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大戰Epic戰局未滅,虛幻引擎將重登蘋果商店……

原標題:深度丨蘋果應用商店反壟斷庭審進行中,千億美元應用市場將如何重塑?

作者:黃婉儀 編輯:曹金良

蘋果公司和遊戲開發商Epic Games就應用商店(App Store)反壟斷之爭正在上演。

據美國加州北部地區法院官方消息,這場訴訟自5月開庭以來,將持續至5月25日左右,法官將在三週的時間裏聽取應用開發商、消費者、代理律師多方諮詢意見。案件時間跨度長、利益相關方多,庭審結果被認爲或對規模千億美元的全球移動應用和應用商店市場走向產生深遠影響。

蘋果和Epic Games之間的矛盾起源於去年8月份,當時Epic Games旗下游戲應用《堡壘之夜》爲用戶提供了價格更實惠的直接付款渠道,避開了蘋果App Store的應用內購支付系統,被蘋果以違反應用商店準則爲由遭下架。於是,Epic Games向法院提起反壟斷訴訟,稱蘋果的應用商店政策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希望法院要求蘋果應用商店重新上架《堡壘之夜》。

自5月份庭審開始以來,第三方應用開發商、經濟學者、法律專家的意見佔了很大比重。如今,這場訴訟已從針對一款遊戲應用深入到整個蘋果應用商店生態。多位專家認爲,此案發酵至今,應用商店相關市場界定問題,對遊戲應用產業乃至移動應用市場的影響是主要看點。

斯坦福大學法學院教授Mark A. Lemley公開表示,世界各地的反壟斷機構已經在關注大型科技平臺,主要的注意力在臉書、谷歌和亞馬遜身上,而蘋果輕鬆脫身,但是如果Epic Games在這起案件中勝訴,對蘋果App Store控制權的挑戰也將打開大門。

據彭博社5月12日報道,此案的庭審法官暗示了一個折衷的解決方案,即蘋果和Epic Games有可能達成和解協議,讓蘋果允許應用開發商通過移動應用程序告知用戶,他們可以在網頁端以更便宜的價格購買虛擬商品。

而目前蘋果應用商店政策要求應用開發商不得這麼做。最新版的蘋果《App Store審覈指南》顯示:“App 及其元數據不得包含按鈕、外部鏈接或其他行動號召用語,以指引用戶使用非App內購買項目機制進行購買。”

壟斷邊界在哪?

Epic Games對蘋果的反壟斷訴訟主要聚焦兩個方面,一是蘋果要求所有iOS應用都必須通過其App Store分發,二是要求開發商都必須使用蘋果的應用內購支付系統,並且該系統收取高達30%的佣金。

App Store是iOS系統上唯一的應用商店,在庭審中,如何界定相關市場邊界成爲Epic Games和蘋果的反壟斷訴訟案件的法律障礙。Mark A. Lemley教授在討論這個案件時分析稱:“Epic Games要贏得案件,需要證明兩個東西。第一,證明蘋果有市場力量,這意味着要說服法官相關市場範圍是在蘋果生態系統裏的用戶,雖然我認爲法官可能不願意定義單一品牌爲相關市場,但在這個案件這麼做似乎是合適的。如果你擁有一部iPhone,你只能通過蘋果App Store購買應用程序,人們不會因爲一個應用而更換手機系統。第二,Epic Games需要證明應用購買和應用支付是兩個獨立的市場,而不是同一交易的組成部分。如果做不到這兩個,Epic Games就不得不證明蘋果的支付政策是反競爭的,而蘋果可以爲其政策提供有利於競爭的理由。”

5月11日,出庭爲Epic Games站臺的全球經濟集團(Global Economics Group)主席David Evans詳述了蘋果在智能手機操作系統領域的壟斷地位,他認爲iOS在數字內容應用內購支付方面保持了十多年的壟斷地位,導致開發商提高價格,將部分費用轉嫁給消費者,這對消費者造成了傷害。

Epic Games堅持這個案件裏的市場應該狹義地定義爲只有iOS,蘋果在iOS上擁有100%的市場份額。而蘋果的法律團隊主張將市場邊界延伸至iOS系統以外。蘋果認爲,手機遊戲發行的應用程序市場非常廣闊,面向消費者的遊戲平臺的數量衆多,安卓系統、微軟遊戲機Xbox和筆記本電腦都是其他選擇。

David Evans駁斥稱:“智能手機和遊戲機是不同類型的市場。iOS和安卓是各類應用的通用操作系統,而遊戲機是專門用於遊戲的特殊操作系統。Epic Games的論點是,蘋果濫用其在應用商店的主導地位,向開發者收取30%的佣金。”

對於此案中相關市場界定的難點,清華大學國家戰略研究院特約研究員劉旭提供了分析這個問題的其他視角,他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指出:“移動應用商店的相關市場界定不能簡單按照操作系統給來劃分市場,而是應當按照應用商店的市場份額和競爭關係。市場份額可以從軟件下載量和收入的維度具體考量,下載量大未必體現出市場力量,最終還是要看收入,因爲收入直接決定了應用用戶羣體的購買力。”

浙江理工大學法政學院院長王健教授向記者表示:“首先應該從移動操作系統這個維度來看,蘋果iOS系統相對封閉,以安全性著稱,在這個封閉的操作系統中,蘋果公司有着支配地位。其次,從應用商店維度來看,蘋果的應用商店App Store是軟件開發人員在iPhone和iPad上分發第三方應用程序的唯一路徑,也是蘋果設備的用戶訪問第三方應用程序的唯一路徑。因此,在蘋果產品的應用分銷市場中,蘋果公司同樣有着支配地位。”

在王健教授看來,蘋果在應用商店的支配源於iOS移動操作系統的支配地位,即蘋果公司將其在iOS移動操作系統的支配地位延伸到了應用商店市場的支配地位。

抽成背後的利益

蘋果App Store對應用開發商收取30%抽成比例一直被Epic Games詬病。事實上,兩家公司的正面衝突正是因爲Epic Games爲了避開30%的抽成,開發了不被蘋果許可的直接付款渠道。但是,應用商店收取抽成已是行規,Epic Games旗下游戲發行也不只在智能手機操作系統應用商店,爲何矛頭只針對蘋果、谷歌平臺?

庭審期間,蘋果提到,谷歌、三星、索尼和其他公司也運營着類似的應用商店,30%是行業平均水平,蘋果App Store收取的30%佣金,其他平臺也收取,爲什麼Epic Games只針對蘋果?

5月6日,蘋果提交了它的App Store佣金做法與Epic Games所接受的其他主要視頻遊戲機(如PlayStation、Xbox和Switch)相一致的證據。

諾誠遊戲法創始人、遊戲行業律師朱駿超向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指出:“與智能手機的應用分銷渠道相比,遊戲企業在其他終端的分銷渠道較爲自由,比如PC端用戶可以多種渠道下載遊戲,而在智能手機領域的分銷渠道卻非常集中於應用商店,比如蘋果手機只能通過App Store來正規下載遊戲,並且很多遊戲廠商也認爲先前蘋果應用商店的30%分成過高,而Epic Games自己的應用市場的抽成是12%,遠低於蘋果,這也是Epic選擇針對智能手機應用商店提起訴訟的原因。”

據記者瞭解到,除了蘋果的App Store之外,海外谷歌Google Play、其他衆多安卓系統的品牌手機應用商店、各類第三方應用商店和遊戲平臺,都是遊戲發行渠道。蘋果App Store和谷歌Google Play的抽成比例爲30%,其他各類手機品牌應用商店和第三方應用商店的抽成比例在20%-60%不等。值得一提的是,微軟已經正式宣佈,微軟商店從8月1日起將對PC遊戲應用開發商的佣金費用從30%降至12%。

多位業內人士均向記者提到,儘管蘋果應用商店的抽成比例並非最高,但其賺錢能力最強,這或許是其被起訴的重要原因。

Epic Games的代理律師Katherine Forrest在庭審期間一再要求蘋果高管Matt Fischer審閱蘋果應用商店的財務狀況。提交的訴訟證據透露出一些相關信息:2010年11月時候的幻燈片內容顯示,蘋果App Store就創造了高達21億美元的收入,遠超喬布斯最初的設想,喬布斯曾設想App Store最多可能成爲一個10億美元的業務。

截至目前,蘋果沒有公佈過應用商店業務的營收數據。來自戰略諮詢公司 Berkeley Research Group的專家Ned Barnes或將在庭審中討論對蘋果App Store的利潤分析。

根據彭博智庫Bloomberg Intelligence的統計數據,2020年App Store服務營收168.45億美元,佔比蘋果總服務營收的30%。據移動應用分析機構SensorTower的數據則顯示,2020年全球應用程序消費額超過1000億美元,其中蘋果App Store的收入就超過700億美元。

Mark A. Lemley教授認爲,這個訴訟案件中蘋果爲此的損失更大,因爲案件觸動到了蘋果獲利頗豐的商業模式,而Epic Games在這當中也有很大利益動機。

雲遊戲審覈爭議

持續三週之久的庭審不乏遊戲發行商的身影,爲Epic Games做證詞的大部分應用開發商也是遊戲公司。其中,雲遊戲作爲一種新型遊戲種類,也成爲蘋果應用商店反壟斷議題的新焦點,來自微軟和英偉達公司的遊戲業務高管在爲Epic Games做證詞時透露出對蘋果App Store發行政策的不滿。

微軟的高管透露,他們曾花費了四個月的時間和蘋果討論如何將xCloud作爲一個整體的本地應用推出。微軟方面聲稱,蘋果要求微軟、英偉達和其他公司要將各個雲遊戲作爲單獨的應用推出。

xCloud是微軟旗下的雲遊戲訂閱服務,提供超過150款遊戲。蘋果《App Store審覈指南》在去年下半年新增的雲遊戲相關內容中規定,每一個雲遊戲都必須作爲一個單獨的應用提交至App Store,且必須直接從App Store下載。據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此前獲悉,微軟曾發表聲明譴責蘋果App Store的政策迫使用戶不得不下載超過100個單獨的遊戲應用,這是“糟糕的用戶體驗”。

微軟Xbox業務開發副總裁Lori Wright在此次庭審中表示:“遊戲需要一個個分別提交,這過於繁重。對微軟來說,這不只是技術上的障礙,而且給消費者造成不便,用戶並不習慣從網頁上下載手機軟件。”

英偉達產品管理總監Aashish Patel也表示將雲遊戲服務GeForce Now分發到蘋果App Store時遇到了和微軟一樣的限制。

雲遊戲發行商對蘋果的不滿,間接表達出對App Store審覈政策的質疑。事實上,這不僅是雲遊戲應用類別面臨的問題,所有在蘋果渠道發行的應用開發商都必須遵守App Store審覈指南。健康應用公司Yoga Buddhi的負責人就在庭審中表達了在蘋果渠道推銷業務的不滿,例如被告知自己的應用程序登陸頁面背景顏色有問題。

根據庭審期間公佈的數據,蘋果在2020年共拒絕了近1百萬個應用,其中有4.8萬個應用因使用“隱藏或未記錄的功能”被移除,有21.5萬個應用因爲收集過多的用戶數據和其他隱私違規現象被移除。2017-2019年期間,蘋果使用了500名人工審覈和自動檢查相結合的方法,每年審覈大約500萬個應用程序,拒絕率從33%到36%不等。

蘋果公司認爲,對照應用商店審覈規則來檢查這些應用,可以讓iPhone用戶免受欺詐、惡意軟件和劣質用戶體驗的侵害。

Epic Games的辯護律師卻認爲,蘋果的App Store是一個“圍牆花園”,阻礙了相互競爭的軟件製造商,對不同開發者適用的規則不一致。Epic Games質詢了負責應用審查部門的蘋果高級主管Trystan Kosmynka,迫使後者承認蘋果確實在批准或拒絕的一些應用程序上犯了錯誤。

而Epic Games的首席執行官Tim Sweeney也承認了自己使用的就是iPhone,因爲蘋果提供了更好的安全和隱私控制。這與蘋果一再強調的應用審覈是爲了安全考慮不謀而合。

此外,Tim Sweeney還表示,蘋果對iPhone軟件的修改,幫助了《堡壘之夜》的玩家在手機端和遊戲主機之間可能互動,這種“跨平臺”的擴張推動了《堡壘之夜》的用戶增長至4億多。其他內部文件顯示,Epic Games高管們對蘋果給予《堡壘之夜》在應用商店的支持表示了極大的感謝。

結局猜想與影響

此案的庭審法官暗示了一個折衷的解決方案,即蘋果和Epic Games有可能達成和解協議,讓蘋果允許應用開發商通過移動應用程序告知用戶,他們可以在網頁端以更便宜的價格購買虛擬商品。

長期跟蹤此案的彭博訴訟分析師團隊指出,“長遠來看,我們對Epic Games能否勝訴持懷疑態度,儘管這起訴訟的複雜性以及需要基於事實的裁定,意味着它可能會戰勝蘋果提出的任何簡易判決。根據美國的法律先例,Epic Games要想取得成功必須確定幾個要素沒有一個是穩操勝券的。此外,蘋果應用商店的安全和用戶隱私保護理由,將對蘋果有利。”

劉旭也向記者提到,美國是判例法,所以最終蘋果公司是否會被認定違法還得取決於法院的裁決。以中國的反壟斷法規定來看,蘋果可以對其應用商店收費規則進行抗辯,例如收費並沒有排擠競爭,不妨礙遊戲公司通過其他平臺推廣自己的業務。而在美國,蘋果沒有推出遊戲內容的話,可能更多是從蘋果應用商店收費抽成的維度來判斷,而30%的抽成比例又屬行業慣例,這意味着也不好認定違法。

“如果Epic Games勝訴,科技世界將會變得更好,因爲它將放開iPhone上的應用種類,也將啓動真正的價格競爭,可能會大幅降低30%的佣金費用。” Mark A. Lemley指出。

朱駿超律師向記者表示:“從一方面來看,如果Epic Games勝訴帶來的是反壟斷的勝利,那無疑對遊戲產業和消費者而言會帶來一些利好。但如果蘋果基於敗訴被判減少分成甚至不能分成,那蘋果可能會對應用市場做出調整,現在蘋果的應用市場爲一些盈利少甚至不盈利的遊戲帶來了較爲優質且以這些小廠商的實力而言無法自行提供的服務和軟件保護,如果蘋果因爲敗訴對應用市場做出這方面的調整,可能會對小廠商帶來不利的影響。”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