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獨家丨珠海有軌電車拆除論證中 中國中車壓力巨大

來源：中國經營報

本報記者路炳陽 孫麗朝 珠海報道

備受爭議的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是否要拆除，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在近日召開的珠海兩會上，珠海市政協委員王迎奎、徐超龍、饒小毛聯名建議珠海市委市政府，放下包袱，面對現實，早日拆除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

接近珠海市政府人士對《中國經營報》記者透露，近期珠海市政府正與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項目供應商中車大連機車車輛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車大連”）就拆除有軌電車1號線進行溝通，珠海市擬讓中車大連就不拆除有軌電車1號線項目給出論證。

拆除論證中

上述接近珠海市政府人士還對記者透露，目前中車大連對拆除有軌電車1號線持堅決反對態度。中車大連認爲，有軌電車是解決大城市交通擁堵的一個很有效方式，如果拆除，必將對珠海發展綠色、環保的軌道交通產生不利的影響，中車大連正在全面論證保留有軌電車1號線的意義，“論證結果出來後將與珠海市政府進行全面的溝通。”接近珠海市政府人士說。

一名中國有軌電車裝備企業人士對記者表示，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項目是中車大連在全國第一個現代有軌電車項目，一旦拆除，就會成爲中國第一個投入運營後又被拆除的現代有軌電車項目，這對中國中車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中車”， 601766.SH ）在有軌電車領域的口碑影響很大。“這件事對中國中車壓力巨大，中國中車要求中車大連盡全力保留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他說。

就中車大連論證拆除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結果，中國中車對珠海政協委員建議拆除持何種態度等問題，記者函詢中國中車城軌事業部，截至發稿時，中國中車沒有回覆。

就在中車大連與珠海相關部門溝通之時，珠海公交軌道交通有限公司在1月21日發佈公告，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自2021年1月22日起暫停運行，恢復開通時間另行通知。雖然公告稱，停運是爲加強新冠疫情防控，消除安全隱患，但這仍不能消除輿論對於“珠海有軌電車是否要拆了”的猜測。

對此，珠海市交通部門人士對記者回應稱，目前沒有收到關於拆除有軌電車1號線的消息。線路此次停運主要是由於此前有軌電車曾發生過幾次與私家車碰撞事故，結合疫情防控情況，交通部門要求其停運，並進行安全整頓。目前，尚不確定何時能夠恢復運行。

據記者瞭解，2019年6月，中國中車總部曾專門召開關於珠海現代有軌電車項目情況的彙報會。會議就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的技術應用和運營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以及採取的應對措施進行了研究、分析和討論。會上，中國中車要求中車大連應系統地從管理和技術上認真總結珠海現代有軌電車1號線項目的經驗和教訓。在這次會議上，中國中車明確表示，“支持中車大連在珠海的發展，中車大連要積極做好珠海業主方面的工作，並逐項梳理解決業主關切的問題，保證中車大連在珠海的可持續發展。”

但事實證明，珠海有軌電車的問題不是中國中車的一場會議所能挽救的。

爭議已久

早在2019年珠海市就曾對有軌電車1號線是否拆除進行評估。同年5月29日，廣東省政府採購網發佈《珠海市交通運輸局珠海市現代有軌電車評估報告採購項目單一來源採購公示》（以下簡稱“《公示》”）稱，珠海正委託中國國際工程諮詢有限公司評估有軌電車項目，評估將進一步明確珠海市既有現代有軌電車1號線是否繼續保留、其他線路是否繼續發展等問題。

《公示》發出後，關於“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可能停運拆除”的消息不斷髮酵。珠海市政府人士2019年5月31日對記者回應稱，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不會被拆除，採購公示表述有誤。珠海市邀請專業團隊進行評估的主要目的是研究1號線如何改善運營狀況，並探討珠海軌道交通2號線和3號線採用何種交通制式、如何規劃等問題。

但有參與此次評估的人士對記者表示，此次評估確實有關於有軌電車1號線是否要留存的內容，評估結果主要是爲了幫助珠海市政府決策。彼時，評估方認爲，雖然珠海有軌電車存在技術缺陷、客流量低等問題，但技術問題可以通過升級改造得到完善，這條線只是珠海有軌電車的第一條線，待珠海市的軌道交通成網之後，1號線的客流會大幅提升。所以評估意見認爲應該保留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

連年虧損

上文中提到的向珠海市政府提出建議的三位政協委員之一王迎奎對記者表示，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自2017年10月13日開通以來，因爲利用率極低，並沒有對城市的公共交通起到應有的作用。三位委員都認爲，該線路的鋪設是失敗的。

首先，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搶佔了梅華路兩條車道，客觀上影響了正常的交通運行。梅華路是城市的交通要道，往來車輛非常多，但因爲1號線的存在，使道路受到擠壓，隨着城市汽車擁有量的增加，有軌電車與車輛搶路的矛盾越來越突出。其次，線路利用率低，使其成爲影響城市形象的陰影。其三，人力、物力資源的浪費，嚴重的虧損已經不允許該線路再畸形存在，“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人員需要供養，車輛、軌道需要維護，能源需要消耗，帶來的是全面虧損”。王迎奎說。

三位政協委員在建議中還提到，如果拆除，可以使梅華路的車輛通行率增加30%以上，對緩解城市交通壓力意義非凡，保證城市公共交通正常運行；同時解散有軌電車1號線相關公司，人員可以分流到其他國企。

運行三年多來，珠海市僅在2018年公佈過兩次客流數據。珠海有軌電車運營方珠海城建現代交通有限公司公佈的數據顯示，截至2018年6月12日，珠海現代有軌電車1號線年度客流總計159.5萬人次，日均客流4372人次。截至2018年12月31日，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試運營566天，運送乘客233萬餘人次，日均客流僅4116人次。這意味着，運行以來至2018年，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日均客流是下降的。

不僅是運營，珠海有軌電車的車輛生產企業也面臨經營壓力。中車大連下屬的珠海中車裝備工程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珠海裝備公司”）在完成珠海有軌電車車輛訂單後，因缺乏新訂單，陷入了虧損境地。

中國中車人士對記者透露，珠海裝備公司在2018年外銷收入僅600萬元，虧損額達1425萬元，虧損一直持續至2019年。“無奈之下，2020年中車大連將沈撫新區（位於瀋陽市和撫順市兩城之間）有軌電車項目車輛訂單交給千里之外的珠海裝備公司生產，以減少珠海裝備公司的虧損。”

2020年3月，瀋陽市公共資源交易中心公佈的評標結果顯示，沈撫新區有軌電車建設及西延工程5列70%或100%鋼輪鋼軌低地板鉸接式可雙向行駛的現代有軌電車車輛採購訂單由中車大連中標，中標價格爲7180萬元。

珠海裝備公司官方公衆號2020年10月8日也發佈消息稱，沈撫新區有軌電車項目首列車在珠海中車總裝車間正式下線。

不成熟的技術

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從建設到運營可謂一波三折。

這是一個典型的以投資換市場的案例。2011年7月15日，原中國北車與珠海市政府簽署戰略合作框架協議，擬在珠海分期滾動投資150億元，以中車大連的“100%低地板有軌電動車”作爲首個啓動項目，並將建設國內首個現代有軌電車及地面供電系統生產基地。當年11月，中車大連在珠海成立原北車裝備工程有限公司（現改名爲“珠海裝備公司”）。

“當時中國北車南下廣東，以投資換市場的方式，成功在中國南車傳統領地爭奪到珠海訂單，這曾被中國北車看作是城市軌道交通佈局全國市場的重要一步。”中國中車人士表示。

2013年9月，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首期工程正式動工，全長8.9公里，設12個站點，總投資26億元。按官方計劃是在2014年11月的珠海航展前通車，但推遲到了2015年10月，後來又因供電技術未能攻關再次拖延。

2016年珠海市《政府工作報告》中稱：“梅華路有軌電車1號線沒有按預定的時間投入運營，主要是對項目技術應用的成熟度論證不充分。對此，市政府承擔主要責任。我們將以此爲鑑，進一步提高重大公共決策的民主化和科學化水平。目前，經過組織技術攻關，項目的技術問題已基本解決，並開始試運行，3月初將對公衆開放試乘。我們將完善後續工作，儘早實現正常運營。”但到了3月份，珠海市政府對試乘時間表的承諾再次落空。

中車大連有軌電車採用意大利安薩爾多百瑞達有限公司（Ansaldo，以下簡稱“安薩爾多”）的技術。該技術在全球沒有成熟應用案例，珠海是第一個落地城市。此外，北京西郊線也採用了安薩爾多技術，由於技術不成熟，兩個城市有軌電車均狀況頻出。如北京西郊線更是在投入運營第三天就發生了脫軌事故，運營3年仍未實現當初承諾的無接觸網供電等。

珠海城建集團相關負責人在《珠江晚報》2016年4月12日的報道中坦承，安薩爾多100%低地板現代有軌電車設計製造技術，目前只在意大利有試驗段，並沒有足夠商用案例可借鑑，因此在實際調試中遇到很多技術難題，這些難題只能靠中國專家去解決、克服，因此全面通車的日期還要“再等等”。

珠海城建集團當時還召開了專家評審會，邀請國內軌道交通專家一起出謀劃策，攻克技術難題。

2016年7月，有珠海市民反映，剛鋪設好的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軌道部分線路在半夜拆除。珠海城建集團方面對此的解釋是“改造升級施工，絕無拆除一說”。然而，電車線路從未投入運營就要改造升級？這一理由令人困惑。

直到2017年6月13日，珠海有軌電車1號線才通過專家評審，開通試運營。

中國中車人士對記者透露，無論是故障率、維護成本還是建設投資，安薩爾多技術都偏高，中國中車已禁止中車大連再將與意大利安薩爾多公司合作的有軌電車技術落地至其他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