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南風窗記者 李波

“向前看。”

簡單的三個字，背後蘊含着一段充滿苦難的人生故事與一股震撼人心的生活力量。

近日，一段被稱爲現實版“活着”的採訪視頻感動了無數網友。這則拍攝於2011年的採訪出自成都電視臺一檔交通安全宣教節目《譚談交通》。

《譚談交通》，因爲形形色色的街頭搞笑戲碼和意想不到的衝突成爲一檔風格獨特的“下飯”節目，常令看客們捧腹大笑。但最接地氣的節目裏，也往往最能窺見人世間真實的悲喜。

原本是一次尋常的巡視。交警支隊民警、主持人譚喬看到一輛載滿樹枝和柴禾的腳蹬三輪車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行駛着。除了驅車的人外，柴禾上還坐着一個人與一條狗。看似悠閒的景象，實際上是很危險的交通行爲。

譚警官叫停了三輪車，跟蹬車大爺瞭解了一下情況。大爺說，車上的柴禾是專門拉去賣給工廠的，打成鋸末，要做成茶几、寫字檯、立櫃等傢俱。小小的三輪車上竟載着重達七八百斤的木頭。

譚警官說，對大爺的第一印象就是“特別的酷”。聽到這話，大爺咧開嘴笑道：“很帥氣”，說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後靠了靠。譚警官誇讚大爺，一看就是性格特別開朗的那種人。說完後開始進入普法的正題。

“多危險啊，拉着人，載着狗。萬一出什麼事，對你有很大的傷害。”譚警官又多問了一句：“家裏人難道都不擔心你嗎？你爸爸不管你？”

大爺的回答出人意料，也令人揪心。原來，大爺的父親已死了十一年，母親死了二十多年，哥哥死了十八年了。老婆因生娃娃難產，和孩子一起死了，也死了十一年。也就是說，在同一年裏，大爺面臨着接連失去父親、妻子和小孩三位至親的沉重打擊。

譚警官聽到後，有些難以置信。大爺說，在車上坐着的是他弟弟。

譚警官向讓弟弟勸說一下哥哥，但是面對譚警官的詢問，車上的弟弟無動於衷，四處環顧着並未答應。大爺這才告訴譚警官：“他說不來，他是傻的。他是藥喫瓜了，他講不來的。”

原來，與大爺相依爲命的弟弟還有智力缺陷。兄弟兩就靠着大爺每個月掙的兩千多塊錢，共同生活。

“（家人）都沒有了。只有我和弟弟，還有一條狗，已經十多年了，快老死了。”

有網友感喟，車子上的一切，就已經是他的世界了。

大爺出生於1941年，當年受訪時已經六十九歲了。考慮到弟弟未來無人照顧的問題，他給弟弟買了養老保險，還辦了殘疾人證，如果自己以後百年了，他相信自己這樣的安排還能讓弟弟得到國家的照顧。

譚警官忍不住問大爺：“你這情況吧，擱誰身上誰都覺得特別痛苦。家裏面發生這麼多的變故。但我剛纔見你好像特別樂觀，又是爲什麼？”

“往前看。”大爺還揚起手，一共說了三遍。

譚警官聽完後顯然楞了一下，然後主動和他握手道：“我是打心眼裏真心地敬佩你。”

2021年1月18日，譚警官在B站上再次發佈了這則採訪。他感嘆道：“老狗已經不在了，老大爺已經八十了，他不會知道，多年前自己無心一句‘向前看’，平靜中有多麼動人的力量。眼淚向下，樂觀向上。”

這則視頻收穫了462萬點擊量，十年過去，無數網友被這位大爺的人生故事所感動。許多人仍牽掛着大爺和弟弟的近況。譚警官稱，當時大爺沒有手機，所以沒有留下聯繫方式。

這位大爺也被稱爲“福貴”大爺，因爲他充滿苦難的一生讓許多網友忍不住聯想到餘華的小說《活着》。小說的最後，千帆過盡，只有老人和牛相伴着走過餘下的日子。

“人是爲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爲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比起紙上文本，當人們看到充滿苦難的人生故事真實地出現在鏡頭前，內心感受到更催人淚下的震撼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感觸。

在節目的最後，大爺問警官是不是要罰款。當聽到不罰的時候，大爺充滿感激地說：“警官，我以後慢慢感謝你。”因爲他覺得譚警官教育了他，感化了他，讓他注意安全，避免發生交通故事。

譚警官問大爺：“你現在過的怎麼樣？”

大爺用了兩個字回答：“很好。”

苦澀的人生太多太多，讓人覺得最爲難得與深受觸動的是：大爺在遭遇這麼苦與痛的人生困厄之後，依然堅定而樂觀地說出：“向前看。”誠如羅曼羅蘭那句震撼人心的名言：“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愛它。”

希望大爺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