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郝琪

編輯 | 向榮

出品 | 貴圈·騰訊新聞立春工作室

這是一篇在微信後臺等待了20天的推送。在這20天裏，我們真切地感受到汪峯的“熱搜魔咒”。

2月3日，我們剛剛完成這篇稿子的排版，趙英俊和張昭去世的消息先後傳來。人們陷入震驚和悲傷之中，沒有人在乎汪峯。

隨後是春節長假，一個普天同慶的“大熱點”。全國人民熱情洋溢地迎接新春，這樣的喜慶時刻，也沒有人在乎汪峯。

還有春節檔電影，《你好，李煥英》和《唐人街探案3》票房雙雙突破40億。這些天，人們忙着預測票房，盤算着賈玲還差幾億就能成爲全球票房最高女導演——這種時候，還是沒有人在乎汪峯。

即便是此時此刻已經發稿，我們依然戰戰兢兢，不確定會不會又冒出一個突發新聞，把這篇推送的熱度搶走。

大年初一，汪峯發了一條微博，祝賀張藝興第五次登上央視春晚舞臺，貢獻了“超酷的表演”，並表示認真考慮跟着張藝興學街舞。

汪峯也上過央視春晚，那是2013年，他獨唱《我愛你中國》。當時他是“中年頂流”，風光無兩。8年後，他仍然在發新歌——就在1月31日，他還和張藝興、Gai一起發了首說唱新歌——卻不再是時代的聲音。

那首新歌的名字是《沒有人在乎》。

正如歌名預示的那樣，此事“沒有人在乎”。當天，陳翔與毛曉彤4年前的情感糾葛又上熱搜——哪怕這口陳年老瓜，都比汪峯的新歌耐嚼。好在當事人毛曉彤體貼地轉發了汪峯新歌，短暫地幫後者蹭上了熱度。

毛曉彤轉發微博請汪峯多發歌，網友因此稱她“高情商女王”

當然，也不是完全無人在乎。汪峯的妻子章子怡、合作者張藝興和GAI，都轉發表示：“哥，我在乎你。”

《沒有人在乎》是一首有別於汪峯過往曲風的歌。作爲樂壇前輩，汪峯首次挑戰說唱，勇氣可嘉，但與年輕的張藝興和GAI站在一起，他太像教導主任了。他戴着墨鏡，穿着衛衣，努力與年輕人打成一片，卻始終顯得用力過猛，不合時宜。

《沒有人在乎》MV裏，汪峯剪了寸頭說唱，全新風格叫人眼前一亮

沒有人在認真聽他唱歌，更多人在造梗。有人形容汪峯那句“沒有人在乎”如同打不出來的噴嚏，要反覆多次折磨你；還有人說這句聽上去更像“沒有牛仔褲”。網友們建議將汪峯的片段單獨剪出，投稿B站鬼畜區。當然，更多人想到了他再度無緣熱搜——汪峯發佈新歌的微博下，調侃他“28次衝擊頭條失敗”評論的點贊數，超過了章子怡力挺丈夫的示愛。

就像《沒有人在乎》裏唱的那樣：“千萬別以爲你在他心裏排第一，你只是他搜索欄裏的一個痕跡”——不知這是不是汪峯的有感而發，某種意義上，他活成了一個痕跡，一個永遠與瓜相連、與音樂無關的扁平痕跡。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人在乎汪峯到底在唱什麼了。人們在乎的，只是他發歌行爲本身——它往往預示着娛樂圈又有大事發生，汪峯出現的意義，只是“以發佈新歌的方式，委婉地提醒粉絲記得關注”。

甚至，汪峯發新歌和娛樂圈出現驚天大瓜，已經形成了反向聯想。明星一暴雷，圍觀羣衆就會想到，汪峯是不是要發歌了。2021年開年，內娛大震動，鄭爽代孕風波、華晨宇未婚生子接連上演，就有網友聲稱，汪峯即將發佈新歌，名爲《美麗世界的孤兒》。這當然是個假新聞，那首歌是汪峯20多年前的作品。但假新聞也攔不住人們歡脫地以他爲素材，創作了“一個汪峯兩個瓜，三個孩子四個家”這樣令人捧腹的段子。

汪峯第一次被打上“無緣頭條”的標籤，要追溯到8年前。2013年9月13日下午，汪峯宣佈離婚。晚上，王菲和李亞鵬離婚。即便天后退隱多年，她的離婚仍比汪峯的離婚引人關注。

從2013年11月起，汪峯接連受到命運的“暴擊”。9日，他在演唱會上向章子怡告白。不料，還未散場，恒大問鼎亞冠。4天后，汪峯首發新歌，吳奇隆和劉詩詩公佈戀情，楊冪與劉愷威公佈婚訊，雙喜之下，無人在乎汪峯。又過了大半個月，11月27日，汪峯爬上3900米高的蒼山，王力宏、李雲迪前後腳公佈戀情，宏迪CP慘烈拆夥，誰還管汪峯征服的是高山還是大海。又過兩天，汪峯預告即將發佈新專輯，這天，張藝謀因超生接受調查，《速度與激情》的男主角保羅·沃克因車禍引起的爆炸去世。12月2日，汪峯發佈新專輯，嫦娥三號成功發射……

2013年11月9日，章子怡現身汪峯上海演唱會，被當衆告白（圖源：視覺中國）

這之後，與汪峯人生重要節點並行的還有：馬航370失聯、文章牽手姚笛、鹿晗公佈戀情、李小璐與PG One事件、趙麗穎與馮紹峯宣佈結婚、魏大勳與楊冪戀情曝光、鄭爽分手、屈楚蕭和萬籽麟同遊紅螺寺……據網友統計，至少有28件全民關注的新聞都和汪峯“撞檔期”。

一旦圈內有瓜，網友們就必想到汪峯。剛開始，人們只把有確鑿時間關聯的事件和他聯繫起來。後來，即使關聯牽強，人們也不想讓汪峯缺席，比如：2019年2月14日，汪峯章子怡綜藝首秀，而翟天臨在爲學術造假髮道歉信。

時至今日，汪峯需要提供的不必是一首歌、一場演唱會或者一則爆炸新聞，他只需要提供“汪峯”二字。

汪峯曾經很在意。他在採訪中提到自己“非常憤怒和無奈”，認爲只有堅持不懈地出作品才能與這種趨勢抗爭，“因爲你在這個社會上的角色是歌手，是一個創作者。”但很快，汪峯發現，自己可以從中受益，於是“既然我們已被捲入頭條的遊戲，不如繼續玩吧”。

他向來是身段靈活的人。21年前，當他從鮑家街43號樂隊離開，簽約華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投身到這個遊戲規則中了。

2004年，汪峯發佈個人專輯《笑着哭》，其中有一首歌叫《飛得更高》。他的前經紀人姜南洋說，第一次聽到這首歌時，“我們聽到了錢的聲音。”

當時，中國正沉浸於大國崛起的亢奮中，汪峯創造出了一種“社會需要，但目前市場上還沒有出現的東西”。他切中時代脈搏，歌曲中那種催人奮進的勵志精神立刻被大時代接納與推崇。2005年，中國移動買下《飛得更高》，作爲廣告歌曲在央視黃金時段播放。這首歌跟着“神舟六號”升空。有人統計過，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汪峯在“同一首歌”的舞臺上演唱了300多遍《飛得更高》。

汪峯創作《飛得更高》時表示，這首歌表達了自己每發一張新專輯就要超越上一張的態度

另一個廣爲流傳的故事是，汪峯曾經寫了一首名爲《機器》的歌，描述對時代的不滿。在企劃主管的建議下，他花了一週時間改歌詞，使之意境“貼近《飛得更高》”，歌名也改成了《怒放的生命》。

就連他的髮型也要與這種蓬勃向上的精神相稱——一度，汪峯留着“飛機頭”，據他的造型師稱，完成這個髮型需要45分鐘，由於汪峯的髮質細軟，需要花費比普通人更多的髮膠。每個月，他大概要用掉兩三罐500毫升髮膠。

演唱會上，汪峯多次以“飛機頭” 造型示人（圖源：視覺中國）

他獲得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一度，汪峯是大衆眼中搖滾圈的代表人物，是流量與市場的保證。他登上更大的舞臺，在音樂節目裏當導師，逢人便問：“你的夢想是什麼？”他的演出費漲到200萬上下，娶了影后章子怡。2013年，他舉辦了15場巡迴演唱會，2014年增加到19場。他的演唱會在樂視網現場直播，一共75000人購買了觀看權，每人30元，總收入200多萬，相當於在工人體育館舉辦一場演出的全部票房。

汪峯擔任《中國好聲音》導師時，憑藉金句“你的夢想是什麼”圈粉無數（圖源：視覺中國）

但硬幣的另一面是，汪峯始終揹負着“搖滾背叛者”的罵名。有樂評人指出，他的這些歌裏，只有“討好的旋律和毫無脾氣的吶喊”。汪峯的歌迷與專業的搖滾樂迷幾乎是完全割裂的兩個羣體。

但再後來，連他的擁躉也審美疲勞了。他少有膾炙人口的新作出現，逐漸陷入自我重複中。他的音樂被解構，人們發現，他的歌詞中，總是出現愛、生命、路、哭、自由這樣一些高頻詞彙，只要將這些詞語分類、組合，誰都能寫出一首汪式搖滾歌曲。

人們不再需要那種雞血般亢奮、向上的情緒。在這個時代，喪似乎比積極更受歡迎。他想被年輕人聽見，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他徹底淪爲一個過時的痕跡，卻意外串起娛樂圈8年沉浮。時移勢易，離婚的王菲已與謝霆鋒重新在一起。楊冪和劉愷威終於離婚。李小璐在風波過後幾乎在公衆視野中消失。王力宏已是三個孩子的爹。鄭爽與張恆又重新攪起了新瓜……沒有人在乎汪峯。沒有人再罵他是搖滾的背叛者了，也沒人再跟他談論自己的夢想是什麼。他在《沒有人在乎》中一遍遍吶喊“沒有人在乎，沒有人在乎”，的確如此，歌曲出來後，年輕人火速趕製“汪峯新歌《沒有人在乎》無汪峯版本”，上傳到B站，把這首歌中所有他的痕跡都剪掉了。

於是，他成了一個更扁平的“痕跡”，活在近2000條彈幕中。

* 封面圖源自視覺中國，部分圖片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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