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3年第一次交房款開始，到現在已經8年了。我們先後分了6次付款，總共繳納了70多萬元房款，認購協議約定2018年底前交房，但直到現在也沒有交房。鬱悶的是，現在房子蓋好了，開發商卻要求漲價，從原先的每平方米5700元漲到7900元，纔給交鑰匙！”作爲河南省煤田地質局一名職工，張女士向記者反映了其購買單位“團購房”鄭州亞太綠博田園的遭遇。

由此，新京報記者來到鄭州進行實地走訪，瞭解到張女士的遭遇並非個人，此次涉入河南省煤田地質局“團購房”風波的共有約3000多名職工，涉及總房款約20億元。截至記者發稿前，3000多名職工經過多次維權未果，鄭州亞太綠博田園一、二期仍未交房。

“團購房”風波始末

近日，新京報記者來到鄭州中牟縣亞太綠博田園所在地發現，亞太綠博田園涉及的8宗地塊先後分爲八期，其中，一期和二期項目已經建成，而剩餘的六期部分處於停工狀態，還有部分處於荒地狀態。

目前，除了一期和二期外，記者在已經開工的地塊並未見施工人員，並未有正在建設的痕跡，且有部分地塊已荒草叢生，顯然已經擱置很久並未開發。周邊居民告訴記者，“亞太綠博田園已經停工了，自打今年春節過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施工人員。”

鄭州中牟縣亞太綠博田園的部分項目處於停工狀態。新京報記者 徐倩 攝

那麼，8年前的“團購房”爲何還未交房甚至部分停工呢？

時間倒回到2013年，河南省自然資源廳、煤田地質局組織職工購買了位於鄭州中牟綠博片區佔地309.46畝（含保障房用地）的地塊，並以定製模式合作開發商品團購住房項目，這就是“亞太綠博田園”項目最初的由來。也正是在2013年12月，張女士及員工第一次向煤田地質局繳納“定金”。

根據張女士所提供的資料，河南省煤田地質局以競爭性談判方式從幾家房地產商中確定了中牟亞太新宇置業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牟亞太新宇置業”）爲合作開發商，並於2015年與中牟亞太新宇置業簽訂了合作開發合同。

關於當初爲何選定中牟亞太新宇置業，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相關負責人向新京報記者解釋稱：“‘團購房’本是單位爲了解決職工住房問題才展開的，最初簽訂的是吉利公司，但是由於其開發經驗不足，才找其他開發商進行合作。當時採用的是競爭性談判的方式，一家一家談的，非公開招標。”

之所以會選擇中牟亞太新宇置業，上述負責人稱：“當時考慮的有3家，包括另外兩家本地實力較強的開發商，但是，另外兩家地產公司的報價是6200元/平方米，而我們提出的價格是5300-5700元/平方米，這個價格亞太是接受的，並且在調研的時候對方負責人承諾得非常好。”

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相關負責人同時向新京報記者出示了2015年9月雙方簽訂的《商品房團購項目合作開發合同書》與《商品房團購項目補充協議》。合同約定，雙方以定製模式，合作開發商品房團購項目，其中，由中牟亞太新宇置業完成土地摘牌程序，按照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的要求完成定製開發，所建設住房由河南省煤田地質局按團購均價出資分配，開發商不負責銷售。

購房合同中，關於房屋團購價格一欄中註明了房屋團購價格包括土地開發單方成本（含保障房用地）和住宅建安配套工程單方成本兩項。其中，土地開發單方成本（含保障房用地）按照合同約定的方式計算， 最終估算價爲2952.47元/平方米，住宅建安配套工程費單方成本根據不同層高約定爲2299元/平方米-2749元/平方米。

根據上述合同的定價以及參照不同樓層的價格浮動，2017年，張女士等員工與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簽訂了《綠博田園項目內部認購協議書》。張女士出示的協議書明確，“按照項目開發施工進度，預計2017年年底前封頂，2018年底前交房，現已具備內部選房條件”。按照其所申購的140平方米的戶型，其暫定單價爲5731元/平方米，應於2017年12月11日-2017年12月16日繳納總房款的90%，約爲72萬元，剩餘款項再行支付。

張女士向記者提供的內部認購協議書。受訪者供圖

從團購房啓動至今，2013年12月-2019年3月，河南省煤田地質局先後分6次向職工收取房款。目前，3000多名職工已繳納約20億元房款，其中已交總房款的約達90%。

對此，中牟亞太新宇置業相關負責人確認收到上述河南省煤田地質局所稱的房款，但其也向新京報記者解釋了延期交房以及停工的原因：“亞太綠博田園一期、二期共計1020套房源在2018年就具備網籤條件，而2020年綠博田園項目2836套房已全部具備網籤條件。但是，煤田地質局在合同合作期間在付款上有48次違約，未足額支付或延遲支付。截至目前，共收到煤田地質局支付19.6億元。”

至於河南煤田地質局職工所稱的“漲價到每平方米7900元才予以交房”，中牟亞太新宇置業上述負責人向記者表示：“原本合同就爲‘開口合同’，並未明確約定單價是多少，合同附件上的開發和建安成本也是估算，只是參考，要按照合同和國家規範相關信息發佈價來計算成本，包括開發成本、建安成本、管理費用、稅金等，經過成本預算，算出來的價格是每平方米7900元。”

而對於如何計算出單價7900元，是否有何相關依據和證明，上述負責人以涉及到行業機密爲由並未向記者公開。

對於中牟亞太新宇置業的說法及其上述提及的付款違約、欠款問題，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相關負責人表示：“是按照合同約定的節點付款的，比如入場施工付款多少比例、封頂後付款多少比例，我們目前支付的金額是19個億左右，付款進度佔總房款的75%-80%，剩下的錢是交房之後支付的。但是，現在對方價格要漲到7900元，這就相當於推翻了原來（合同）的約定。”

目前，由於中牟亞太新宇置業不予交房，亞太綠博田園項目尚未網籤。而對於開發商提出的補價要求，張女士及其購房者表示難以接受。4月29日，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的職工來到亞太時代廣場維權，其職工代表向記者表示，其目前的訴求就是“希望開發商按照原先約定的房價儘快交房”。

亞太綠博田園一、二期現狀。新京報記者 徐倩 攝

“合同價”成雙方爭議焦點

事實上，亞太綠博田園延遲交房至今，河南省煤田地質局和中牟亞太新宇置業爭執最爲核心的就是銷售單價問題，而“合同上並未明確標定最終的單價”成爲雙方各執一詞的矛盾點。

中牟亞太新宇置業方面堅持稱，當初簽訂的合同爲“開口合同”，建安成本和開發成本都是估算的，並不能作爲最終房價的參考。而河南省煤田地質局否認了“開口合同”的說法，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相關負責人表示：“合同上當時沒有定單價，是因爲當時尚未摘地，沒有明確的土地成本單價，但是，在摘地後簽署的補充協議的明細上，是有明確的計算方法和估算數值，包括土地成本和建安成本，並不是開口合同。”

“5700元的單價（每戶根據樓層略有差異）在前期合作期間，對方（中牟亞太新宇置業）都是默認的，到一、二期要交房了，就不承認了，一、二期所涉及的金額大概需要20多億，我們已經給對方19億多的賬款。” 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相關負責人表示。

而對於是否知悉河南省煤田地質局向員工以5700元的單價收取房款，中牟亞太新宇置業有限公司方面表示，“由於職工是和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簽訂合同的，我們並不知情。”

根據合同約定，相應樓層都有具體的建安配套工程費單方成本，以其爲基礎計算房屋團購總價。受訪者供圖

關於雙方爭執的當初簽訂的合同是否爲“開口合同”，新京報記者將上述合同和補充協議及其附件向業界律師諮詢。“並非是沒有言明價格信息的開口合同，因爲合同雖然沒有寫明最後的房價，但是規定了價格購成和計算方式”，河南融業律師事務所王海濤律師向記者表示，“對於合同單價如何確定事宜，在《商品房團購項目合作開發合同書》第四條對房屋團購價格進行了約定（包括金額及計算方式），因此，雙方應當按照該約定確定單價。”

北京金訴律師事務所主任王玉臣認爲，“按照河南省煤田地質局之前的說法，既然雙方在談判時已經有約定價格，那麼，河南省煤田地質局方面可以提供出雙方在‘談判時約定價格’的錄音或者文字記錄，來作爲補充證明單價5700元的依據；而開發商方面也需拿出測算單價爲7900元的依據並且向業主進行公開公示；如果雙方仍協商未果，應該按照合同約定的計算方式，引入第三方機構進行測算。”

對於引入第三方機構，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當時對方以人工材料費漲價爲由提出漲價，對此，我們通過上級單位國土資源廳協調，找到了一家在業內排名靠前的第三方覈價公司，即北京信永中和國際工程管理諮詢有限公司，三方簽訂了協議，各自蓋有公章，並且出具了覈算報告，當時覈算的價格是6117元。但是，覈算報告一出來，開發商並不承認這個價格，並且單方解除協議了。”

對於第三方機構出具的核算單價，王海濤律師表示：“此前雙方未能就該單價達成一致意見，可以依據上述合同第四條進行單價計算，引入的第三方專業機構計算出的單價是具有參考意義。建議雙方通過協商解決，若仍不能達成一致，雙方任意一方均有權按照合同約定向仲裁機構申請仲裁解決。”

亞太屢現“維權門”

新京報記者通過天眼查查詢發現，中牟亞太新宇置業的法定代表人爲王國增，他同時也是河南省亞太新宇置業有限公司董事，而中國亞太實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亞太集團”）參股河南省亞太新宇置業有限公司。

在約見中牟亞太新宇置業相關負責人時，記者按其約定來到亞太集團。在其公示的公司簡介上稱，亞太集團前身是河南省亞太工程有限公司，成立於1995年，下轄河南省亞太新宇置業等多家公司，業務涵蓋民用建築、房地產開發及銷售等。

該簡介還稱，亞太集團專注省直機關團購項目12年，服務過河南省政協、河南省國稅局、河南省地稅局、河南省教育廳、河南省統計局等20餘家單位。

但是，雖然聲稱專注服務省直機關團購項目的公司，亞太集團卻不止一次陷入維權門。據鄭州當地媒體報道，與亞太綠博田園一街之隔的亞太綠博花園也是由亞太集團合作開發，是河南省教育廳、中建投等單位的團購房，而該樓盤在收房時也被亞太集團告知每平方米需要補交1170元。

關於爲什麼“團購房”不在當初簽訂合約時“明碼標價”，爲何亞太綠博花園收房也還需要補充房價的情況，其相關負責人卻表示：“合同已經簽訂了，就按照合同約定的執行，至於其他項目，每個項目有每個項目的實際情況。”

根據目前亞太綠博田園停工的狀態，新京報記者詢問其負責人是否會進一步惡化爲爛尾樓，其負責人表示：“目前就是資金問題，但是公司還是有擔當的，不會使其成爲爛尾樓。”

截至記者發稿前，購買亞太綠博田園的河南省煤田地質局的職工還在多方奔走維權，希望自己買的房子能夠早日交房入住。

新京報記者 徐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