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中國金融》|未來的中央銀行家

導讀:長期以來,國際清算銀行致力於爲各國中央銀行提供平臺,協調全球貨幣政策和促進金融穩定。當今世界即將進入數字貨幣時代,這一目標也從來沒有改變過

作者|奧古斯丁·卡斯滕斯‘國際清算銀行總經理;中國人民銀行長沙中心支行胡曄曠譯’

文章|《中國金融》2021年第7期

金融業發生重大變革

當今社會,技術進步推動金融業和中央銀行發生了一系列重大變革,突出體現爲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各方都希望獲得儘可能多的信息。這樣就需要決策者作出權衡,以便在獲得必要信息的同時,保護好個人隱私。第二,貨幣正在轉化成爲純粹的信息。貨幣支付已與數字通信集成在一起,如何看待貨幣的本質,如何理解中央銀行的角色,都需要新的思考。第三,私人部門提供了多種支付方式和金融服務,但競爭導致的問題也日益突出。當前的監管架構針對傳統商業模式建立,如何才能爲銀行和其他第三方營造公平的競爭環境,面臨挑戰。第四,人們越來越依賴數字技術,但同時也面臨更高的網絡風險。因爲犯罪和衝突也轉移到數字領域,並瞄準了金融業。數據顯示,2020年隨着居家辦公方式的普遍應用,各行業遭受網絡風險的頻率也逐步上升。

國際清算銀行積極應對新變革

爲了應對新變革新挑戰,國際清算銀行專門設立了創新中心,打造分享和彙集知識的公共平臺,幫助各國中央銀行強化相互合作,深入掌握新技術,爲全社會開發公共產品。

中央銀行的職責就是維護穩定,金融業一旦發生意外事件,中央銀行必須採取行動切實維護金融穩定。當然,只考慮事後應對,工作就被動了。要避免意外發生,首先就要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樣的意外。這也正是設立創新中心的目的。

國際清算銀行正在多個國家和地區設立創新中心。除了中國香港、新加坡和瑞士的現有創新中心之外,還將在多倫多、倫敦、斯德哥爾摩以及法蘭克福、巴黎等歐洲中心城市開設新中心。

當前,創新中心正在研究支持監管機構對市場開展有效監測的新技術,探索構建下一代金融基礎設施,並將其集成到更廣泛的金融體系之中。此外,創新中心還在中央銀行數字貨幣領域開展研究,主要涉及貨幣的相互兌換和跨境使用。同時,創新中心也在積極研究網絡安全問題。

隨着創新中心建設的完成和啓動,新技術推出將層出不窮,中心的員工將以新的方式開展工作。在全新的項目管理方法、設計思維和開發工具的支持之下,各國中央銀行的不同團隊可以協同工作。這在國際清算銀行歷史上也是首次。

如今,中央銀行正處於技術革命的核心,未來中央銀行員工的觀點將不侷限於金融和信貸市場,將使用創新性的工具洞察趨勢,與更多的跨學科同事緊密合作。與此同時,中央銀行也將不斷變化以適應世界的變革。

世界將如何變化

更廣闊的視野。一方面,技術進步影響實體經濟和金融服務的提供方式。大型金融科技公司的信貸從2013年幾乎爲零起步,爆發性增長到2019年的約6000億美元。這種變化帶來了全新的商業模式,也孕育了新的風險,需要新的監管框架和新的監測方式與之相適應。更重要的是,這對中央銀行監管體系及相應的監管技術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對於大型科技公司,全球性乃至各國監管框架均不完善,如何合法地從消費者數據中獲利仍然存在爭議。爲此,中央銀行需要與數據保護部門協調研究方向、數據政策工具以及數據收集方式等問題。另一方面是技術方面的基礎設施建設。如果把數據比作新的石油,社會就必須對輸油管道和煉油廠進行投資。當然,其中一部分基礎設施具備公共物品的屬性,但另外一些由私人部門提供的基礎設施就需要適當的監管,如雲服務等。

這些新變化都對中央銀行的信息技術、數據存儲和數據庫提出了新的要求。目前,各國中央銀行已經着手使用大數據支持經濟研究、貨幣政策、金融穩定和監管監督工作。但是社交和商業活動產生的非結構化數據,在質量上存在相當嚴峻的問題,對數理統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需要更多懂得新技術的人才。

使用創新工具。技術進步有助於中央銀行拓展視野,更加深入高效地開展分析,但關鍵是如何在中央銀行的數據、研究、支付、監管和市場化操作中,更好地運用創新技術。因爲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中央銀行都要跟上市場的步伐。但是,現實中的技術選擇仍然非常有限。舉個例子來說,中央銀行需要一種新的技術,用於平滑處理數以百萬計的消息並進行實時分析,同時還要具備足夠的靈活性和可擴展性,以處理金融市場中的各種變化。

爲此,創新中心專門設立了“Rio”項目,使用來源於社交媒體平臺的數據流技術,分析用戶情況。基於這項技術開發的中央銀行監測工具,能夠以極快的速度從多個交易場所收集數據信息。下一步還將在高波動性的市場中繼續測試,預計每小時的更新次數可達700萬次,即每秒近2000次,有助於實時掌握市場錯配狀況和管理流動性問題。這個項目將於2021年完成雛形,適用於不同貨幣市場。目前,創新中心已經和40餘家中央銀行進行了溝通,各國均表示很感興趣。這項技術可塑性很強,有望在其他中央銀行職能領域進行應用。隨着中央銀行間合作的深入,創新還將帶來進一步的繁榮。

規劃創新路徑和運用新技能。使用新工具需要掌握新的技能,也需要新的團隊。參與“Rio”項目的團隊包括外匯量化分析師、經濟學家、數據科學家、程序員和分析師等。除此之外,國際清算銀行的經濟學家還與律師、人類學家、地理學家和計算機科學家合作開展了數字化研究。

未來,跨學科團隊的交叉合作將成爲中央銀行工作的新常態。如今研究工作的數據量巨大,事實真相往往掩藏在複雜的表面情況之下,只有通過高質量的經濟分析,經濟學家才能得出定量的結論。同時,新的金融體系又爲正確理解激勵和風險帶來了新的挑戰。中央銀行員工只有共同努力應對,才能打開新的局面。跨學科的團隊擴大了個人的視野,有助於中央銀行員工更好地理解新技術的效果。比如,國際清算銀行對中央銀行數字貨幣的研究彙集了計算機科學、經濟學和中央銀行管理等方面的經驗。中央銀行只有從不同的技術角度進行考慮,纔能有效評估不同選項的利與弊。

國際清算銀行一直在踐行高效的合作。創新可以促進金融體系更好地服務個人,防範創新過程帶來的風險尤其是網絡風險,則需要更多的國際合作。2020年11月,國際清算銀行爲中央銀行的技術合作商舉辦“安全代碼競賽”,目的就是建立人才庫,始終保持不斷改進技術的驅動力。

適應金融體系中的創新。只有不斷發展才能適應世界。未來的新技術可能進一步降低金融體系的中心化程度,也會重新調整當前的金融體系架構。在這種背景下,多元化和跨學科的團隊可以幫助中央銀行更好地擁抱發展。國際清算銀行就一直在探索新技術,以期在不斷變化的金融體系中,更好滿足資金安全性和可靠性的要求。

對未來的中央銀行員工來說,應對金融變革堪稱真正的考驗,考驗的不僅是思維的深度,還包括金融體系應對變革的有效性,以及提出決策參考的能力。正在發生的中央銀行數字貨幣變革就是一個例子。據報道,瑞士國家銀行和瑞士市場基礎設施運營商開發了中央銀行數字貨幣項目,後者還計劃於2021年使用分佈式賬本技術,開發一個交易和結算平臺。這兩個項目表明,中央銀行可以在發行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及擴充實時全額結算系統之間進行選擇,但數字貨幣的功能的確更多。當然,中央銀行要考慮的不僅僅是技術因素,還需要研究更廣泛的政策問題。

一般來說,無論是中央銀行數字貨幣的通用領域還是零售領域,國際清算銀行參與都是很好的解決方式。國際清算銀行是中央銀行合作的紐帶,共同合作開展政策研究和技術試驗,並於2020年10月發佈了中央銀行數字貨幣開發應遵循的原則。其中的首要原則就是:中央銀行必定是貨幣的守護者。因此,中央銀行發行的數字貨幣,絕不會損害現有的貨幣。

當然,數字支付的匿名性與大多數國家的法律並不完全兼容,人民應該有多少隱私權也始終是一個政治問題。所以中央銀行仍然會提供現金服務,中央銀行數字貨幣將與現金共存,兩者不是相互替代的關係。兩者共存,意味着私人部門將在中央銀行數字貨幣體系中發揮作用。當然,設計一個公共部門和私人部門無縫鏈接的貨幣體系,會面臨很多困難,但技術人員、經濟學家和支付系統專家開展跨學科合作,已經取得了一系列進展。

希望公衆能夠始終牢記,貨幣的安全可靠,絕不是依靠先進的算法,關鍵是受到強大監管機構的保護。依據法律,中央銀行纔是維護貨幣體系正常運轉的權威機構。

時代在不斷進步,技術在不斷發展,政策工具會逐步改良,中央銀行向公衆和金融體系提供資金的方式將與時俱進,但中央銀行的本質不會變化,爲公衆服務的初心也始終不會改變。■

(本文系作者2020年12月14日在德國中央銀行“數字化和中央銀行”研討會的講話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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