在很多問題。”另一名餓了麼早期創始團隊成員向21Tech記者透露,美團看得很透,那就是拼命開城,你開10個我就開200個。“這怎麼去跟?你也管不過來,兩三年都緩不過來。”

在整個平臺的服務突然覆蓋到500、600個城市之後,管理團隊的平均年齡也不過二十六七歲。“當時管的時候實在沒有辦法,明顯看見業務人員在瞎搞,你也沒辦法。甚至有一些人明顯是在貪污,你都沒精力去查他。”該人士甚至坦言,餓了麼管理基本就靠吼,而燒錢最快的還是在於補貼大戰。按照訂單量計算,餓了麼在2015年之後競爭最爲激烈的兩年,每年投入的補貼接近100億元。

“就是晚上睡覺,一閉眼一睜眼,3000萬沒了。一開始虧的特別厲害,物流每單虧損七八塊。我認爲外賣閉着眼睛也能賺錢,投資人問什麼時候賺錢?我的判斷是什麼時候菜價翻倍,什麼時候外賣就能賺錢。”他進一步補充。

戰爭意味着流血,即便以強凌弱也會付出代價。殺人一萬自損八千,聰明的強者往往也難以避免。

公開財報數據顯示,美團在2015年到2018年近四年內,都處於持續鉅額虧損的狀態,虧損總額合計1508億元,調整會計準則後,這個數字依然高達227億元。通過燒錢攻入餓了麼腹地,並試圖顛覆比自己更加專注、強大的公司,這是其創始人王興一貫要走的路。

但是,除了資金、管理上出現的問題,前述餓了麼早期創始團隊成員直言美團只是犯的錯誤相對少一點。

在與美團決裂後,阿里巴巴開始全力扶持餓了麼。2015年8月,餓了麼領先美團拿到了新的融資,估值突破10億美元,整個團隊士氣高漲。

2016年4月,阿里巴巴出資9億美元、螞蟻金服出資3.5億美元,共計12.5億美元注資餓了麼。從此時開始,餓了麼的創始團隊已經預料到,公司或被阿里巴巴收購。

“按天算”能活多久

“當時反正談的也不容易,整個交割也花了半年時間。時間也沒有那麼多時間,這邊還在談,那邊也準備隨時談崩,談崩的話錢從哪兒來?怎麼樣再過六個月?危險超乎你的想象。”

前述餓了麼早期創始團隊成員說,整個創業的過程中,壓力大到按天來算活下去的日子。沒有按小時來算,只是因爲計算能力不足而已。

另一名創始成員也對此感同身受。

Nowwa挪瓦咖啡創始人郭星君曾在餓了麼任職整整5年,早期曾負責早餐、企業訂餐等業務,也曾擔任商業化與商務廣告業務負責人,並孵化無人貨架項目“餓了麼 Now”。直至2019年5月,從阿里本地生活離職。

在2014年加入餓了麼之前,郭星君在外企,待遇比餓了麼的offer高數倍。“那時候就覺得公司機會很多,可以做各種創新嘗試。事實上,也確實在這幾年裏升職很快。”郭星君回憶道,實際上,2014年二季度加入餓了麼之後,從2014年年底開始,外賣行業進入了最激烈的肉搏戰。

這對於組織管理也是巨大的挑戰,整個2014年年底到2015年年底,一年的時間內,餓了麼全公司的準確員工數一直沒有清晰過。據瞭解,從2016年開始,餓了麼市場份額就不可逆地開始掉。美團不斷在下沉市場發力,恰恰是通過在五六線城市賺到的錢,補貼到了一線城市。

另外,在外賣的運力層面,一層叫組織運營,類似於滴滴專車,另一層是衆包運營,類似於滴滴快車。“我們覺得業務的終極肯定都是‘專車’而不是衆包運營。公司內部調度協調都不是容易的事,更何況我們和點我達完全是兩家公司和體系,這相當於我們把生死線的關健點,交給了一個合作伙伴。戰略上看其實沒問題,但對接需要很大的成本。所以在兩個平臺訂單瘋狂漲的時候,餓了麼老是送不過來。”一名負責運力的餓了麼前高管認爲,在阿里巴巴投資餓了麼之後,餓了麼得到了很強大的流量支持,但協調層面沒有預想的那麼好。

另一邊,騰訊在2016年1月領投了美團點評新一輪33億美元融資,新公司估值超過180億美元。與大衆點評的分道揚鑣,也令餓了麼的選擇更加被動。“在大衆點評與餓了麼還在一起的時候,點評開發了閃惠產品,那段時間美團很苦很苦,基本上現金流要斷了,我們都算得出來他最多撐半年,誰知道後來結果完全變了。”李立勳記得美團點評宣佈合併那天還是在巴厘島培訓,晚上團隊成員一起喫飯,張旭豪接了個電話回來臉色立馬大變,當晚就匆匆離開了巴厘島。

自此,O2O江湖的座次再一次被重建,美團活了過來。公開財報顯示,2015年,美團虧損105億元,經調整後淨虧損59億元。當時,美團酒旅業務在美團總營收中佔比高達94%,是美團最賺錢最成熟的業務。外賣業務2015年在美團營收中佔比僅爲4%,毛利率爲-123.7%。

“後面的三年,我們壓力更大了。因爲點評是美團很好的現金流來源,直接幫助美團覆蓋到了三四五六線城市。”許海軍分析稱。

到了2017年之後,因爲錢不夠,整個餓了麼團隊在競爭中感覺有點跟不上。此外,點評和美團合併,令餓了麼士氣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本來我們和點評是合作伙伴,稱兄道弟,轉眼人家嫁作他人。之前我們和點評的人還有一個羣,我們在羣裏面經常聊天,聊業務。收購之後,那個羣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李立勳回憶道。

到了2016年,美團虧損58億元,經調整後淨虧損54億元。美團外賣開始爆發,營收從1.75億增加到53億,在總營收中佔比達到41%。但美團外賣依舊虧損,2016年外賣業務的毛利率爲-7.7%。從數字看出,美團在外賣領域慢慢站穩了腳跟,而餓了麼則面臨更加艱難的局面。

在大衆點評與美團合併後的三個月,大衆點評的外賣入口從餓了麼切換成美團,這讓本來就在流量上處於劣勢地位的餓了麼更加被動。據報道,此時,張旭豪寄希望於通過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合併挽回份額。2017年初,張旭豪開始接觸百度外賣,他和李彥宏前後兩次在香港見面,但價格一直沒有談攏。

最終,餓了麼以8億美元價格收購百度外賣,相比百度外賣上輪估值24億美元縮水三分之二。“這次收購作用還沒發揮,餓了麼就被阿里收購了。2017年那會我們已經在和百度安排整合的事情,包括員工安置、產品打通之類的。結果過完年回來,事情又變了。”李立勳透露,之前餓了麼和百度外賣的員工還一起出去參加過團建。

2017年成爲外賣大戰最爲關鍵的一年,美團將調整後的淨虧損縮窄至29億元,外賣業務首次超過酒旅,在總營收中佔比達62%,替代酒旅成爲核心業務。另外,外賣業務的毛利率首次扭負爲正,達到8.1%,這意味着規模效應開始顯現。

這是阿里巴巴和餓了麼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2018年4月2日,阿里巴巴集團、螞蟻金服集團與餓了麼聯合宣佈,阿里巴巴已經簽訂收購協議,聯合螞蟻金服以95億美元對餓了麼完成全資收購。

動盪與搖擺

“最終決定賣掉還是因爲壓力比較大。美團和餓了麼只能有一家做大,騰訊去扶持美團點評了,你就只能跟着阿里。況且阿里其實還是有它的生態在裏面,我們想的是融合起來怎麼能對公司更好。”鄧燁直言,如果餓了麼再單槍匹馬乾下去,其實也很難。

初心和出發點不可謂不好。但是,對於阿里巴巴來說,到了2018年再花大力氣去砸本地生活,已經趕了個晚集。

早在2013年6月,淘點點正式成立,初期主打點菜功能,隨後又上線訂餐功能。而在同年9月升級爲事業部後,淘點點又開始發力外賣領域,被集團寄予厚望。

“淘點點那會要做線下淘寶。淘點點當時有到點業務,也有部分外賣業務,但做得也不太好。支付寶的線下支付在2014年雙12達到了800萬筆的峯值,阿里看到了機會點,投入資源做線下支付,所以把淘點點併入支付寶。相當於當時有兩種選擇,一個是做線下支付,一個是做到店和外賣。線下支付已經看得很清楚了,是個大機會點,而且微信支付也在發力。對到店和外賣,當時看得沒有那麼清楚。團購引流到店的廣告模式,或者是賣優惠券的方式,至今也不是特別大的生意。外賣屬於在戰略上遲了幾拍。”一名已經離職的阿里內部人士覆盤了當時的過程。

易觀報告顯示,2014年中國互聯網餐飲外賣市場訂單份額方面,餓了麼以30.58%位居外賣行業第一,排名第二至第四的分別爲美團外賣(27.61%),淘點點(11.20%),百度外賣(8.55%),四家佔到整個外賣市場規模的近80%。

回顧2014年下半年,幾家外賣平臺掀起的補貼戰,淘點點也參與其中。許海軍記得,淘點點一開始在瘋狂拉餐廳入駐,每家餐廳給到的補貼400元,BD成爲最重要的推手,有的BD一天能拉到20多家餐廳。“很多淘點點的服務商400元接下單子後,讓學生去跑,每個學生給100到150元的報酬。而當時我們的BD底薪才3000元,每拓展一家餐廳補貼20元。”

彼時,餓了麼由低端市場向中高端餐飲發展,並將業務線延伸到了外賣物流、B2B等相關領域;美團採取緊跟策略,試圖增加物流環節;百度外賣由專攻白領市場,向其他市場拓展;主打高端餐飲的到家美食會,也在向下沉市場爭取更多訂單量。

只有淘點點,在瘋狂燒錢後,依然面臨不清晰的變數。2015年6月23日,口碑網官方微博宣告迴歸。在新成立的公司裏,阿里巴巴和螞蟻金服各自佔股50%,淘點點與螞蟻金服的線下業務資源及團隊,成爲口碑網的主力軍。

淘點點原總經理王磊調任阿里健康CEO,其餘團隊被合併入支付寶和新公司。螞蟻金服支付事業羣產品運營部總經理範馳出任口碑公司CEO。這意味着,口碑從團隊建設到戰術打法上,更多的將以支付寶爲核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口碑幾乎成了支付寶線下支付最大的地推服務商,目的還是以擴大線下支付的場景爲主。”前述已經離職的阿里內部人士透露。

內部組織架構的不斷調整,令不少本地生活服務的員工感到無所適從。“兩個團隊一個是職業經理人的風格,另一個是創始人團隊的風格,融合起來非常困難。王磊帶來的基本都是淘點點的人,而阿里巴巴的組織文化也需要餓了麼團隊去適應,後者講究更加實際的東西。”一名原阿里本地生活中層人士透露,整個本地生活體系的精細化運營能力太差,算下來一筆訂單的成本,比競爭對手要高出幾毛錢。

團隊之間仍然還在磨合中。“我記得以前文件上面啥都沒有,就讓你簽字,我們看都不看就簽了。因爲相信公司不會騙我,就是無限的信任。而且旭豪也不是自己天天在辦公室,他也跟一羣人玩兒。”另一名餓了麼的創始員工如今回憶起來,感慨當年創業的激情或很難在新的團隊中找到。

另外,阿里分散佈局的的策略也顯示出滯後。易觀數據顯示,2018年第一季度,餓了麼市場份額爲48.9%,2019年上半年降至43.9%,此後一直未見回升。對此財報也能發現,2018年的第三季度到2019年的第一季度,阿里的本地生活服務收入一直都穩定在50億元的水平。2020年第二季度,阿里生活服務板塊收入增至71.1億元,而同期美團的餐飲外賣業務收入已經達到145.4億元。

這意味着,整個阿里生活服務板塊的收入,已經不到美團餐飲外賣業務收入的一半。

是生態,不是生意

“可以說,口碑從來都沒有做過獨立的選擇,它一直都不是作爲獨立的公司存在。一開始是爲了制衡美團,同事爲了幫助支付寶抓線下場景,才被集團啓用,早期的300多個團隊成員,基本都是支付寶的線下業務團隊。”另一名離職的口碑業務人士如今回憶起來,語氣充滿了遺憾。

據他透露,2016年,在螞蟻高管團隊裏,螞蟻金服集團資深副總裁樊治銘力挺口碑團隊,他執掌的支付事業羣下設四個事業部,分別爲用戶及社區事業部、商家服務及開放平臺事業部、支付寶技術部與農村金融事業部。到了12月17日,一紙調令,樊治銘被調至財富事業羣。

與此同時,2016年也是支付寶與微信支付激烈交戰的一年,也令口碑無法脫身去單獨發展本地生活業務,包括到店、外賣等等。“這一年其實口碑還是做了很多嘗試的,包括微笑餐廳、出境遊、上線商家會員卡等等。但是,基本所有的想法都必須緊緊圍繞支付寶支付。一有點想法,就被拉回去。”

該人士進一步透露,到了2017年,整個阿里巴巴的基調和重心都轉移到新零售,口碑的地位也隨之發生了變化。

從2017年雙十一的定位“線下生活狂歡節”可以看出端倪,通過線上線下聯合,口碑在商戶端的“KPI”是幫助活動商家發出5000萬張營銷券、新增1000萬筆生意、沉澱2000萬+商家會員。

在整體新零售戰略上,口碑的價值和定位在哪裏,與天貓、淘寶、支付寶是否有重疊、如何協調?在口碑CEO範馳看來,新零售的關鍵在於打通線上線下的客流、貨品和場景,也就說通過所有線上流量最終換取所有的線下流量運營,口碑的主戰場就在線下運營,希望每一個線下流量都能變成線上流量。

因此,從一系列的變化可以看出,某種程度上,口碑只是新零售和支付的一個核心服務商或入口。這與美團點評的策略一切圍繞“喫”展開佈局,也截然不同

彼時,本地生活服務之於阿里巴巴,是生態的補充,而不是一門獨立的“生意”。

2018年10月12日,口碑平臺相關負責人在接受21Tech記者採訪時表示,由於口碑和餓了麼兩個App的主要用戶羣體不同,業務方向上也是一個到店爲主、一個到家爲主,因此依舊會採取獨立運營的方式。“雖然成立了本地生活服務公司,口碑與餓了麼仍是兩個獨立運營的品牌與平臺。這兩個App將繼續運作,同時會加深協同效應。”

而在阿里巴巴的規劃中,這一決定被視作協同作戰而非合併同類項。彼時,王磊立下Flag,餓了麼的目標是至少佔據50%的市場份額。但在2019年之後,王磊對市場份額避而不談。

阿里巴巴發佈的半年報顯示,截至2020年6月30日,餓了麼註冊商戶數量同比增長30%,外賣業務的新增消費者中有45%來自支付寶APP。2020年6月19日,餓了麼宣佈旗下所有業務系統、數據庫設施等均已遷移至阿里雲,上雲後高峯期餓了麼可以支持1億人同時在線點單。餓了麼與阿里巴巴正在全面融合,但是時間窗口期並不長。

據Trustdata最新數據,2020 年第一季度,餓了麼加上星選共計拿下外賣市場近31%交易份額,美團外賣則達到了67.3%,比餓了麼高出36個百分點。爲了挽回頹勢,餓了麼在8月27日宣佈,正式開始進行“百億補貼”,並表示這將成爲一個常態化的補貼政策。與此同時,在美團外賣近25%的抽成比例上,餓了麼主動將外賣的抽成比例下調到了20%左右。

但是,補貼能否奏效依然有待時間去證明。一個關鍵的變化是,美團的現金流業務外賣和酒旅,已經度過了艱難的投入期,開始進入平臺收割期。從2015年至2018年,美團的整體業務變現率,由3%升至12.6%。其中,外賣業務的變現率在2016年小幅下滑,隨後兩年持續上升,在2018年達到歷史高點13.5%。

“阿里這麼強大,那也是一個江湖,不是你想要資源就能要的。”一名今年剛剛離職的餓了麼高管對21Tech記者表示,本地生活服務的競爭是階段性的,還是要往長遠看。想要在市場穩定的狀態下翻盤,必須要有大的結構性變化纔有機會。“即便市場份額是三七分,餓了麼還是有兩千萬的訂單量。反正現在說輸贏還太早,核心仍然要看集團的戰略聚焦在哪裏。

對此,餓了麼相關負責人在接受21Tech記者採訪時認爲,未來餓了麼的增長空間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零售佔比的不斷增加。2020年餓了麼進行升級,除了送餐,餓了麼將滿足更多用戶的即時需求,比如商超、鮮花、藥品、百貨等等。基於線下配送網絡,更多商品可以半日達、一小時達。二是服務於商家的數字化能力提升。不僅是外賣,更多是服務於商家線下的生意。

到產業深處去

誠然,將餓了麼過去在外賣市場份額的衰退,僅僅歸結於被阿里收購有失公允。時也,勢也。這是一羣年輕奮鬥者在互聯網新十年鏖戰的故事,與上世紀的張朝陽、丁磊、李彥宏等諸多富豪前輩相比,張旭豪、王興們的奮鬥沒有“一夜暴富”的神話。

過去,中國互聯網企業幾乎照搬了美國的互聯網模式,推崇“吸引眼球”的經營理念,信奉賺取廣告收入的商業模式。但是,在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後,中國的互聯網業正在成熟,一切圍繞人們生活的需求展開。

除了美團和阿里巴巴,京東系也成爲不可忽視的力量。“擁抱即時零售,將成爲中國電商從遠距、近距再到微距時代的最大機會。”這是達達集團創始人、董事會主席兼CEO蒯佳祺近日對眼下零售業作出的預判。在2020年前9個月,京東到家躍居本地零售商超O2O平臺市場份額第一,從2019年的佔比21%提升至24%。

沒有哪家平臺敢於聲稱自己是贏家通喫,只能在各自最擅長的專業領域裏淘沙挖金。夸克點評認爲,無論是即時零售還是所謂“近場經濟”,其涉及的服務品類都非常多,既有到店也有到家,既有高頻的“喫”,也有低頻的服務,背後的基礎設施形態有很大不同。比如盒馬、貓超與口碑許多品類的落地服務,差異就很明顯。這決定了入口與“端”必須適應多樣需求。

可見,從外賣平臺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已經過去了十三年。無論是互聯網滲透率、用戶習慣還是外部競爭,均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可否認的是,張旭豪和他的創業“兄弟團”們,曾經讓這家大學生創業的公司充滿了想象力。李立勳、鄧燁、許海軍們也全程經歷了狼性競爭力下的全部高光時刻。這背後的堅守,很大程度上與他們對於本地生活服務的看好相關,而即時零售已成爲下一個風口。

也正因爲如此,他們都不約而同選擇了在本地生活這個賽道,開始新的創業。李立勳創辦的信天翁定位是同城零售平臺服務商,通過協助本身已有一定體量、但缺乏在線下直接觸達用戶能力的品牌接入平臺。在他看來,同城零售是個必然趨勢,所有主動或被動參與其中的玩家,都要做改造和升級。目前,鍾薛高、三隻松鼠、超級零、酩悅軒尼詩、派克等品牌均與信天翁展開了合作。

過去的競爭對手美團點評也成爲了他的服務對象。許海軍創立的餐友供應鏈,則從事連鎖餐飲企業全國倉儲物流及供應鏈相關服務,通過自研的資金管理體系、商品採購體系,爲連鎖餐飲企業優化供應鏈。目前已在全國設有30多個物流基地,直髮幹線100餘條。

“最近兩年到三年,餐飲連鎖化的趨勢非常快,很多餐廳在擴張但是它後段的系統支持都沒有發展起來。另外的消費品牌也是,以前是佈局電商渠道,在新零售線上線下一體化的趨勢下,它們還需要前置倉即時配送的服務,這些都是我們看到的機會。”李立勳判斷,想要再做一個本地生活服務平臺幾乎沒有機會,但是圍繞美團、餓了麼、京東到家等平臺的需求,還存在巨大的空間。

或許,創業的過程都必然要經歷常人難以承受的苦,在他們看來,喫苦也不喫虧,只是早苦晚苦的事。如果要給這一段創業史做一個總結,鄧燁說,我們也打敗過一些大大小小的對手,只不過最後遇到了一個重量級選擇。“感覺像不斷在打晉級賽,最後打進了總決賽,付出了足夠的努力,結果也要認。”

以下爲餓了麼融資歷程:

2011年03月,A輪融資數百萬美元,投資方爲金沙江創投。

2013年01月,B輪融資數百萬美元,投資方爲經緯中國、金沙江創投。

2013年11月,C輪融資2500萬美元,投資方爲紅杉資本中國、經緯中國、金沙江創投。

2014年05月,D輪融資8000萬美元,投資方爲大衆點評網

2015年01月,E輪融資3.5億美元,投資方爲中信產業基金、騰訊、京東、大衆點評網、紅杉資本中國。

2015年08月,F輪融資6.3億美元,投資方爲華聯股份、中信產業基金、華人文化產業基金、騰訊、京東、紅杉資本中國。

2015年11月,戰略投資,未透露,滴滴出行。

2016年04月,F輪融資,12.5億美元,投資方爲阿里巴巴與螞蟻金服。

2017年06月,戰略投資,10億美元,阿里巴巴領投。

2018年04月併購,95億美元,投資方爲阿里巴巴,螞蟻金服。

餓了麼創業兄弟

王泰舟,餓了麼技術負責人;

2016年創立食亨,爲餐飲企業提供代運營服務,估值30億

郭星君,餓了麼商業化、早餐、企業訂餐負責人

2019年創立新零售咖啡品牌Nowwa咖啡,門店近千家

Peter徐,餓了麼前營銷VP

與王祖藍聯合創立消費品牌哈邱

彭一航,交易履約中臺負責人

2019年創立教育品牌超能家長,2020年被收購

戴振開,餓了麼銷售VP

2019年創立佐餐新品牌佐大獅

李立勳,餓了麼前高端餐飲負責人

2019年,創立信天翁

冒鵬程,餓了麼高級副總裁

創立多人行、藍遇兄弟、創立兄弟創投

張鵬浩,餓了麼商業變現負責人

2019年創立乘值科技change

張憲,餓了麼物流負責人

2019年創立元氣

許海軍餓了麼VP

2017年創立餐友

楊凱希,餓了麼大區區長

2018年創立同學快跑

黃謙,餓了麼區域經理

2018年創立隼行

王秋曉,餓了麼產品VP

2020年創立美妝品牌

浦文明,餓了麼新零售供應鏈負責人

2020年創立珍味小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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