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燕召公世家》記載:“周武王之滅紂,封召公於北燕”。其大致方位就在燕山腳下,即今天的北京西南方向。史記中記載的燕國都城到底在哪裏?考古學家一直沒有找到強有力的實物證據,直到琉璃河遺址被發現和發掘。考古證實,琉璃河遺址距今逾三千年,是西周時期燕國的都城和始封地。這裏也是目前北京地區可追溯的最早的城市文明源頭,被譽爲“北京城之源”。

  琉璃河遺址20世紀40年代被首次發現,經過科學發掘,發現了西周古城、高等級墓葬、宮殿建築區、手工業作坊遺存等,出土了大量精美文物。這座古城規模宏大,據可考的城牆分析,古城面積比故宮略小六分之一,遺址總面積大概是天壇公園的兩倍多。

  自2019年起,時隔近20年後,北京市文物研究所聯合北京大學等多家單位,重啓新時代琉璃河遺址的考古與研究工作。工作運用更多科技手段和多學科合作方式,對核心區和墓葬區開展了大面積的區域調查和系統勘探,新勘探出各類型遺蹟數百處;還對城內的小型地面建築、居址等進行了發掘,有了一些不同於以往的“新發現”:首次在城內發現結構清晰、內涵豐富的成規模夯土建築基址。

  發現成規模夯土建築基址

  在琉璃河遺址核心區發掘現場,考古工作人員正在對發現的夯土建築基址進行發掘研究。畢業於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的琉璃河遺址考古發掘項目現場負責人王晶告訴記者:“西周時期的城市區、墓葬區並存的遺址不多,加上琉璃河遺址‘燕國始封地’的特殊地位,使得琉璃河遺址的考古發掘工作具有代表性與重要性。”

  藉助三維測控網和考古信息系統,考古隊對遺址核心區和墓葬區開展了大面積的區域調查和系統勘探,包括約20萬平方米的重點勘探、約45萬平方米的抽樣勘探,新勘探出各類型遺蹟數百處,進一步釐清了城址區的空間結構,加深了對墓葬區分佈的認識。

  現場,王晶指着一間“土屋”告訴記者:“這處成規模的夯土建築就是此次考古的新發現。目前揭露範圍東西長約28米、南北長約26米。夯土建築基礎最厚處達1.62米,爲分塊逐層夯築,夯層厚約8釐米至12釐米,夯築質量較好。”在王晶的指點下,記者看到夯土基礎上還保存有多組牆體和若干柱洞。牆體最高處殘存0.91米,厚約0.4米。

  高約兩米的西周夯土層已被考古人員逐層做好標記。在西周遺址上方從下往上看,依次是戰國—漢代文化層、唐代文化層、金元文化層、明清文化層直至現代耕土層。王晶指着一層厚約兩三釐米的灰色層面說:“這種形如‘千層餅’的結構,就是古人在屋內反覆行走、踩踏形成的。而另一些顏色泛白的層面則是特意鋪墊的。經過我們細緻辨識,可見這一夯土建築基址至少歷經了4次廢棄、再利用的過程。”

  王晶表示,基址建造年代不早於西周早期,廢棄年代不晚於西周晚期,時間跨度較大。這一基址結構明確、層次清晰、等級較高,符合西周早期諸侯國的等級地位,不但印證了文獻中關於“周初封燕”的史實,更爲研究早期國家治理水平和等級制度提供了新材料。

  “洗出來”的植物種子

  遺址新出土的文物也頗有看點。王晶指着一件修復好的陶鬲說,“3000多年前的琉璃河先民就是用這個做飯的。”

  自重啓琉璃河遺址考古工作以來,考古隊還對城內的小型地面建築、居址等進行了發掘,對城址南側大石河擺動範圍進行了調查,系統認識了大石河擺動對南城牆造成的破壞。出土青銅環首刀、銅箭鏃、玉玦、綠松石及石器、骨器、陶器等遺物數百件,表現出燕、周、商多種文化因素特徵,體現了琉璃河遺址所代表的燕文化濃厚的地方性和複雜性。

  “這件青銅環首刀,刀刃比較鋒利,我們推測它是有實用價值的,比如切割食物或削竹簡。”王晶告訴記者,當時的文字是寫在竹簡上的,如果寫錯了,就要用刀把原來的字削掉,再予以更正,所以古時執掌文案的官吏也被稱爲“刀筆吏”。

  “還有這個陶片上的附加堆紋,就體現出本地特色。”王晶指着出土於2019FLG9TG2H3號灰坑的陶片說,“遺址出土的大量青銅禮器反映出,周初分封此地後,周人對燕地建立了有效的統治。部分日用陶器體現出土著居民接受了中原禮樂制度的同時,還保有一部分當地文化特色。琉璃河遺址以其豐富的遺存、完整的格局實證了周文化與當地文化不斷交融的過程,這正是燕文化的由來,也是燕地歷史源遠流長的文化動力。”

  在考古現場,陳列的植物種子引起了記者的興趣。這些種子在當時大多經過火燒,已炭化成黑色,但通過科技考古技術,依然可以清晰辨別出粟、黍、小麥、大豆、大麥等農作物種類。當時燕地百姓的食譜以粟和黍居多,也就是小米和黃米,說明燕地是以北方旱作農業生產生活爲主,與周文化中心的生活方式和飲食習慣是一致的。

  找到這些種子頗費了一番工夫。“我們會在現場收集土樣,土中會有一些炭化的植物遺存,這些炭化的部分可以通過層層篩選找到,整個過程相當於‘洗土’,那些比較輕的種子就會浮到水面上,再借助顯微鏡,把它們一個個挑出來。”王晶表示。

  據介紹,這些遺物表現出中原旱作農業生產方式與出土器物中北方草原特徵,體現出琉璃河遺址是早期農耕文明與遊牧文明間的重要橋樑,也從側面印證了周王朝強大的文化傳播力與政治影響力。

  未來將建設考古遺址公園

  今年,《琉璃河遺址保護規劃(2020-2035年)》正式發佈,描繪了未來15年琉璃河遺址的保護、開發和利用細節。遺址保護區建設控制地帶範圍從7.1平方公里增加至11.6平方公里,保護區劃包括保護範圍、建設控制地帶、環境控制區,總面積約1729.7公頃,在建設控制地帶西側新劃定環境控制區,總佔地面積274.1公頃。

  特別的是,這裏將建設以體現琉璃河遺址的歷史文化價值爲核心,具有科研、教育、遊憩等功能,由遺址本體、環境和遺址博物館羣組成的特色鮮明、主題明確的反映西周時期燕文化特色的考古遺址公園,促進歷史文化遺產的傳承與弘揚。

  “今年,我們再度獲批了國家文物局的發掘執照,將進一步對城內遺蹟進行發掘。”王晶表示。

  未來,考古人員還將通過考古信息系統、三維地理模型、田野考古數據管理系統等,加強琉璃河遺址的佈局與分佈研究,將遺址功能區細化,釐清琉璃河遺址商周時期內的聚落結構;對琉璃河西周墓地範圍與內涵加以擴充和細化,豐富墓葬材料。

  “我們還將開展多學科綜合研究,包括出土文物科技分析研究、冶金考古研究、陶器考古研究、環境考古研究、人類學研究、植物考古研究、動物考古研究,進一步從考古學視角觀察西周燕國始封地的地緣、環境等因素,以及琉璃河遺址背後的社會生活圖景。”王晶說。

  琉璃河遺址發掘大事記

  1945年 文物工作者根據地表散落陶片,首次發現琉璃河遺址。

  1962年 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對遺址作了小規模試掘,是爲琉璃河考古調查與發掘工作的肇始。

  1972—1978年 基本明確琉璃河城址範圍、城牆的建築結構和始建年代。發掘了西周墓葬61座、車馬坑5座。其中,帶有“匽侯”銘文青銅器的發現,證明琉璃河地區就是早期燕國都邑遺址。

  1981—1986年 琉璃河考古隊對遺址進行了有計劃的發掘,前後共發掘大、中、小型墓葬200餘座,獲得出土遺物數千件。

  1983年 大型墓葬M1193出土了精美遺物200餘件,其中“克罍”“克盉”兩件長銘文青銅器,證實了《史記》中“周武王之滅紂,封召公於北燕”的記載。

  1995—1997年 考古隊對琉璃河城內居址進行發掘,首次發現帶有“成周”的卜甲,爲“夏商周斷代工程”提供了重要材料。

  2001—2002年 配合遺址附近村落搬遷,進行部分搶救性發掘,共發掘墓葬24座,豐富了遺址非核心區的材料。

  2019—2020年 考古隊對遺址進行重點勘探,面積約20萬平方米,揭露西周時期房址2座、燒竈2個等,出土青銅環首刀、玉玦、綠松石及石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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