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互聯網指北,作者 | Zhan,編輯 | 蒲凡

哪些手機應用能夠號稱“裝機必備”?除了微信、QQ、支付寶這些國民級產品之外,或許只有提名“濾鏡”不會太有爭議。很多數據表明,“濾鏡”類產品擁有着相當恐怖的普及率,比如2019年極光發佈的《拍攝美化行業研究報告》就顯示每10個移動網民中,有4個就在手機裏裝有拍攝美化APP。

然而這似乎就已經是濾鏡產品們的巔峯了。如今無論是產品的用戶體量來看,還是用戶活躍度上來看,濾鏡市場整體已經開始明顯萎縮。

以濾鏡市場標杆品牌“美圖”爲例。根據美圖公司2020年度財報,在以美圖秀秀爲代表的傳統業務方面,美圖旗下各產品全球月活用戶爲2.6億,同比下降7.6%,以美顏自拍爲賣點的產品增長乏力。

產品面臨嚴峻的市場環境,“使用美顏”行爲本身也正在被污名化——從兩年前“喬碧羅事件”到今年的“那我走”,“美顏=網紅病態審美”這個公式以梗的形式成爲了網民心目中的共識,“網紅死於生圖”“美顏濾鏡有多不可信”“關掉美顏試試”“你媽都不認識你”“亞洲四大邪術:泰國變形術、韓國整容術、日本化妝術、中國修圖術”“照騙”等段子幾乎“原罪式”地出現在一切可能有美顏痕跡的地方。

(阿giao直播的保留節目:把濾鏡給我關咯!)

但濾鏡真的不再是一門好生意了嗎?這似乎又很難給出肯定答案,一方面濾鏡作爲功能模塊成爲短視頻、直播標配,其實已經足夠說明濾鏡作爲用戶需求的生生不息,包括抖音、快手們週期性地推出以“濾鏡”“特效”爲主題的流量任務,幾乎相當於直接告訴你:“濾鏡”還是最被人們喜聞樂見的玩法,不僅毫無“流量焦慮”,還能成爲“流量入口”。

另一方面,創業者們也沒有拒絕濾鏡。以近期流行的膠片機類APP爲例,隨着“張子楓 膠片”、“易烊千璽 膠片”等明星偶像的膠片照片接連登上微博熱搜,#譚松韻膠片風寫真#的閱讀量達到1億,引發3.7萬人討論,人們在滿屏的“好好看”“好有感覺”中開始捧紅HUJI、NOMO、VSCO等一系列號稱“小衆”“小而美”的濾鏡產品。

你看,“濾鏡”還在談未來呢。

濾鏡簡史:拍出個未來

已經成爲日常用語的“濾鏡”原本是一個攝影界的專業術語。在數碼與手機攝影興起之前,濾鏡作爲相機附件,是一種由可插入光路的濾光鏡組成、具有物理屬性的鏡片。濾鏡被安裝在相機上,用於色彩校正、顏色轉換(或光平衡)、分色或減色、影響反射或抑制眩光、調整紅紫外線等。

(古早濾鏡是門需要帶書修行的學問 圖源:孔夫子)

在“太平洋IT百科”上搜索“濾鏡是什麼”,答案有31個,分別對應不同類型的濾鏡,比如UV鏡、天光鏡、紅鏡、熒光鏡等,檔次不同,製造材料也有講究,它們適應不同的拍攝地區、拍攝天氣、拍攝題材,對曝光有各種要求,最終呈現出的色彩和光影效果迥然相異。

顯然,早期的濾鏡更多是專業攝影師的專屬,只有對相機和拍攝都精通的攝影師才能在濾鏡選擇和使用上游刃有餘。

“濾鏡”物理屬性的打破從PS開始,從物理硬件變成了計算機軟件。

“Adobe Photoshop”在它顯現雛形的1987年,只是一個學生爲了解決蘋果計算機的圖像顯示問題寫的一個程序,他在電影特效公司工作的兄弟看了很感興趣,兩人一起用一年多時間將其不斷修改爲功能更強大的圖像編輯程序,這個程序將濾鏡數字化,使圖像處理在電腦上就可以完成,最後被賣給了Adobe公司,變得廣爲人知。

PS劃時代的影響在國內也顯而易見,隨着一系列標誌性的事件發生,只要與圖片編輯扯上關係都會被統稱爲“P圖”——即使用的不一定是Photoshop軟件、即使不一定是用軟件修圖、即使是懂技術的年輕人——

叫獸就在蠢爸爸系列中的《組曲·我的2008》中,給“華南虎攝影師村民周正龍配上了這樣的話:“雖然我是個不識字的老農民,但我的PS技術就是牛逼”。

其實根據警方的調查報告,周正龍的“假虎”是通過剪接拼貼老虎年畫造出來的,跟Photoshop(PS)技術並沒有什麼關係。

P圖還成就過許多老網民們裏津津樂道的互聯網文化,比如“信春哥得永生”。這個梗十幾年前在貼吧、貓撲開始瘋傳的時候僅限於文字,後來與製作過“大帝語錄”的帝吧文化發生了激情碰撞,文字開始具象化爲P成耶穌,頭頂光環、身穿素袍的“春哥”,開始順利出圈,熱度輕鬆碾壓後來的“超越護體”表情包。

當然這件事在現在來看多少有點網暴的意思,和之後流行的“淋語”本質上很大程度上都屬於互聯網糟粕(哪怕是帶有一定解構色彩),但正面的意義在於人們通過“春哥”見到了P圖的魅力,繼續捧紅了“小胖”、“金館長”和“張學友”,也一部分轉化爲了P圖學習的熱情,誕生了一大批類似於“一介P夫”的P圖紅人。在那之後,“不要隨便把照片放在網上”成爲了營銷號們收集段子蹭流量的保留節目。

(如今你還能在虎撲步行街看來當年的痕跡)

PS已經成爲亞文化的典型符號進入大衆的日常語境,最開始的圖形編輯軟件意義被解構,結果就是它帶來的修圖啓蒙和亞文化衍生品持續滲透大衆文化。

只是PS軟件雖然可以幫助人們對數碼相機拍出來的照片進行後期處理,但它複雜操作背後高昂的學習成本、使用成本依然讓很多人都望而卻步,數字濾鏡沒能經由PS走入大衆。

它真正的大衆化要等到2010年Instagram上線,這款圖片社交軟件讓“濾鏡”這個概念完成了“物理硬件-計算機軟件-移動客戶端功能”的變身,化繁爲簡,成爲我們如今所熟知和熟練運用的圖片處理工具。

Ins創立之初就設計了幾款基本濾鏡,後來不斷更新補充,這些濾鏡爲Ins帶來了數量衆多的用戶,上市後迅速受到歡迎,兩個月內便有了100萬註冊用戶,截至2019年5月,Instagram已經擁有了10億用戶。該公司創始人之一Kevin Systrom在接受《每日電訊報》採訪時解釋了Instagram的產品理念:“爲了讓手機攝影變得更快速、美觀和有趣。我們從經驗中瞭解到,在手機上拍照並不能帶來我們想要的結果,所以我們創造了濾鏡,以獲得更藝術化的體驗。”

Kevin Systrom甚至稱它們爲魔法組合,認爲濾鏡在早期幫助Ins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國內“Ins風”的固定表達反映了它的國際影響力,後來也被中國美圖APP借鑑和模仿。

(2016年,懷着孕的AB陪美圖完成了上市)

2011年2月,Ins上線不到一年,國內第一款濾鏡APP——“美圖秀秀”正式上線,主打美圖修臉功能,標誌着國內手機濾鏡產品的萌芽。兩年後“黃油相機”上線,主打清新文藝風格的濾鏡和特色字體編輯,一開始就試圖和美圖秀秀形成差異定位,中國的手機濾鏡市場日漸活躍。

重要節點發生在2016年前後,後發者一個接一個,每一次都掀起熱潮,用戶右下角的相機logo也不斷在變化。Faceu激萌2015年9月上線,無他相機2015年12月上線,來自韓國的B612咔嘰也差不多在這段時間在國內引發反響。它們在技術水平、審美特點、用戶交互性等方面都和早期美顏相機有很大不同,美顏相機產品出現斷代。

第一代美顏相機沒有人臉識別、實時美顏等高科技,缺少視頻美顏功能,美圖秀秀最開始上線的手機客戶端還是直接移植的網頁版技術,修圖功能和濾鏡菜單都比較簡陋。審美特點上,第一代美顏相機修容痕跡較明顯,個性化和精修設計有限,更加突出強大的美化效果。用戶交互性方面,則主要是產品方單向的靜態輸出,與用戶的實時交互性很弱。不同於第一代美顏相機,16年前後新出的相機藉助AI人臉識別、AR、3D動畫等技術,實時捕捉臉部,加入賣萌動態貼紙、多臉美顏、表情包GIF等特效,迎合變化的審美趨勢,還抓住了移動端短視頻、直播風口,開發了視頻實時美顏的功能,增強了趣味性和互動性。

衝擊的結果就是手機濾鏡市場開始內卷,先發者的焦慮也難以掩飾。美圖秀秀創始人吳欣鴻在一次專訪中說道“美圖很怕被顛覆,所以我們總在想,與其被別人顛覆,不如自己顛覆自己”。這確實是一個共識,隨着審美風向和用戶需求的變化,頭部公司不斷更迭產品。

美圖公司在2015年上線主打高級感的“潮自拍”,和一代主打美容修臉功能的濾鏡形成鮮明對比;臉萌團隊在“Faceu激萌”之後於2018年推出“輕顏”APP,推出才兩個月就穩居應用市場第一位,它主打不同風格的妝感濾鏡,並契合萬聖、聖誕、春節這些節日氛圍,推出限定版妝容濾鏡,宣傳標語也從拍出“完美臉”、“女神臉”變成“高級臉”,從原來強調“一鍵美顏”到凸顯“自然不假面”。

手機濾鏡的面孔變得越來越多樣,而不再僅僅是最初略顯誇張的美顏修容,內卷之下引領新潮流變得越來越難,但對“高級”的追求從未停止。在這樣的背景下,膠片相機APP和膠片風濾鏡閃亮登場。

其實,在Ins帶領濾鏡出圈的年頭,就有開頭提到的膠片機濾鏡的身影,代表性產品是“VSCO Cam”。2012年,一家專門給Adobe Photoshop以及Lightroom開發模擬真實膠片色彩插件的公司——Visual Supply Co正式在蘋果APP Store發售了第一代VSCO Cam,它最初正是憑藉褪色效果這一個功能被許多用戶記住和喜愛。

但那會膠片機濾鏡APP的價值尚未顯現,至少在國內,膠片仍是一個專業且小衆的領域,“玩膠片”還被拿來當作文青標配。某攝影論壇上就有“文青必備的膠片裝逼完全指南”,發帖時間在2013年,瀏覽量超過三千,指的也是膠片單反拍出來的膠片,和手機膠片濾鏡APP無甚關係,美圖秀秀爲代表的傳統濾鏡產品還處在蜜月期。

膠片有不一樣的價值?

膠片相機APP在中國的風口期大概在17、18年,這兩年代表性的膠片濾鏡APP陸續上線,比如早期的HUJI和Gudak,分別在2017年9月和6月上線,現在比較熱門的NOMO、FIMO、DAZZ等膠片相機APP大多也是在18年上線,下載量節節攀升,在蘋果APP Store排行領先,後來逐漸開通付費。這段時間,有關膠片濾鏡的使用教程和測評在網上屢見不鮮,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用戶較大的熱情。

(這款主流的膠片機APP 圖源:闖奇科技)

這些APP在應用商店的描述都各有說法,但“真實膠片”和“復古”是它們的常見招牌。它們和一般移動端濾鏡產品不同的地方在於:它們的濾鏡大多來自歷史上經典的相機或者膠片,不僅在色彩影調和顆粒度上模擬它們的影像風格,甚至還會模擬它們的機身和操作。

比如NOMO的“Happiness”濾鏡的靈感就源自幸福-1型相機,這款相機來自1956年,天津照相機廠以德國Altissa相機爲藍本,試製出了結構簡單的幸福-1型。NOMO模擬了這款相機的鐵皮機身和影像風格。

如前文所言,操作複雜的短板讓數字濾鏡遲遲沒能走進大衆,真正的膠片機長期“把持”在專業攝影師和文青手中,沒有大衆化也有這方面原因,除此之外,還有拍攝成本的因素。

攝影愛好者小圓去年大學畢業,大二開始接觸單反相機,佳能、尼康的單反都玩過,也入手過國產的鳳凰和海鷗膠捲相機。她還是拍攝類APP的嚐鮮者,只要應用商店上架了新的拍攝類APP, 小圓都會積極去了解產品優缺點,遇到喜歡的濾鏡會付費購買並向好友推薦。

小圓介紹說:“真正的膠片機對於新手攝影小白來說,還是比較難操作的,它需要手動對焦、手動調參數,而且你不能立馬看到成片。一卷膠捲大概30張不到,必須拍完一卷才能取出來洗,之後去照相館掃描出來才能看到成片,或者拿來後續修圖。膠捲還很貴,一卷普通的160型號膠捲市面上也要賣¥36,好的會超過¥50,普通人用膠片機拍攝的成片率大概在18%左右,廢片率極高,這樣花銷就很大。”

但人們對膠片質感的照片似乎有天然的偏好,即使有上面說的種種問題,膠片和膠片機依舊有號召力。

知乎上就有人發問“爲什麼膠片機的色彩看起來那麼舒服”。總結答案首先是老牌膠捲廠生產出來的膠片都是匠人們半個多世紀研究的成果,不管是色彩還是感光度等參數都充分考慮了藝術性和市場性,這樣造出來的膠片濾鏡當然看着舒服。

還有一種說法認爲膠片是一種視覺記憶,老一輩就在看,也是很多年輕人的童年記憶,這種視覺印記讓膠片有着獨特的吸引力。當然也有很多人覺得膠片無非就是一種情懷,對“膠片無腦吹”表示鄙夷,認爲膠片和數碼各有優劣,不應該盲目追捧膠片。

也許對這一現象更全面的表述是,人們似乎對“復古”有着天然的偏好。“時尚是一個圈”已經成爲時尚界圈內外人士的共識,幾十年流行的穿搭時尚和單品到了今天又成爲時尚寵兒,像是“大腸髮圈””鯊魚夾“”工裝褲“,不知道的人以爲是新鮮玩意,知道的人自然就過來人心態,睥睨無知者瞎鬧騰。

(幾十年前的大腸髮圈在微博上引發話題熱潮)

膠片和膠片機都是老舊物件,如果時尚是一個圈,膠片大概也迎來了它的第二個全盛期。

“膠片相機APP”的流行顯現了這一勢頭。諸如“模擬真實膠片”“拯救廢片”“復古質感”的標語都足夠打破人們對膠片機操作和經濟門檻的顧慮,成全人們的膠片幻想,滿足人們的膠片審美需求。

如果說Ins帶領濾鏡走入大衆,那現在膠片相機APP正在帶領膠片走入大衆。

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更多的人愛上並實踐膠片攝影,有心人沒準真的開始關注膠片小衆市場,去購買膠片機,接觸真正的膠片。

是濾鏡的中場還是終場?

從公開可查的資料來看,NOMO、FIMO、Dazz等國內外熱門膠片相機APP幾乎都是獨立公司或者獨立個人的原創產品,而非頭部公司內部孵化的子產品,但它們的影響擴散到了頭部玩家。

美顏相機APP紛紛上線膠片、復古濾鏡,並把它們展示在濾鏡選項的顯眼位置,甚至還單獨上線膠片相機單品,比如美圖秀秀旗下的“潮自拍”在2018年推出“膠片相機”;黃油相機在2019年上線“Nichi”應用,主打復古膠片,體現了這股膠片濾鏡熱的真實影響力,它不再是十年前被人調侃的文青裝逼道具,僅僅停留在“裝”和“矯情”的暗面,而是來到明面,試圖招徠更多消費者。

就連手機濾鏡開創者“Instagram”也遇到膠片勁敵——2019年12月上線的無濾鏡、無P圖、24小時才成片的膠捲相機APP“Dispo”,由 YouTube 網紅大衛·多布里克創辦。據極客公園報道,今年 2 月底,反套路的Dispo 不僅牢牢佔據APP Store攝影類排行榜前十,還受到硅谷資本熱捧,拿到了 2000 萬美元的 A 輪融資,紅杉、A16Z 等一衆老牌資本都是投資方。如今估值 2 億美元的 Dispo 有 300 萬用戶,上線首月下載就突破了百萬。因爲主張對照片不做任何修飾美化處理,Dispo 被冠以「反 instagram」的稱號。

(Dispo的操作界面)

雖是濾鏡市場的後來者,膠片相機APP卻佔據了濾鏡鄙視鏈的上位圈。膠片濾鏡強調的是顆粒感和獨特性,和美顏濾鏡下千篇一律的網紅審美截然不同,簡單來說,它相對更加真實,沒有病態審美的原罪,還有衆多電影大師、作品和膠片大廠爲之加持,比如《情書》、《羅馬》、王家衛、富士,每一個叫出來都鼎鼎大名,這也讓“膠片”成爲手機濾鏡市場高端轉型的不二之選。

況且現在鏡頭、濾鏡、補妝、貼紙、配文乃至四宮格、九宮格配色拼圖都有對應的濾鏡產品接管,無論是先鋒還是後來者,“引領新潮流”的空間都被大幅壓縮,比起全面創新,復古“煥新”未嘗不是逆風翻盤、曲線救國的方式,膠片和膠片相機還有現成的、龐大的經典素材庫。

由此看來濾鏡市場似乎因爲這樣一個小單品而被攪動,迎來轉場了?

從現實來看,膠片相機APP恐怕沒這麼大能耐。

一大原因是“技術內卷”已經擴散到濾鏡市場,而膠片相機APP可能難有突圍。AI、算法、AR等技術讓“返老還童”“一鍵換臉”“瞬間性轉”“二次元變身”這些不可能事件通過濾鏡都可以實現,增加了手機濾鏡的趣味性和多樣性。美圖、抖音等大公司都有類似深度學習實驗室的專門機構來開發濾鏡技術,吸引用戶,爲平臺引流,也方便開展廣告業務。

但對於膠片相機小單品來說,資本市場難有大動作,揮金如土的技術驅動戰略也許有些不現實。

以本土起家的代表性產品“NOMO”爲例,“天眼查”上的融資歷程顯示它在2015年3月13日拿到了數百萬人民幣的天使輪融資,然後在三個月後拿到了Pre-A輪融資,交易金額未披露。最新的融資動態停留在2015年,並且尚未進入A輪融資,處於一輪融資前的緩衝階段。

與之對比,Faceu激萌相機在2017年10月就已經完成了5000萬C輪融資,並在2018年被字節跳動以3億美元的高價收購。可見國內資本市場並沒有給予膠片相機產品過高評價,或者說膠片相機產品還沒有準備好牽手資本,高精尖、大而強的路線似乎行不通。

膠片相機APP也往往沒有第三方廣告植入,付費用戶依然是它們生存和發展的重要支柱。膠片相機APP裏的很多濾鏡都是會員專享,年度會員費用和“愛優騰”視頻的費用差不多,甚至某些情況下還更高。濾鏡和視頻會員價格相當,但對於老百姓來說,會員膠片濾鏡的獲得感恐怕比不上暢享獨家影視綜藝的快感,有多少人願意付費使用值得懷疑。

膠片相機APP的付費用戶規模沒有確切的公開數據,但能確定的是躲避付費的途徑不止一種,不想付費或者想少付費的需求巨大。“免費破解版”、“淘寶幾塊錢”、“兼容三個設備,找人一起AA”之類鑽空子的對策在網上非常普遍。

(豆瓣NOMO小組以規定的形式禁止拼購會員)

(知乎VSCO膠片濾鏡教程下的評論)

在這樣的情況下,小而美的膠片相機APP真正扭轉濾鏡市場走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另外,鄙視鏈上位的一大公敵就是“通貨膨脹”——在生存壓力下,小衆文化的出圈通常都會通過“妥協”的方式完成與主流市場的共存——具體到一款上市運營的產品,這意味着切換賽道和可替代性的增強,膠片機APP大概率也不能免俗。

“膠片濾鏡是如何被濫用的?”“在膠片濾鏡修圖APP氾濫的今天還有必要買膠片機嗎?”的問題近年來在知乎上被頻頻提出。“氾濫”確實是很多認真玩膠片攝影的人所感同身受的,畢竟膠片相機APP可以拍出不遜色於真實膠片機的效果,甚至“比膠片還膠片”,以前專業攝影師纔可以傳授的技能現在自學或者找個網紅教程就可以滿足基本需求,“氾濫”也就自然而然而且不可避免了。

小衆變得大衆不稀奇,也不可怕,對於膠片相機APP來說,雖然它無法在技術內卷中佔優,付費用戶也缺乏保障,但只要不動由忠實用戶和膠片愛好者組成的情懷受衆的“奶酪”,還是可以在小而美的藍圖中茁壯成長。可怕的是:它動了。

有一部分是它自己的原因,涉及系統bug和會員服務。前一個可以通過漏洞修復、版本升級解決閃退、不兼容、振動、聲音等系統問題,不斷改善用戶體驗,但會員服務直接動了用戶的“奶酪”。消費者對會員漲價、沒有履行對會員的濾鏡更新承諾、沒有試用機會就收錢等問題怨聲載道,一些較早出圈的膠片相機APP如今被打上“喫相難看”的烙印。

還有一部分是環境原因,它在被動的情況下動了專業膠片攝影師的“奶酪”。膠片攝影通過膠片相機APP下放給大衆,這是大多數APP設計者都樂見的好事,初期也不妨礙專業膠片攝影師安然自處,就算有微詞也不成氣候。Ins基礎濾鏡的主設計師就因爲濾鏡氾濫感到失望:“彷彿一夜之間全世界都會做這些事情了“,拒絕使用自己設計的濾鏡,但無論是Ins還是手機濾鏡依然大紅大紫。膠片相機APP也是如此,一些專業膠片攝影師也對它的出現表示消極態度,但膠片濾鏡還是火了,而且還成了手機拍攝的搶手生意。

然而當越來越多人都把膠片攝影的“偏色”、“過度曝光”等瑕疵奉爲膠片圭臬之後,專業人士坐不住了,認爲這是一種畸形,也是對膠片攝影的侮辱,他們開始在知乎上用長篇專業術語或者簡化版語言科普膠片濾鏡,某種程度上也在打臉膠片濾鏡氾濫化和庸俗化。

情懷這虛無縹緲的東西只有存在一個忠誠社羣才能延續,想從中分一杯羹更離不開對社羣的維繫。

對於膠片相機APP來說,它的早期忠實用戶以及真實膠片機愛好者、專業人士因爲對膠片的熱愛自動形成了這個社羣。一方面這讓它比那些正處心積慮搭建垂直社區,試圖擺脫工具屬性的頭部美顏相機APP有了先天優勢,便於未來發展圖片社交,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如果對這一社羣奶酪動得太多,小而美的膠片相機APP會跟着社羣的坍塌一道破裂。

結語

濾鏡作爲一個獨立的產品品類還有未來嗎?或許會有的,畢竟膠片相機APP的春天開始還沒多久,認知度還有很大提升空間,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會不會誕生下一個美圖秀秀,會不會在陌生人社交等鼓勵分享的風口襯托下再次起飛。

但市場好像沒有耐心等春暖花開了。

手機拍攝的新風向一波接一波,比如這幾年熱度不輸膠片攝影的“蘋果原相機拍攝+後期修圖”,博主會在社交平臺詳盡分享諸如曝光、對比度、亮度、色調、色溫等修圖參數和修圖技巧,普通人在原相機拍攝的基礎上可以DIY自己的濾鏡;還有網紅、明星個人風格濾鏡的出現,網紅售賣個人風格濾鏡在Ins上甚至成了一門明碼標價的生意。素顏、生圖的回潮也直接威脅傳統濾鏡審美。

手機濾鏡的玩法越來越多,鄙視鏈不斷被攪動,情懷打榜的膠片相機也許只是一個過客,人們對“美”、“攝影”的定義永遠在流動。

作爲消費者,當我們競相主張哪款濾鏡、哪種拍攝B格更高,不停追趕風潮裝點朋友圈時,或許更重要的是不要忘了鏡頭是對眼睛的延伸和仿真,它永遠有缺陷,而濾鏡的本質是爲了還原真實和服務藝術,它的存在本身是對鏡頭缺陷的提醒。於手機拍攝濾鏡而言,它的普及讓攝影藝術大衆化,卻也常常因爲美化的結果導向讓人忽視了濾鏡的本質。

簡史部分參考文章:

《我們P圖用的濾鏡是怎麼來的?它正在改變時代審美?》https://www.huxiu.com/article/371802.html

《濾鏡進化論:從工具到美學定義者》https://zhuanlan.zhihu.com/p/34983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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