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書記——”

“哎,又忘了!”

“哦——先生,您歇會吧,這一口氣走了三十多里了!”

“再走一會兒,爭取在晌午前趕到。”

在一個羣山環繞的小鎮上,一前一後走來兩個人。一個高個子,一身青色長袍,一副金邊眼鏡,看打扮是一位賬房先生。另一個矮墩墩的,一身土灰衣褲,跑前跑後地拎東西,是個跟腿的小夥計。賬房先生聽到夥計叫自己書記,立刻擺手制止。直到小夥計改叫先生,嚴肅的臉上才又恢復了笑容。他推了一把肩上的褡褳,帶着小夥計穿過來來往往的人羣,大步向前走去。

1942年11月,昌延聯合縣縣委派劉鳳鳴到二區工作,任區委書記兼區長,組織上要他隻身進入“無人區”,恢復二區工作,開展反“圍子”鬥爭。劉鳳鳴和縣委交通員傅德玉以做生意爲名,安全進入二區。爲工作方便,劉鳳鳴改名劉文科。

劉文科

日頭正在頭頂的時候,劉文科和警衛員抵達了東三岔村,在二區老堡壘戶家裏的土炕上,劉文科向老鄉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個階段,咱們的主要任務是發動羣衆,拆除‘圍子’,不讓鬼子得逞!”

在場的人聽了,都興奮得睜大了雙眼。

“山下每個村住多少戶,有沒有漢奸、特務,是哪幾個村併成的‘圍子’,有誰是抗日的堅定分子……”劉文科盯着傅德玉,鄭重地說,“這些,你一定要盯準。‘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保證完成任務,可是……”傅德玉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有話就直說,別有顧慮!”劉文科咬了一口紅薯,笑着問。

“這個時期,日僞控制極嚴,具體情況還不太清楚,你一定不能下山進村!”傅德玉嘴裏嘟囔着,像劉文科命令自己那樣命令劉文科。

“好——我答應你!”

傅德玉一聽,一臉愁容瞬間消失了。

“這‘圍子’,可害人了。鬼子和一幫狗腿子端着刺刀威脅着十里八村的老百姓拆掉房子,搬進那個叫啥‘部落’裏。俺們叫‘圍子’‘人圈’,不叫‘人圈’咋叫?把人關在裏邊,跟豬狗沒啥區別!”老堡壘戶提起圍子,兩眼充滿恐懼。

“進去能出來嗎?”劉文科手裏捏着半個紅薯,好奇地問。

“白天出來,晚上回去,放豬似的!”老堡壘戶眼睛瞪得大大的,“‘圍子’雙層牆,外頭高裏頭低,鬼子在裏頭那層站崗,加上牆角的四個炮樓和門樓,往哪兒跑啊……只要一反抗,就會被活活打死……”

說道這兒,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只有火盆裏的柴火在劈啪作響。

劉文科拾起地上的乾柴,丟進了火盆:“困難就在眼前。跟鬼子鬥,就像籠火,衆人拾柴火焰高嘛!”這聲音,雖然低沉,卻充滿力量。

經過一個多月的考察,劉文科已經掌握了二區的基本情況,立刻返回縣委彙報。縣委聽了彙報,有理有據,十分滿意。研究決定,從漢家川開刀,除掉漢奸,拆毀“圍子”,打開局面。

劉文科回到二區,立刻開始佈置工作。在老堡壘戶家的院子,大家靜靜地聽着。

“同志們,日僞突然增加軍事力量,增派警察分駐各村,強迫羣衆修‘圍子’。”劉文科坐在臺階上,開始分析當前嚴峻的鬥爭形勢,“僞滿邊防軍35團,共建立四海、永寧、大莊戶、週四溝、黃花城五個據點。團部駐四海,永寧及大莊科各駐營部一個。我們面對的形式更嚴峻了。”

劉文科停下來,看了看到大家,又滿懷激情地說:“大莊科是昌延聯合縣二區中心。縣委及時指示,要進行‘合法’的鬥爭。我打算讓各村甲長到大莊科日僞那裏,代表全村羣衆反映問題,現在正是春耕大忙季節,如果青壯年都去修‘圍子’,就種不上莊稼了。‘人誤地一時,地誤人一年’,鬼子也怕餓肚子,也知道這個理兒,這麼說應該能答應。”

“那春耕結束咋辦?”傅德玉問。

“可以‘小衚衕裏逮豬,兩頭堵’。甲長拿着區長的命令,和日僞交涉:‘你們叫修,八路軍不叫修。如果我們修了,八路軍要當漢奸處置;我們不修,你們又要我們的命。老百姓修也不是,不修也不是!讓老百姓咋活啊?’這是總結出來的經驗,可以推廣!”劉文科想起了其他區的鬥爭經驗,又加入了自己的想法。

“10團不在咱們這兒,區裏只有二十多人的游擊隊。祁秉元雖然改編了,紀律性差,真和鬼子幹起來就怕還不成。”一個老黨員在鞋底上磕掉菸斗裏的菸灰,擔心地說。

“那就這樣,確定哪個村先修什麼地方,後修什麼地方;圍牆下邊留好暗道,‘圍子’修成後,日僞包圍就從暗道突圍;向羣衆說明,修‘圈子’只是爲了應付,是臨時舉措,等到時機成熟時再破壞。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接到命令,就突擊拆毀。各村修“圍子”的人數,由區裏規定,或十人,或二十人。日僞來了,增加一些;日僞走了,減少一些,消極怠工。加強崗哨,徹底堅壁清野,同時在村外山溝蓋窩棚,打窯洞,準備必要時可轉移出‘圍子’分散居住。”

夜已經很深了,屋內的燭光還在不停地閃動。劉文科在屋裏來回踱着步子。如果沒有穩定的武裝,工作起來會越來越難。他在頭腦裏把所有想到的人都過了一遍,最後確定衛興順爲游擊隊長的最佳人選。

“報告!”

劉文科正在盤算着眼前的工作,聽到有人喊報告,忙向門口望去。

只見門口站着一條壯漢,高大的身軀把門擋得嚴嚴實實。

“衛興順前來報到!”

“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快進來!”

“衛興順同志,現在任命你爲二區游擊隊長!”劉文科扶着衛興順寬厚結實的肩膀說。

“劉區長,不要以爲我家在漢家川,做工作就礙手礙腳的。黨說咋幹我就咋幹,就是我爹當了漢奸,我也要幹掉他!”衛興順是漢家川人,爲了讓區長對自己所做的工作放心,大聲向劉文科保證。

“我相信你能在漢家川做好工作。”劉文科指了指放在臺階上的一疊告示,神情嚴肅地說,“叛徒是一顆定時炸彈,不除掉隨時會爆炸呀!先貼告示,讓叛徒不敢輕舉妄動,然後再一個一個地解決!”劉文科拍了拍衛興順的右臂,“走,邊走邊聊。”

小院外邊,青綠髮亮的玉米已有一人高了,風一吹,嘩啦嘩啦地響。此時,朝霞已經染紅了天空,映照着長勢喜人的滿川玉米,也映照着兩個緩步徐行、熱烈交談的革命同志。

幾天後的夜裏,蟋蟀在草叢中呢喃。劉文科和衛興順祕密摸進漢家川“圍子”裏。勞累了一天的男女老少見有人進來,紛紛坐了起來,擠在用幾根木樁子支起的房子裏。不一會,連屋外也挨挨擠擠地坐了一圈。劉文科宣傳共產黨的聲音,透過用秸杆圍擋着的牆壁傳出來。劉書記說了好多話,最清楚的就是“日本必敗,中國必勝”。大家聽了,激動得熱血沸騰,好像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當劉文科說到叛徒的時候,羣衆就低聲叫起來:“殺了他!殺了他!”

圍子

劉文科看了衛興順一眼,起身出了草房。他們一前一後,在幾個老鄉的帶領下,繞過幾棵大樹,在一座磚房前停下來。

劉文科走上前去,輕輕拍打房門。“溫隊長,我鬧瘧疾了,要去看病。”

“看病?明個再去,老子睡覺哩!”屋裏傳來一陣罵聲。

“撐不下去了,不看得死在你門口!”劉文科早想好了計策。

“大半夜來這兒乾嚎!”只聽屋裏踢裏踏拉地一陣響,門吱鈕一聲打開了。溫永興揉着睡眼剛要張口罵,躲在門旁的衛興順一手捂住對方的嘴,一手早把冰涼閃亮的匕首抵在了叛徒的脖子上。

“溫永興,你的死期到了!”劉文科看着臉色慘白的溫永興說。

溫永興看着眼前噴火的目光,往日的囂張氣焰早就蕩然無存了。

“你害了高萬章同志,今天就讓你血債血還!”劉文科想到被害的同志,憤慨地說。

“嗚——嗚——”溫永興連連搖頭,另一隻手伸進腰裏剛要掏槍,鋒利的匕首已劃破叛徒的咽喉,一股腥臭的血液“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劉文科和衛興順向天空連着打了幾槍。耀眼的子彈升上夜空,劃出條條美麗的曲線。

“共產黨又回來了!”

“八路軍又回來了!”

睡夢中的羣衆被清脆的槍聲驚醒,紛紛跑到街上看。劉文科和衛興順趁熱打鐵,向羣衆說明鐵桿漢奸已被鎮壓,還有幾個要送到縣政府處理,並組織骨幹分子,發動羣衆拆毀“圍子”。羣衆情緒被點燃了,拿着鐵鍁、鎬頭,不到一夜工夫,漢家川的“圍子”就被拆毀了。外村搬來的羣衆,連夜搬回原村居住。

駐紮在大莊科的僞滿洲軍得到報告,氣得暴跳如雷,派兵來圍剿八路軍。他們氣勢洶洶地來了,連八路軍的影子也沒見到,剛想驅趕百姓建圍子,因爲又有圍子被拆了,匆忙掉頭回去。回去了,還是什麼也沒看到。就這樣,日僞被劉文科拖得疲憊不堪。後來,乾脆躲在老窩裏不出來了。

看到拆毀漢家川“圍子”的有利時機,縣委組織游擊隊與主力10團互相配合進行突然襲擊,不到半個月,鷂子峪、王家堡、杏樹臺、二道關的“圍子”全都拆毀了,取得了反“圍子’鬥爭的第一個大勝利。

劉文科領導當地人民,形成了抗日的銅牆鐵壁,摧毀了日僞“民匪分離”的陰謀,取得反“圍子”鬥爭的決定性勝利。至今,在當地還流傳着讚頌劉文科帶領游擊隊拆圍子的歌謠:“山桃花開紅又紅,八路軍戰士最光榮。劉書記領着拆圍子,海陀山前立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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