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都過了,天氣還沒有轉暖。花兒正陸續開放,晚了近一個月。有些花錯過了花期可能就不開了。

週末去西郊森林公園爬山。下山後,看到水庫邊有幾個帳篷,一條雜毛小土狗正在撒歡。帳篷裏飄出炒菜的香味,肚子一下子咕咕叫了起來。兩個南方口音的婦女在交談,雜亂的牀上睡着一個孩子。她們像姐妹,但又不像。遠處排列着許多蜂箱,兩個男子頭上戴着罩子在忙碌着,不時有蜜蜂飛出。五顏六色的雲裏隱約可見一輪紅日。

“有蜂蜜嗎?”

“槐花還沒開,只有沒經過處理的菜花蜜。”

“我嚐嚐?多少錢?”

“好。八元。”

待我嘗過後,想買點。她反覆說還沒有加工好,不能壞了名譽。後來她耐不過我的請求,便賣給我一斤半。交完錢後,我順口說:“給點錢在您這兒蹭頓飯吧。”孰料,她竟然一口答應了,但決不收錢。閒聊中知道她們幾人來自浙江紹興,老家在金華。一年出來一趟,追着花兒四處走半年。一會兒小孩醒了,飯做好了,兩個男子也收工了。簡短介紹後,他們熱情地邀請我這個不速之客同進晚餐。自制的臘肉,清炒的蔬菜,油炸的魚等。女主人反覆說道:“都是普通的家常菜,別客氣。”她給我開了一瓶啤酒,其丈夫自飲黃酒。小土狗差點搶走了我筷子上的魚,汪汪。

邊喝邊聊中,漸漸有了話題。這個養蜂人家由男女主人和兩個打工者組成。他們做這個行當20多年了,一致認爲養蜂的活兒很辛苦,不時有放棄的念頭。可花兒一開,他們就忍不住收拾行頭追着春天風餐露宿。養蜂人大多待在荒郊野外,晚上沒有電,常常是早睡早起。

我說:“你們晚上可以釣魚啊?”

男主人抿了一口酒後,回了一句:“釣魚多沒有意思,傻傻在那裏等待?”

荒郊野外的生活不也是等待嗎?幾杯酒過後,話題到了孩子。他們兒子大專要畢業了,受不了辛苦的養蜂工作,也沒有心思找工作,想在家待着。男主人瘦高個,微微佝着腰,不似女主人活泛。他看上去很斯文,眼神清澈,像是讀過書的。偶爾插幾句話,文縐縐的。女主人提及丈夫的父親是大學生,後來下鄉接受再教育,丈夫錯過了受教育的時機。我抬頭看男主人正在嚼着炸魚,滿臉的碎鬍子,眼神篤定,手上有蜜蜂蜇過的痕跡。我們無論選擇哪種生活,經歷過什麼,大自然是不會拋棄我們的。

四月的天氣就是這樣的,白天熱,暮色降臨就有了涼意。小屋裏黑漆漆的,只有女主人的手機偶爾閃着亮光。

“我該走了。”

“歡迎你再來。”

男女主人沒有客套地走出帳篷來送我。夜幕完全降臨,山風很涼。走到站臺,一個人都沒有,坐在木凳上等待。車來了,很快路過了追着春天跑的養蜂人家,遠處青黛色的羣山沉默無語。(袁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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