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大红靠命”能解释曹县了
只有“大红靠命”能解释曹县了
李放鹿
托网友的福，我连山东都还没去过，但已经感觉这辈子都忘不了“山东菏泽曹县”了。
准确的发音应该是这样的：“闪懂喝泽糙显，扭痞，六六柳，窝的包北。”
人们称之为曹语，第一个把它发扬光大的是一位短视频博主。
他总爱在视频结尾怒喊这么一声，也许本是出于对家乡发自肺腑的爱意，却因为太过洗脑，而被风云莫测的流量选中。
就这样，以一嗓之力把曹县喊成了全网顶流。
“山东菏泽曹县，牛啤，六六六，我的宝贝”
他原本的ID叫“大硕的”，现在人们更愿意尊称他一声“曹县丁真”。
其神作刷屏的程度，甚至有超过丁真一笑的趋势。
从短视频到某博某乎，朋友圈里微信聊天框里，铺天盖地都是曹县。
最魔幻的还不是“曹县”到底有多红，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它红，但好像所有人都没搞懂它为什么红了。
01
曹县的梗，
所有人都玩疯了
为了快速理解曹县如今在网上的地位，我们先按照由远及近、从大到小的运镜规则，简单扫描一下曹县：
在浩瀚的宇宙中，有一个神秘的星系，名为曹县系（曹语名称：Niu bi 666 ）。
曹县系里有颗星球，曹球。
曹球又沿赤道分为南半球和曹半球。
曹半球围绕曹县，划分为曹一环、曹二环、曹三环等。
这，就是曹县，宇宙的中心，世界的原点。
也许你还没去过曹县。
但你一定知道，人这一生若不想虚度，总要用尽全力做一些事，爱一些人，去一次曹县。
“扭痞666”抽象话版。
只有一个主播说曹县牛是不够的。
有幸与曹县有过一些接触的幸运儿，纷纷涌入评论区现身说法，满怀敬畏与憧憬，留下曹县传奇的火种。
一开始听到“宁要曹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套房”的时候，还有人无知地表示怀疑。
直到曹县人均收入揭露——3000，比特币。
后来又有知情人士辟谣，让大家不要以讹传讹。
曹县人均收入不可能是3000比特币，因为曹县货币（简称曹币）其实是牛币。
1牛币市值约等于1爽，唯一发行面额是666牛币。
人们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曹县人均GDP的数字后面没有跟上货币名称。
毕竟要照顾一下纽约伦敦的感受，直接把曹币写出来，显得太欺负后生了。
一个烫知识：纽约素有“小曹县”之称。
去曹县要一天饭，回北京都够买套房的。
但要注意不能扫码要饭，最好是现金，因为曹币最低面额都是666。
这座城市富裕和平，生活在这里的人民乐善好施。
但是树大了总会招风，慕名而来曹县打拼的人越来越多，让这里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
以至于很多年轻人受不了这种曹压，哭着回到了北京、上海、纽约的老家。
更多的是为了梦想留在曹县的人。
他们宁愿卖掉汤臣一品和海淀学区房，也要在曹县买下一间地下室。
只为让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有曹县户口。
不至于像比尔盖茨那样，一把年纪了还要因为扎根曹县而不得，走上闹离婚的道路。
北漂上漂纽漂，什么都不如曹漂。
醒过味儿来的年轻人把曹县和几座大都市合在一起，尊称为“北上广曹”。
但有曹漂老炮表示，年轻人还是格局太小，精确的说法应该是“曹北上广”。
02
“快乐都是外地人的，
曹县人什么也没有”
网上已经没人能阻挡凡人对曹县的向往了。
“多少人在佛前求了五百年，只为下辈子出生就在曹县。”
“喜欢的人一出生就在曹县，我拿什么给他/她幸福？”
正当玩梗玩得最欢的时候，一张2019年的征婚启事被翻出来，让曹县的热度火上浇油。
女方家里经营电商十余年，陪嫁八家网店，只谦虚地说“我家条件尚可”。
对上门女婿的要求是，学历本科起步，要懂跨境贸易和电子商务，精通英语和日语。
这福气是我不想要吗？是我根本要不起。
创作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很快，又有人发现了一份2018年的人均收入排名。
排名第一、比上海高出4万多的那个山东丁楼村，就在曹县。
创作欲完全刹不住车。
“山东不能没有曹县，就像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网友更不能没有曹县，就像工作不能没有摸鱼，吃饭不能没有团购券。
玩梗的人，当然也不会真把曹县当成人均富豪的地方。
这些层出不穷的曹县梗里，充满小县城和北上广之间强烈的错位感。
这或许是它被互联网选中的重要原因。
年轻人总是一边受北上广折磨，一边口嗨“北上广有什么了不起”。
在段子里收获一种消解大城市霸权的快乐。
而此时，那位万曹之源的视频博主，默默在自己的ID后面加上了“山东666我的宝贝创始人”的后缀。
多少人爱他如今憨态可掬的容颜，爱他为曹县做出的贡献。
殊不知几年前，他刚开始喊出“扭痞666”的时候，并不受曹县人待见。
在“曹县人如何看待大硕的”这个问题下，不乏用“扮丑”“丢脸”来形容他的当地人。
有一位在外上学的山东籍大学生回答说，一听到舍友笑着对他喊“山东菏泽曹县牛啤666我的宝贝”，就觉得那“眼神里透着一股贱嗖嗖的味道”。
他觉得，“山东对外的文化形象本来就土”，这个梗越出圈，越是会把这种印象锤死。
对此忧心忡忡甚至表示愤怒的，不只曹县人，还有更大范围里的菏泽人、山东人。
曹县所在的菏泽，有个名号是“牡丹之乡”，听起来雍容华贵，是当地十分看重的一张名片。
博主@大硕的 挨的骂里，十有八九都要提到，他视频里的形象和口头禅太土、太LOW，配不上牡丹之乡的深厚底蕴。
甚至有愤怒的山东老乡，直接在《菏泽日报》推文下留言，呼吁封杀他。
曹县火爆出圈之后，有媒体采访问起这事，他回忆说，大概被当地相关部门找了两三次。
“希望我多宣传一些正能量的事情。”
或许在当地人看来，当地有那么多好风光好文化，都比短视频喊麦更值得宣传、走红。
同样是来自山东的、接地气的网红，此前走红的大衣哥、拉面哥在当地要受欢迎得多。
他们都有一门实在的手艺。
大衣哥是凭天赋和努力登上了央视的农民歌手；
拉面哥热情好客，3元一碗的拉面许多年都没涨过价。
关于山东人“勤恳”“质朴”的朦胧印象，被投射在他们身上，像是为故乡找到了一位正能量的代言人。
相比之下，挂着金链子、坐在镜头前喊麦的大硕，给人的观感似乎没有那么积极。
互联网的“灾难艺术”，并不是人人都可以接受。
当地人难免担心，简陋粗暴的“扭痞666”，会破坏家乡在外地人眼中的形象。
以前的网红城市，玩梗归玩梗，总有一些实在的点让外地人向往。
赛博朋克重庆火了，有夜景支撑；休闲散漫的成都火了，有巴适安逸的氛围支撑。
西安有长安的文化想象，长沙有吃不完的小龙虾。
而红得发紫的曹县，除了一句666，好像什么也没留下。
快乐都是外地人的。
03
被互联网选中的“曹县”
今时不同往日，这个梗出圈以后，讨伐那位博主的人少了很多。
同样是《菏泽日报》的评论区，画风已然变成“把家乡宣传出去也是好样的”“抓住这一波机会”。
连曹县县长都在座谈会上公开聊起了“北上广曹”。
她认为它的走红，其中有“家乡的变化让人不敢相信”的原因。
并对网友的激情创作表示了乐观的态度：“不管是正面还是调侃，都欢迎广大网友到曹县走一走。”
虽然出圈的形式有点野，但确实让曹县的知名度猛然跃升到了第五层。
许多介绍曹县当地历史和产业转型的冷门报道，因为标题里带着“曹县”两个字，而收获点击无数。
曹县承包了90%日本人的棺材、曹县承包了三分之一的汉服产业，这些地方冷知识都随着北上广曹的段子而全网皆知。
其实曹县一直跟互联网处得挺好。
此前，曹县县长本人就在直播里给当地汉服产业带过货。
曹县的产业链，从做棺材时捎带手做寿衣，一路发展到承包全网70%的戏服、演出服销售，后来又拿下汉服产业的半壁江山。
因为当地制衣工业向来发达，原来昂贵的汉服售价，曹县能做到百元级。
新京报在今年初的一篇报道中，称其为“年轻人的第一件汉服”。
但借网络产业转型是一回事，借段子搞地方宣传又是另一回事了。
跟曹县汉服一起在这次风潮中破圈的知识点，就有曹县汉服的山寨问题。
因为抄袭“龙母”等系列作品，曹县汉服商家曾被原设计者汉尚华莲告上法庭。
虽然后来逐渐开启了从山寨到原创的逆袭之路，但在不少圈里人心中，曹县汉服仍然是洪水猛兽。
趁此东风，或许曹县的形象真能有逆袭的机会。
近几年来，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某个景点、某个地方突然在网上走红。
走红的原因千奇百怪：鹤岗的房价，独山县借钱盖的超级景区，理塘的帅哥，不胜枚举。
总有人在事后分析，它为什么红，诱因和推手是什么。
然而看得越多，就越不相信有人能分析总结出一套可复制的模式来。
大部分都是突然被选中，刷两天屏，然后再也没人想起。
曹县的走红比前面那几个都更莫名其妙，追根溯源，只能找到一段语音。
但比起前辈们，曹县或许有个优势——它做好了一些准备。
如果没有从寿衣到汉服的魔幻转型，没有日本人棺材供应商的魔幻身份，这两天也不会有那么多在段子之外认真分析“曹县为什么牛”的报道。
能不能把偶然的被选中，变成主动的地方宣传，要看曹县自己的本事。
这就不在玩梗网友的关心范围里了。
曹县的未来留给曹县，大家哭着喊着关心、向往、赞美的那个曹县，始终只存在于赛博世界。
身在北上广的年轻人，用“北上广曹”的段子解构遥远的、扭痞666的曹县。
赚不到的钱，买不起的房，拿不到的户口和不敢追的对象。
每个对“宇宙中心的曹县”的想象，都源于北上广里活生生的现实。
看上去是焦点的“曹县”，终究还是依托在“北上广”的基础上。
“北上广也就图一乐，真扭痞还得看曹县。”
把段子里的曹县换成张县李县王县，换成北漂上漂广漂的老家。
它就成了一点不好笑的梦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