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凡是一个群体性事件，均存在管理体制性的问题。

来源：医脉通

作者： 叶正松

本文为作者授权医脉通发布，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人生如戏，但是戏却往往没有人生精彩。

4月10日，山西大同市一名三甲医院35岁的呼吸内科医生，通过网络公开举报自己收回扣。

收多少呢？

10年50万。

50万，是个不小的数目，已经触犯刑律。

人生不能回头。

怎么办？

那就转弯。

公开自首并做污点证人。

视频截图

这名十多年来一直收回扣的医生表情严肃的声称，医院塌方式腐败，自己和同事、主任、院长均参与其间。现在他想远离回扣，污点自正，痛改前非，清白行医，重新做人，并请求纪委彻查。

如同一部《无间道》中的刘德华那句：“过去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按照他的说法，早在三年前的2018年，他就已经想穿鞋上岸，向纪委实名举报，但遭到了来自医院的打击报复。

这件事如同一个闷天雷，一下子就炸上了热搜。

一位医生自曝收回扣50万以上，数额不小了。他一直在发视频说自己收回扣，说自己有罪，恳求处理，可却一直没有被采取任何措施，稀奇不稀奇？古怪不古怪？

更奇怪的是，医院方面相关领导的解释互相打架，难以自圆其说。

医院的宣传部长称，举报一事的确已有多年，纪委也已经查过落实，但该医生性格偏激，曾被公安拘留过。

图源：见水印

而医院的纪委书记却说，此事正在调查，结果会公布出来。

这种解释，让人一头雾水。这位医生自己都承认自己有问题了，难道调查后发现他没问题？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见过拍案惊奇，但从没见过如此令人惊奇的拍案！

也因此，各方的诡异举措和医院诸方面的回应，如同烈焰浇油，进一步助燃了这起舆情之火。此事话题，一天时间，关注人数就超过了2.5亿。

其实，如果不是相关方面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些做法，山西的这起医生自黑事件，并非什么黑天鹅，而是抄作业，已经见怪不怪了。

抄谁的作业？

抄的是江西和海南两位医生的作业。

• 2018年9月，江西南昌市第二医院就有一名叫龚韬的医生，网络自曝“领了5500元药品回扣”。一时之间，一片哗然。但后经调查，却发现回扣纯属子虚乌有，系他个人感情出了问题，想借此发泄情绪，恶作剧一下，以求关注，想刷存在感。最后医院给予他全院通报批评、行政记过、留院察看一年，书面检查处分。
• 2019年5月，海南万宁市和乐中心卫生院的一名医生，网络举报自己和同事收受药商回扣。称医药代表按药品价格的10%-15%回扣比例分配给医生。药商与药房结算，药房再用信封装现金发给医生。少的平均每个月1000元左右。卫生院管理层对此视而不见，甚至也参与其中，他之所以举报，是“要净化行医环境”。随后，万宁市卫健委表示将对该举报进行深入调查，同时决定对和乐中心卫生院院长唐某某、药房负责人李某某作出停职审查处理。

通过这两件类似的案例我们就能知道，其实这些“自我举报”的医生都是知道这是违法犯罪的，无论自我举报的内容是否属实，他们却都打着正义的旗帜满面红光的走向罪恶。

这就不得不让人想起那句老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样的事情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太不合乎逻辑。像自己收回扣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一般而言，即便他人指证，多数也是打死不认。正常情况下，是绝不可能自己抖落出来的。所以，这起事件，匪夷所思的表面必有不可言说的内情：

1.可能是内讧，小医生斗不过大领导，只能用这种鱼死网破的办法。

一般而言，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要么是自身有问题，要么是有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鱼死网破很显然不会有好结局。无论最终事实如何，这名医生的下场估计都很惨。因为50万不是个小数目，达到了法律上的巨额，已经触犯了刑法。

根据刑法第一百六十三条规定，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数额巨大，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不作不会死，一作死翘翘。如果他自曝内容非虚，那这名医生坐牢是个大概率的事了。

2.可能是医院或科室的领导得罪了这位医生，他想雪恨却苦于找不到有效的办法，只能用这种鱼死网破的办法。

因为在医院里，普通医生地位其实很低，甚至很可怜。即便真的有回扣，大部分回扣也是被中间商和医院少数领导拿了，但是背负过度医疗，违背医德骂名的却是医生。比如，杭州就有一位医院副院长，收回扣196次，就高达1600余万元。这么一个数值，和这位10年收回扣50万的医生相比，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叫人怎么拿豆包当干粮？

3.这位医生真的是良心发现，立志净化污浊的医疗环境。

这种可能性似乎并不大。因为如果他想浪子回头外加净化医疗环境，可以直接向纪委、卫健委，甚至向公安部门举报啊！当今的社会法治环境，如果想洗白自己一件事或许不容易，但是想自黑检举自己的一件错事，可以说，只要是事实，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我个人猜测，这起医生高举正义的旗帜自我举报的背后，很可能是令人不敢正视的不堪内心。或许在医院过得不顺心遂意，或者是饱受打压排挤，才渐渐萌生出一种“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快活”的想法，从而最终把网络举报作为一个最后的宣泄口，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进行疯狂的反抗和回击。

今天（4月11日），大同市卫健委对医生自曝收50万回扣事件作出回应，回应称：针对“山西三甲医院医生自曝收回扣50多万”一事，大同市卫健委高度重视，依据相关行业管理规定，以“零容忍”的态度对待医疗回扣问题。已于4月10日派驻工作组介入调查，对违反管理规定的行为，一经查实，依法依规严肃处理。

图源：大同市卫健委

无论怎么说，医生收回扣这个事情肯定不对，这是毋需讨论的，也是不值得讨论的。

值得讨论的是，这样一个提出问题的人，到底是不是成为了医院和科室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这样的事情就一定还会发生。

收回扣本身就是犯罪，既不能因为拿回扣的人多了就合法，也不能因为医生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就合理。可以这么说，医疗回扣从一开始就身带原罪，是在一片错误的土壤里长出的邪恶种子，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指望它开出纯洁的花。

但是，凡事皆有因果。药品回扣，虽然表现在“药”，可是根源在“医”。

在中国，长久以来，有一个时髦的说法，叫干啥吃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微博收回扣可以撤热搜，记者收回扣可以不写负面新闻，企业招标收回扣可以采购你的产品，连超市的售货员努力向你推销某一个产品的时候他也收了厂家的回扣……

医生是处在这个时代洪流中的一份子，坚决不收回扣的医生也有，但被大环境风暴裹挟的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很难独善其身的。

大家彼此都处一个道德沼泽地里，人人身上都有白毛衣，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妖精？在这种环境下，如果有人连自己都举报，那可就真应了那句话：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疯狂到家了！

那么，医生收回扣真的是道德水平问题吗？

显然不是。

人之初，都是性本善。

我们必须看到，凡是一个群体性事件，均存在管理体制性的问题。医生也是人，其行为高度依赖制度激励，如果仅是少数个别医生这样做，可能是道德问题，但普遍存在的现象，不可能都归因于医生个人的道德因素。

一般来说，个体的努力可以独善其身，但群体难以对抗普遍性的制度失败。医生要想拒绝回扣，只能离开这个公立医院体系，这是一种逆向选择，仅对医生做道德评价毫无意义。

可以明确的是，医疗回扣不是个别现象，但也绝不是行业全部。一直以来，有以讲课费形式拿返点的医生，也有真心坦诚做培训的医生；有手术后退还红包的医生，也有手术只用贵的不用对的耗材的医生。

一滴水并不能反映大海全貌。所以，我们不能以偏概全，更没必要一味的诋毁医生。

出现这种现象不仅是有一定背景原因及环境因素，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了我国医疗体系存在的一个很大问题。

什么问题？

医生的自身价值低廉，而药械与辅助检查费用昂贵。

毫不客气的说，当下中国的医生价值被严重打压，药械包括各种辅助检查机器的价格却被充分提高。

目前，我国医院的主要收入来自两个方面：一是辅助设备检查；另一个就是药械的利润加成。

在国外，如果你想做个心电图摄片什么的，都要预约排队很久，医生诊费很高，自然地位优越，收入也就高。

而再看看我们国内，即便是一些内镜检查，也都是立等可取，最多不超过几天。这些检查费虽然患者喊贵，其实医生在其中的价值天花板，被压得很低。

这种情况下，医院凭什么给医生基本工资以外的待遇？

而医生除了工资，要想再有一点奖金等其他多一点收入，与自己的付出和风险匹配起来，过一点稍体面的生活，就只能靠开方提成多收个三五斗，从而陷入对自己物质收入的不满与职业道德良心的挣扎苦痛循环之中。

也因此，医生收取医疗回扣这块遮羞布以医生自黑的方式撕开以后，不是靠吃瓜群众大骂医生，激化一下医患矛盾就能解决的。必须高屋建瓴的为医生、管理者和药企销售建立良性的工作环境才是当务之急。

这件事曝出来不能仅仅只是痛斥医生灰色收入，而更应该去警醒相关部门去正视暴露出来的问题。可能问题有多个，但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在于医生的付出和收入有很大一部分无法平衡，所以才会有众多医生接受灰色收入这一方面。这一点，不能再回避和装睡了！

医生是当下最辛苦、最高风险的工作，许多猝死在岗位上的医生就是无声的说明。

重要的话说三遍：一个现象之普遍，一定是有其深层次的社会原因的，请大家不要一味的抨击医生，这样真的会让好多想要学医热爱学医的人心凉。虽然医者仁心，切不可因私利毁了医德，但我们更期待这一普遍现象能引起高度重视和改良！

对于这次医生自我举报事件，希望大家就事论事，大可不必过度解读和延伸猜想。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医生这个行业没有大众希望的那么美好，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黑暗。无论怎样，请你深信，有很多人都在为能让这个行业变得美好而坚守初心不懈努力。请不要因为个别人的刻意摸黑而对整个医疗行业利好走向失去信心。

所以，与其讨论这件事的是与非，还不如借助这起事件，来一场全民大讨论：如何增加国内医生的合法收入，如何提高他们的职业价值尊严，才更有意义！

这次山西医生自己站出来举报自己收回扣问题，但愿可以真正掀起一场暴风雨，填埋掉医生现实的洼地，让他们眼角向上，不断寻找高处的光亮！

最后，我们希望，这起事件，到底事实真相如何，相关部门能够尽快公布调查结果。给清者以清白，浊者以惩戒！

责编 亦一 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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