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铜时代》中陈佩斯和陈晓楠的访谈,让人很意外。他显得不那么“喜剧”,一方面他是接地气、诚恳的,另一方面他似乎又有着艺术家式的敏感、复杂;甚少沾染这个时代短平快的焦虑,反而渗透出浓郁的人文质感、朴素的本真色彩。


一,去标签化的陈佩斯。提及陈佩斯,舒心酱的脑海里会隐隐约约浮现幼年时看过的小品。当时年纪小、理解能力有限,记忆也不清晰,虽然记得这个人,知道他国民度超高,但对具体的小品内容记忆已经模糊。看完这一集《我的青铜时代》,非常惊讶,脸仍是幼年记忆中的那张脸,但整个人的质感似乎完全不同。


节目中截取了他小品里的经典片段,夸张揉着肚子吃着面的形象,和坐在那里侃侃而谈的睿智者,完全不同。陈佩斯形容喜剧时,提到了两点感慨感染,一是残忍,二是智慧。他说某一场他很痛苦的表演里,观众在笑,那个瞬间他意识到了喜剧的“残忍”。要比观众低、比观众笨,因为这种笨而遭遇不幸,才会让观众笑。而这就是喜剧的智慧。


他说这种智慧不是属于他个人的,是先有了笑,然后才有喜剧让人笑。这种喜剧理论其实常常被提起,“通过观看别人的困境来释放紧张情绪、引起发笑的目的”从某种程度上是老生常谈,但这大多是研究者的理论、往往不来自一线演员。半生经营钻研喜剧的陈佩斯,从自己的从业经验中,琢磨体会出这种残忍和智慧,听来格外让人唏嘘。


看完陈佩斯这期节目,也解开了我心中一个疑惑,为什么有的节目“留得住”。某些经典小品,虽然节目时长短、内容体量短小,但并不是一笑而过、更不是哗众取宠;这些故事喜剧的外表下,有批判的反思,有对现象的凝视和态度,有敏锐的观察、精炼的表达。相反,失败的喜剧作品,往往就缺了这个“从生活中来、仔细打磨”的过程,直接奔着想让人笑的功利目标去,生硬、尴尬、本末倒置。


二,喜剧舞台之外的陈佩斯。一个很有意思的观感,是看陈佩斯的访谈,有很细腻的真实纹路。和年轻爱豆们“人设鲜明但没人气儿”的质感完全不同。这或许是人生阶段不同,是过往经历不同,或许是时代本身的变化造成的。


你听他讲自己的故事,细节都很“活”;如今艺人分享什么,大概都有一个直接目的,这个故事是为了塑造他的哪个性格侧面,那个故事是为了营造哪种人设。老艺术家没这么多包袱,聊天、谈心,而已。讲述自己真正想表达的,而已。


陈佩斯说小时候不懂事,追着一只蝴蝶上了话剧舞台,当时《日出》陈白露(杨静阿姨饰)正演到最重要的关头,人准备“死”了。溘然被他上台这么一打搅,临时“死不成”了。回家他就被他爹一顿胖揍。


这是冥冥中就被舞台上的光所吸引吗?也不重要。他讲故事的细节很饱满,你相信他就是为了分享故事本身,起承转合、快乐遗憾本身。年轻时插队干活,当年没有力气,搬砖头搬不动、疼。但多年后回忆起来,他反复记得的,是沙枣花开时的盛况,那么美、那么香;是天鹅飞过人头顶时的一霎阴影和高亢啼鸣。


多年之后住在某个宾馆中,深夜听见湖中天鹅啼叫,瞬间大哭;不是因为觉得伤感,而是感动于那种美。非常追怀他少年时代,从自然中接受的美的教育。这些故事,或许都和人们印象中的“喜剧陈佩斯”关系不大,但正是这些生动的细枝末节,构成了一个生动鲜活的喜剧人。


由于对环境过于敏感,陈佩斯在98年彩排之后觉得氛围不对、就再也没有参加过春.晚,离开最星光熠熠万众瞩目的舞台之后,很多人替他意难平;但他反复说:有些人就是很敏感的,像某些植物只能生长在水源上头、离了那里就活不了。你看,他很难被三言两语定义。当我们习惯了用便签和人设去快速分类,便也失去了这种复杂的本真的魅力。《我的青铜时代》大概就是一档拒绝标签的节目,回到人物本身,从真实的故事和心情里、复原很难被定义的感慨感染和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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