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下一代中國女足，會是我們嗎？”

誰又敢說，這一切不會成真呢？

作者：王昊

兩個軍綠色的墊子緊挨着鋪在水泥地上，11歲的畢慧美戴着足球守門員手套在教練的指導下練習撲救。要把自己的整個身體拋在墊子上，她看起來有點猶豫。

畢慧美在練習撲救。圖片來源：中國女足官博視頻資料截圖。

畢竟，墊子下面就是堅硬的水泥地。“守門員你都怕，其他人更怕。”教練虎威這樣激勵她。

畢慧美是雲南省昆明市石林縣長湖鎮維澤青聯希望小學女足的守門員。她皮膚被曬得有些黑，圓圓的臉蛋，頭髮自然捲，紮起馬尾辮後，額頭的碎髮隨着她的撲救動作飄來飄去。

這就是女孩們的訓練環境——學校的水泥操場邊，足球門裏的網已經爛掉了。

普俊潓是這支球隊的後衛，和畢慧美一樣都是11歲，她應隊友要求，在墊子上示範了一下撲救動作。

她撲上去的時候面無表情，沒有猶豫。撲完站起來，普俊潓捂着屁股笑道：“屁股疼，好疼。”

普俊潓示範撲救。圖片來源：中國女足官博視頻資料截圖

2017年，“全國校園足球特色示範縣”正式落戶石林，這支女子足球隊也隨之成立。因爲缺少場地，每天姑娘們都只能在水泥地上進行身體、技術和戰術的訓練。

普俊潓剛剛加入足球隊時，家裏人不同意。“我媽媽就說女生要參加跳舞合唱那些，我這裏被踢傷了，我媽媽就說活該。參加有什麼意義？連個球都踢不進。”

但普俊潓是個倔強的女孩，對此很不服氣：“你說我踢球踢得不好，我就踢給你看。如果我踢得倒數第一，我就不參加了。”

女孩子們的宿舍牆上，貼着花花綠綠的便利貼，上面寫着每個人的夢想。普俊潓在便利貼上寫道：“踢贏北大，永遠跟別人踢，都得第一。長大參加中國女足，爲國爭光。”

便利貼。圖片來源：中國女足官博視頻資料截圖。

這個“北大”，是指同在石林縣的北大村小學，今年4月12日，兩支球隊之間進行了一場友誼賽。

在去北大村的路上，女孩們坐在大巴里齊聲唱着歌。大巴駛到終點，女孩子們透過車窗看到“別人家的球場”，發出驚歎：這分明是在開玩笑！這麼大！

但女孩們的快樂結束得很快，她們被打進三球，輸掉了比賽。畢慧美坐在場邊生悶氣，普俊潓也流下了眼淚，便利貼上的夢想，開局就很不順利。

回去的路上，沒了來時的歌聲。黃明珠有些不服氣：“她們只是適應了草坪，因爲我們在水泥地板上踢了好幾個月，然後我們就習慣了（水泥地）。”

黃明珠（右）。圖片來源：中國女足官博視頻資料截圖。

黃明珠今年11歲，是球隊的前鋒。正如名字一樣，她是個漂亮的女孩，有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性格活潑開朗。她說：“我想走出大山，我想去更大的球場踢球。”

水泥場地訓練、草坪場地比賽，這確實對她們的發揮影響很大。有次出去踢比賽，小組賽四個對手，姑娘們只贏了一場。

教練虎威說：“僥倖贏了一場，因爲她們也沒有足球場。其他的都踢不贏，已經訓練了很多，就突然發現了足球場地的重要性。”

比賽輸得多了，就有些打擊到畢慧美的信心。“守門員的訓練比其他人還苦，但是有什麼用呢？老師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反正我們是友誼第一，比賽第三、比賽第四、比賽第五、比賽第六，一點進步都沒有。”

　　4月13日，中韓女足奧預賽附加賽次回合比賽在蘇州打響。首回合2:1領先的中國女足，在次回合0:2落後的情況下完成逆轉，最終經加時以總比分4:3擊敗對手，獲得東京奧運會門票。圖爲比賽現場。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4月13日，中國女足在奧預賽附加賽第二回閤中逆轉韓國，總比分4:3擊敗對手，獲得東京奧運會門票。這場比賽成爲同時段央視收視率最高的節目，並且創下了近兩年同時段收視高峯。

比賽之後，中國女足連續幾天成爲社交媒體的熱點話題。但這樣的熱度往往是曇花一現，國內的女足比賽人氣極低，很多人其實並不瞭解，基層女足的生存狀況如何。

維澤青聯希望小學的女足球員們也守在電視機前面看了那場比賽。她們爲每個錯失的機會惋惜，忍不住隔着屏幕希望幫場上隊員使勁兒。這些女孩中的不少人，夢想就是成爲中國女足的一員。

那場比賽後，教練告訴她們，國內首座女足主題球場將落戶在她們的學校，這些女孩再不用在水泥地訓練了。

女孩們在教學樓看球場施工。圖片來源：中國女足官博視頻資料截圖。

球場施工的時候，女孩們並肩站在教學樓上往下看，有說有笑。修到一半，黃明珠曾經和隊友一起提前去踩了踩草坪。“感覺很舒服，而且還很軟。”她笑着說。

4月28日，球場正式落成那天，孫雯、劉愛玲、王麗萍來到了現場，在新球場指導這羣女孩們踢球。1999年，她們代表中國出戰女足世界盃，最終獲得亞軍。那是中國足球歷史上最爲榮耀的時刻。

22年之後，中國女足雖然不再是世界頂尖強隊，但每一代女足球員，都在場上給國人帶來過激勵與感動。在這座球場邊，掛着一代代女足的照片。就好像這些大姐姐，和球場上的小妹妹在一起奔跑。

1999年世界盃決賽，中國女足出場陣容。圖片來源：Osports全體育圖片社

　

一個普通的晚上，女足隊的孩子們聚在一起泡腳，嘰嘰喳喳又討論了起來。

“下一代的中國女足會是我們嗎？”

“沒有可能吧。”

“將會是我們這幾個人其中之一嗎？”

4月28日，小球員在新建成的足球場上訓練。中新社記者 李嘉嫺　攝

　

沒有答案，她們在爽朗的笑聲中結束了這個話題。

可誰又敢說，這一切不會成真呢？

每個夢想，都是從這一刻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