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怒吼,如同酷吏挥舞的长鞭子,肆虐着大地。光秃秃的树木被大风推搡着左右摇摆,满地枯黄的落叶被狠狠卷起到半空,随后又被无情地甩在地上。凶猛的大狼狗箭一般冲向被捆绑在场地中央的村民。瞬间,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浓烈的血腥味儿迷漫在刑场的上空。

这是1941年11月13日,日军的铁蹄踏过平北地区,制造的令人发指的西羊坊惨案。

西羊坊村在延庆城北十五里,位于延庆盆地北缘,背靠清寺顶。据传在辽代,曾是萧太后牧羊的地方。这里依山傍水,土地肥沃,抗战时期,村北的隘口是八路军海陀山根据地的重要出口之一。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敌我双方必争之地。

一百二十六户人家的西羊坊村早已成为党的“堡垒村”。堡垒村是在抗战斗争环境极端残酷的情况下,觉悟群众舍身忘死、隐藏保护共产党干部和人民子弟兵的村庄,是保护和积蓄抗战力量的基地。在抗日最困难的时期,西羊坊堡垒村的干部群众,经常比赛赶做军鞋、隐蔽照顾八路军伤病员,秘密进出海陀山给八路军根据地传递情报、运送军需生活物资。军民鱼水情在一蔬一菜、一针一线中传递着、加深着。

敌人也将这里视为战略枢纽,在此建了据点,修了岗楼,派驻了三十多个日伪军日夜把守。敌人的岗楼修得异常坚固,墙上布满了铁丝网,岗楼外挖了一圈深深的战壕,战壕内灌上水,布置了重重障碍。敌人依靠岗楼监视周边几公里范围内群众,阻止海陀山根据地的同志们从此出入,妄图遏制平北八路军的各种军事活动,切断军民之间鱼水联系。被肆意欺凌的老百姓,生活在“抬头见岗楼,到处是狼烟”的压抑之中。炸毁岗楼,捣毁敌人老窝,成为八路军游击队必须解决的问题。

1941年10月的一天,龙延怀抗日游击队按照平北八路军的部署,准备摧毁西羊坊村北的日伪岗楼。游击队行动前,在岗楼附近侦查了地形,以及门口站岗人数、轮换时间的情况。游击队发现了岗楼的行动规律:两个伪军站岗,四个小时左右换岗;岗楼日伪军在岗楼的吃喝,都由村里给他们送上门。最终游击队决定由西羊坊村村长出面,以给岗楼日伪军送粮送菜为名,带领游击队进岗楼杀日伪军。

西羊坊村长带领伪装好的游击队员走到岗楼门外,站岗伪军不敢放行。村长站在铁丝网外大声对他们说:“给你们送粮送菜的”。恰巧出来一个伪军小头目,村长一看认识,老远就打招呼,恭敬地上前,点头哈腰地给小头目点上烟。小头目二话没说同意放行。村长指挥一队人推着独轮车,进入敌人据点。扮成送粮送菜的游击队员,迅速行动,打倒站岗的两个伪军,并在他们嘴里塞上破毛巾,将他们牢牢捆绑结实。游击队员直冲到伪连长卧室。伪连长和他的警卫员正躺在炕上蒙头大睡,二人被惊醒,还没来得及穿上外衣,就被游击队员打死在炕上。被枪声震醒的其他伪军,朝着神兵天降的游击队员哀求:“俺们投降!俺们是鬼子捉来当兵的呀!”说完,争先恐后地缴械。这次偷袭很成功,杀了铁杆汉奸,缴获了两挺轻机枪和一批军用物资,使西羊坊据点散了架。

驻扎在延庆县城的日军军官,听到西羊坊据点被游击队端掉了,气急败坏,吼叫着要报复,杀掉共产党和通共的人。

1941年11月4日,日军纠集伪蒙疆骑兵3大队、特务队、伪政府人员和警察1、2中队等八百多人,以“清剿”地下党、游击队为名,连夜偷袭西羊坊,包围了全村。

凌晨的空气里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村庄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缕缕炊烟次第升起。日伪军端着闪着寒光的刺刀,气势汹汹地闯进村子,踢开村民闩着的街门,挨家挨户进行搜查。有的妇女正在灶上烧火做饭,他们强行将其推搡着赶出家门;有的孩子还在炕上酣睡,他们吆五喝六地将其从家中拖出来。日伪军把全村男女老少四百多人驱赶到村南的大场上,把村民分为三排,将二十七名青壮年从中挑出,推到场地中央。其中机灵的李永来看势不妙,假装拐弯解手,悄悄逃跑。

日本军官挥着东洋刀嗷嗷吼叫:“说!谁是共产党?谁是游击队员?谁参与了破坏岗楼的事情?”

看着残暴的入侵者,村民紧咬嘴唇,没有一个人吭声。手无寸铁的他们,只能用沉默应对这群豺狼。大场上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日本军官暴跳如雷,将东洋刀狠狠向下一挥,下令放火烧村。伪军们纷纷点起火把,扔向柴垛、扔向民房,顿时火焰四起。一阵西北风刮过,火势蔓延,全村成为一片火海。牲畜在大火中乱跑、嚎叫、翻滚,浓烈的烧焦味在空气中弥漫;房屋在大火中扭曲、落架、倒塌,院中晾晒的高粱、玉米全被烧成灰烬。

中午时分,满天布满厚厚的、灰黄色的浊云,天阴沉得可怕。日军见还无人屈服,用绳索绑缚二十六名青壮年的双臂,连成一串押往县城。途中有两名青年趁机跑掉,其余二十四人被关进阴暗的延庆监狱。之后的九天,对二十四名无辜群众来说宛如身陷地狱,凶残的敌人对他们严刑拷打,逼问八路军、游击队的情况。烧红的炭块或者烧红的铁条烙烫肉体,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和焦糊的味道;蘸水的皮鞭猛烈抽打肉体,致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棍棒打、用香烧、开水烫……敌人使尽了浑身解数,用尽了各种酷刑,但是这些热血男儿,咬紧牙关,沉默着一字不说,没有一个人屈服。

11月13日,愤怒的敌人把两名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留在监狱继续关押,将其余二十二名无辜群众押到康庄刑场,把他们圈在铁丝网内,反绑在木桩上,架起机枪打“人头靶”,十名青年含恨倒在日军凶残的枪口下。这些毫无人性的野兽,又想到更狠毒的招数,他们放进十多条狼狗,像看戏一样看着狼狗将人活生生咬死。

第一个被狼狗咬上的是白留满,他惨叫着哭喊救命。狼狗的利爪将他的衣服撕成树叶一样的碎片,狼狗从他的头上、脸上、身上啃下一块块滴着鲜血的肉。此时,白留满的爹也被关在铁丝网内,眼睁睁地看着不足二十岁的亲骨肉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心如刀绞,绝望地发出阵阵哀嚎,却无力救援。其他人也没能幸免于难,转瞬间,惨叫声连成一片,破碎的躯体相继倒在血泊之中。受害者有的被咬开胸膛,露出白茬骨头;有的被撕掉脸上的肉,成了半边脸,惨状目不忍睹。看着这血腥的场面,听着这凄惨的叫声,围观的日军发出阵阵狞笑。

这次惨案中,白氏老太太的老伴、儿子和哥哥都被杀害,三人都是被狗活活咬死的。西羊坊村共有二十二名群众无辜惨死,分别是:白留满、白长景、白长庆、白长友、白长雨、白长玉、白长根、白长林、白元华、白红元、白万场、白老雨、白志写、李三根、白小四、李六全、李所、朱小扁、陈德绪、陈德红、马全柱、马九所。全村被烧毁民房四百九十多间,损失粮食八百六十石、猪五十头、鸡四百五十只,抢走大牲畜无数;农具、木材家具、衣服等生产、生活用具全都成了灰烬,整个西羊坊村成为一片焦土。人们有家不能归,除四人留在村里外,其他人或者投靠亲友,或者四处流浪,流落他乡。直到1942年春天以后,部分群众才陆续回村,重建家园。

硝烟散去,和平归来。但无论过去多久,真相无法被掩埋,历史不会被尘封,苦难永远被铭记。1995年,延庆县人民政府立下“西羊坊惨案纪念碑”,2015年6月,在纪念世界反法西斯胜利七十周年暨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之际,延庆县人民政府又为纪念碑修建了纪念碑亭,永远纪念1941年被日伪军屠杀的二十二名无辜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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