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童年都有自己喜歡的東西,我也一樣。最喜歡的就是每年一隻造型各異的儲蓄罐。

九歲那年,母親給我買了一隻無錫泥塑的胖豬儲蓄罐。胖豬的面孔肉滾滾的,兩道彎彎的眉毛,一對招風耳耷拉着,大大的鼻子,一張小嘴微微向前拱起,有一個扁方形的小孔,是投幣口。從此,我以前買棒冰、鹽津棗、彈子糖的零用錢都省下來,往它的嘴裏塞。

鄰居家打碎了玻璃窗,碎玻璃灑落一地,我拿着掃帚、畚箕將碎玻璃掃起來,送到長寧路476弄口的那家廢品站,賣了一分錢。家裏剝下的橘子皮,我也會收集起來,攤在搓衣板上曬上幾天,賣到“泰山堂”中藥店。母親洗烏賊魚挖出的幾塊烏賊骨,我也會洗淨放在窗臺上晾乾賣給藥店。逢年過節,家裏殺雞殺鴨,退下的雞毛鴨毛,我會從鉛桶中撈起,在家門口的地上攤開一張報紙曬乾,連同雞肫皮、鴨肫皮一同賣給廢品店和藥店,爲的就是能拿到幾分錢,忙不迭趕回家塞進胖豬的嘴裏。我連飯桌上喫剩的肉骨頭也不放過,用報紙包好,送到廢品站。廢品站的阿姨爺叔都認識我了。有時,我拎着溼淋淋的雞毛和大小不一的肉骨頭去賣,他們會叫我直接扔進門口的兩隻麻袋裏,稱也不稱就給我幾分錢。那些年,廢品站和藥房是我生財的好地方。

我往胖豬嘴裏塞硬幣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開始塞進去的硬幣只是“哐啷、哐啷”的聲音,隨着裏面的硬幣越來越多,聲音變得漸漸悶了起來。

一個炎熱的中午,弄堂裏傳來了丁家伯伯叫賣赤豆棒冰的吆喝聲,鄰家孩子紛紛出門,嘻嘻哈哈的聲音吸引着我。我實在忍不住了,將胖豬倒過來,用縫衣針去摳胖豬嘴裏的硬幣,搗鼓了半天只摳出三分錢。正在此時,放學回家的弟弟看到這一幕,飛快地從我手中奪下了胖豬,還一個勁地責怪我“賴急皮”。原是我時常把弟弟摳儲蓄罐的事告訴父母,如今,被弟弟“活捉”,自知理虧,只好乖乖地把手掌心攥着的三隻硬幣塞回了儲蓄罐。

一次,我在長寧支路大餅攤前撿到了五分錢,如獲至寶地奔回家塞進了胖豬的嘴裏,還“鮮格格”地告訴了母親。話音未落,母親便大怒起來,要我把五分錢從胖豬嘴裏摳出來。夜晚,我很是不情願地在昏黃的燈光下摳了好長時間,纔將一隻五分硬幣摳了出來,母親逼着我把錢交給了班主任。

日復一日,胖豬越來越重了,我買鉛筆、橡皮、直尺、圓規、卷筆刀等學習用品也不會再向父母伸手,去摳儲蓄罐就行。有時,看到其他孩子在菸紙店裏買零食喫,我饞得流出口水,但一想到快要繳學雜費了,便心甘情願地把已捧在手中的胖豬放回原處。我還時不時拿起胖豬晃來晃去,沉沉的分量讓人很有成就感,硬幣在罐子裏相互撞擊的聲音更是美妙。

開學了,要繳學雜費了。晚上,我將胖豬捧到臺子上,旁邊放着一把小榔頭。胖豬似乎很不高興,我也依依不捨。弟弟卻趁我不備,拿起小榔頭就敲向儲蓄罐。“嘩啦”一聲,胖豬四分五裂了,臺子上散落着一大堆的硬幣。我與弟弟忙着清點起來,弄得雙手墨墨黑。“存款”居然有三塊多,這可是我省喫儉用的“財富”哦,足夠繳一學期兩元多的學雜費了。自食其力,我的興奮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的。

母親又拿出一隻嶄新的儲蓄罐給我,新的一輪“微理財”活動又開始了。(陳建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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