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日,一段向河道里放玩具魚製造“辣椒火鍋魚”的視頻引起網友關注。視頻顯示在山東省淄博市 博山區的岳陽河、孝婦河有長約2公里的河段河水顏色呈現棕紅色,居民懷疑水被污染。4月3日,當地官方曾稱,河流呈現棕紅色,可能是管路老化或其他原因,並正在組織相關部門及企業進行調查,一週過去了,“辣椒火鍋魚”是否還存在?當地市民對此事有什麼看法?

“辣椒火鍋魚”(受訪者提供)

“火鍋食材”沒了,但“四宮格”的湯底還在

這鍋“辣椒火鍋魚”的位置就在被博山人稱作“母親河”的孝婦河裏。談起一週前的這頓“美食盛宴”,家住在孝婦河邊上的劉先生印象深刻,他說當時根本不知道幾個年輕人在幹嘛,只是放了一些玩具魚在河裏,許多人駐足圍觀拍照。直到在網上看到那段視頻,才知道原來自己家門口就有“辣椒火鍋魚”的“鍋底”,他馬上轉發了視頻,劉先生說,孝婦河流經 博山城區,可以說是博山的門面,污染成這樣,讓他感到痛心。

“博山菜是非常有名的,如果讓外地人來到這裏看到這一‘鍋底’,對其他美食肯定不感興趣了。”劉先生戲謔地說。他告訴記者,自從上週“玩具魚”出現後,這些天確實能看到不少人來河邊拍照,然後發在 抖音等社交媒體上,看到這些內心五味雜陳。

玩具魚及辣椒抱枕(受訪者提供)

“視頻上展示完‘辣椒火鍋魚鍋底’之後,還有別的口味供大家選擇。”陳佳是博山當地的一位環保志願者,4月10日,他帶着記者沿孝婦河由西向東走,可以明顯看到河道內水質的變化。陳佳說,進入博山城區之後,可以根據孝婦河上的幾座大橋來區分口味。要想品嚐“菌湯鍋”,可以在同濟橋到玉帶橋觀看“品嚐”,玉帶橋到陶然橋可以“品嚐”到“咖喱鍋”。最著名的“辣椒鍋”就位於文姜廣場旁的神頭橋,一直沿河流向東延伸至岳陽河,而西南方向的支流向西則是“清水鍋”,還有青蛙在“唱歌”。

孝婦河不同河段水質的變化

沿着孝婦河由西向東,記者看到同濟橋到玉帶橋段,河水渾濁但有些苔蘚,透過河面還可以看到河底。玉帶橋到陶然橋段,河水顏色開始變黃,已經看不到河底。到達神頭橋處,河水明顯變紅,站在河畔,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過了神頭橋,西南方向的水開始變清澈,向東則依舊是紅褐色。

“其實孝婦河的水前幾年還算清澈,這幾年突然就變成這樣了。”在孝婦河玉帶橋旁,張先生和其他幾個人拿着魚竿正在釣魚,他說,自己在博山生活了多年,以前孝婦河是非常清澈的,記得小時候水還可以直接喝,感覺水質變化與這幾年大型企業污染排放有關。但究竟如何污染的,普通人也說不清楚。

“在這釣不到幾條魚,很多人就是爲了打發時間,曲折橋那段河水非常清澈,但那邊正在修路。”張先生在40分鐘內只釣上兩條5釐米的小魚,釣上來之後再把它扔進河裏。張先生認爲,這水渾濁不清,雖然有魚但肯定不能喫。他指着神頭橋方向說,那邊紅褐色的地方別說魚,草都不長的。

“我看到之前有官方說是因爲管道老化才變成這樣的顏色,同一條河中怎麼會有不一樣顏色呢,也有人說刺鼻的味道是鐵鏽味,這說法也很蹊蹺。”張先生對此表示質疑。

知情人:“火鍋湯底”估計是這樣來的

博山城區以山多而聞名,這些年爲了工業發展,引進了不少企業在當地落戶。特殊的地理環境造就了特殊的“博山特色”。

陳佳對於孝婦河污染及水質已關注多年。他說神頭橋這一段在上世紀90年代的時候,水質還是非常不錯的。但這些年越來越差了,水的流量變小,顏色由清色變爲黃色,最後變成了棕紅色。水少的時候能看到河底堆積着一些垃圾。到了孝婦河主流這一段,情況會稍微好一些,因爲其中會有不同支流匯入,所以顏色相對清澈。

孝婦河支流交匯處水質變化非常明顯

博山地下基本都是岩石結構,在北方非常罕見,自然地下水資源相對豐富,這也給地下排污提供了便利條件。據陳佳推測,很多企業把污水儲存在岩石的縫隙裏,在秋冬春三個季節,這些污水就在地下藏着,到了夏天雨季的時候,雨水把岩石縫隙填滿了,污水會最先湧出來。

神頭橋附近有個公園,裏面有三四個非常大的泉眼,每年七八月開始往外冒水的時候,冒出來的都是棕紅色的水,而且勢頭很猛地往外噴。到了十月份雨季快結束的時候,髒水都排完了,湧出來的水才變成很清澈的樣子。這也說明之前那些紅水不是自然現象。陳佳表示,河水變紅跟鐵礦開採有關,鐵礦開採導致的河水變紅,博山人俗稱叫“礬水”,是開鐵礦剩餘礦渣,遇到水浸泡後形成的污水。如果鐵礦依法開採,妥善處理殘渣,河水是不可能變色的。化工廠排放出來的黃水,再加上這種“礬水”,就變成了如今的棕紅色。

在神頭橋處,水質開始呈棕紅色,並且有刺鼻的氣味

沿着孝婦河東南方向一直向上遊走,記者發現多家化工廠以及搪瓷廠。陳佳說,這些年企業越來越多,究竟哪家企業會造成環境污染,其實我們也說不清楚。居住在孝婦河上游秋谷村的劉暢已搬離博山多年,他向記者講述了他家附近的實際情況。

“我家附近很多河流都斷流,有些直接在河上蓋起了門頭房,水流也斷了,從小的時候我印象中水就是黃色的。”劉暢告訴記者,污染的不單單是水資源,還有空氣。一些化工企業經常在陰天下雨的時候排泄廢氣,處在下風口的幾個社區深受其害,汽車擋風玻璃和住宅樓的外側玻璃上全都是無法去除的黏性顆粒,排放廢氣的時候氣味非常刺鼻,在室外基本呆不下去。這種強烈的氣味和殘留的顆粒說明這些廢氣是未經處理的。但是已經十幾年過去了,這種現象都沒有得到緩解。據劉暢推測,在秋谷村有博山最大的化工企業,是當地的納稅大戶,可能當地政府也不好說什麼。

“聽說有些化工廠排放污水是用泵打到深井裏的,挖一個一兩百米深的井,把廢水用泵打到地下,井口非常小,蓋住就沒人知道。”劉暢說,這種非法排放不留痕跡,很難查出來,結果就是地下水都被污染了,附近村民把井挖得再深也沒有乾淨的水。

堅果兄弟:希望這種“辣椒火鍋魚”不要再出現

作爲此次“辣椒火鍋魚”的策劃者,堅果兄弟並不在意別人給他貼的各種標籤。他在自我介紹的時候,一直稱自己是藝術家,他說他更多關注的是當下社會的問題及面臨困境。自從策劃這一場“辣椒火鍋魚”來關注淄博污染事件之後,堅果兄弟只想用行動來讓大家關注身邊的事情。

“從撤稿函到公關遊說,甚至到後面的威脅,我覺得我經歷的這一切挺荒誕的,所以我在之前接受採訪的時候說,這是‘用荒誕抵抗荒誕’。”堅果兄弟告訴記者,主要覺得太荒誕了,但可能當地很多人習以爲常了,是一種悲哀的無能爲力的習以爲常。我的工作之一,將這種習以爲常重新陌生化。讓大家重新思考這正不正常、荒誕不荒誕,當荒誕成爲一個公共事件,就可能具有感染和聯接不同領域的人進來一起推進事情的可能性。

堅果兄弟坦承,自己以及志願者通過這樣一種形式來讓各位關注環保問題,但當地回應確實讓網友們失望。不過這幾天他看到了當地官方已經承諾要對孝婦河進行整治調查,而且山東省生態督查組從4月8日起進駐淄博,希望能爲當地帶來一些改變。

“現在這些玩具魚還在淄博放着,本來打算郵寄給當地官員,現在也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希望這種‘辣椒火鍋魚’不要再出現就可以了。”堅果兄弟說,對於未來面對複雜的事情,正常的計劃一般都被臨時的計劃改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官方:已承諾對相關部門企業進行調查

據媒體報道,博山區水利局一名工作人員表示,由於博山區地下礦井較多,礦井被封后,礦井水增多,地下水返水到河道里,經過太陽的照射,水中的鐵離子氧化,造成了河水變黃。同時,博山區環境檢測站一名工作人員表示,檢測站在今年3月上旬對變黃河段的河水進行過檢測,檢測出來的成分中,並無超標元素,同時,當地官方已承諾對相關部門及企業進行調查,從各個方面對河水取樣、檢測。

4月13日,記者針對孝婦河整治以及河水呈棕紅色等問題諮詢淄博博山區政府。一位工作人員表示,目前並不瞭解有關情況,建議記者直接聯繫水利部門。隨後記者根據孝婦河的市級河長公示牌聯繫了博山區生態環境分局以及山頭街道辦,電話均處於無人接聽狀態。(津雲新聞記者 趙克 文中陳佳、劉暢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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