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王波明對話諾獎得主斯賓塞:美元疲軟是暫時性的,人民幣的升值不可避免

7月24日,在由青島市人民政府主辦、《財經》雜誌和《財經智庫》承辦的“2021青島·中國財富論壇”上,《財經》雜誌總編輯王波明和2001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邁克爾·斯賓塞就“後疫情時代的全球經濟發展”進行了一場精彩對話。

談及對美元的看法,斯賓塞在對話中表示,自己並不是匯率方面的專家,也從來沒有覺得能夠完全理解什麼樣的因素能夠決定匯率,“每次問那些應該知道答案的人,都沒有給我講清楚。所以,我認爲匯率或者是匯率的短期波動是一個謎”。

整體來說,他認爲美元的疲軟應該是暫時性的。因爲現在美國開展的所有活動都關注於國內的經濟復甦,美元的疲軟並不是蓄意的。美國是一個相對來說開放的經濟體,除了對外部友好之外,美元疲軟、美元走弱並不是一個增長的策略。

與此同時,鑑於中國現在呈現出來的增長動力和生產力增加,人民幣的升值在斯賓塞看來應該是不可避免的。可能過程中會有一些波動,但是相對於全球經濟當中的其他主要貨幣,他認爲人民幣會有自然的升值。

以下是王波明和邁克爾·斯賓塞對話實錄:

邁克爾·斯賓塞:上午好!對不起,非常希望和大家來見面,親自與大家進行交流,但是我的旅行時間不是很確定,也害怕網絡連接出現一些問題。我們實際的會議是在哪裏召開的?是在山東的青島市,中國重要的港口城市。

有一個南京大學商學院的朋友邀請我去過青島,後來郭樹清當山東省長的時候也邀請我去做過交流。青島是非常好的地方,成長得非常快。大家都想買海景公寓,我知道青島海景公寓賣得不錯。

希望新冠疫情能儘快過去。回顧歷史的時候,中國和亞洲在控制新冠疫情上做得非常好,哪怕沒有疫苗也管控得很好。我個人覺得,未來亞洲應當是全球經濟復甦和增長的中心,一個領先的地區。當然,我們也會去關注美國、英國、以色列,它們有比較激進早期的疫苗接種計劃,一切進展還比較合理。當然,現在新毒株出現了。

在絕大多數國家疫苗接種都是自願的,歐洲在疫苗接種方面有點落後,正在加速趕上,包括經濟動力方面總體有所疲弱。中國經濟不缺動力,未來美國經濟也在復甦。展望未來,看全球主要的新興經濟體,我們會發現情況更加複雜,喜憂參半。

疫苗接種計劃正在快速推出,但是總體進展並不快,而且某些地方還出現了重大疫情的爆發。印度可能面對一個大規模的爆發,巴西仍在掙扎,印度尼西亞最近新冠確診激增,這些都需要加快處理。到2022年,也許會從後視鏡中發現疫情已經過去。

至於低收入發展中國家,它們很努力,很多國家政府在幫助它們,但是還不夠積極,因爲疫苗數量不夠多。在這方面,我覺得事情有一些拖延,可能是由“疫苗民族主義”所帶來的,聽起來非常糟糕,但是也可以理解。任何政府都會優先考慮本國的居民,這種事情不可避免,也可以理解。

總體來說,由於我們的經濟驅動力,特別是中國,也有可能印度能夠快速復甦,然後可能纔是歐洲和北美的發達經濟體相繼復甦。實際在一段時間之內,看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增長速度,但是我們基數太低。

剔除基數低的這樣一個因素,現在的恢復可能不僅是正常,而是遠高於預期。比如在美國和歐洲,也可能展開一系列重大投資項目,這些項目可能在新冠疫情襲來之前就應該完成的,我知道中國這方面有一個非常健康的增長動能。所以展望未來2-3年,在一個宏觀的層面上,會出現比較有趣的跡象。實際上,我一直在寫一些東西,關於一些非常高增長的領域。

有三個高增長的領域:首先,數字經濟,全球經濟正在轉向數字經濟。第二,生物醫學和健康醫療。這是一個規模巨大的市場,非常值得投資。特別是在這塊,出現了大量的成長型公司。第三個領域,就是環境和氣侯變化領域。在這塊看到很多的國家和企業都做出了雄心勃勃的承諾,而且未來爲了解決這些挑戰,在解決方案方面需要有天量的投資,這會實現一些新興公司的成長。

我覺得現在是一個非常令人興奮的階段。從投資者的角度來看,在這三個投資領域,投資機會巨大,有大量的資本流入,而且我們看到一些高增長、高成長的公司層出不窮。

王波明:是的,你剛纔提到全球化,現在這個已經變成了一個貶義詞,大說全球化會出現逆流,特別是考慮到像特朗普上臺之後,搞得好像全球在反全球化。大家說現在是全球化的反彈,未來會反彈嗎?會真的重新獲得大家的青睞嗎?

邁克爾·斯賓塞:我覺得或多或少有吧。目前我們看到有一些障礙在影響全球化進一步的深化,包括在技術方面,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問題。剛纔我所提到的,是一個所謂的全球創業生態系統。在過去,這個系統集中在世界上相對較少的地方,現在它在全球都擴散開來。全球化的這個領域,現在有着充分的融資能力。

那毫無疑問,我覺得中國具有非常有活力增長的生態系統,而且部分是由數字經濟所驅動的,不是嗎?就是中國的這些種類繁多的開放平臺。儘管像美國、中國都在收緊,但是這些是開放的平臺,不僅融資成本低,而且融資能力很強。其實可以講一講指數,就是所謂的“獨角獸指數”。

過去一提到“獨角獸”,會想到美國、中國,但現在其實印度、印尼、歐洲、巴西、南美其他國家都可以看到很多獨角獸企業。在全球化這個維度上,以技術爲導向的創業,是非常令人振奮的。目前這樣的一個發展趨勢,我覺得會延續到疫後。

王波明:是的,回到剛纔你提到的三個宏觀的領域。現在有了疫情之後,可能包括6月、7月、8月的疫情,帶來了大量的不確定性,不是嗎?我覺得在未來很多企業會碰到一些困難,亞洲經濟在迎頭趕上,可能他們過去是2%-3%的共同支出,現在發展中國家可以達到5%的支出。但是美聯儲是有一些暫時的寬鬆的措施,當然它有各種理由。那在未來會不會有一些收緊,會不會有一些措施,你對這個問題怎麼來看?

邁克爾·斯賓塞:我當然認爲必須要認真對待。首先要從美國的角度看問題,我一會兒再說歐洲。金融危機之後,美國財政的應對力度和中國相比是比較弱的,所以讓美國經濟重新站穩的負擔是較重的,就要靠央行和美聯儲。它們一開始是拯救了金融部門,這點我覺得大家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這個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因爲要防止全面的系統性崩潰,是全面的系統性方案。

首先,推動利率下行,要壓並收益率曲線,量化寬鬆,提高風險計價價格,這些都做了,某種程度提高了經濟復甦。但是,如果能從過去的貨幣政策中找到一個平衡點,今天的處境會更好一些。

王波明:好像是拜登上臺之後,說要投資2.3萬億美元到基建是吧?

邁克爾·斯賓塞:這其實在特朗普政府管理時期就有,拜登政府上臺要出臺另外一個過橋的刺激計劃,包括建設各種各樣的橋樑等。特朗普當時就是要出臺這樣的政策,一個基於基礎設施、就業創造、技術創新等各種各樣的投資刺激方案,主要是基礎設施,還有其他的要素。

大家會說疫情爆發後,世界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出現通貨膨脹的可能性不完全可能。今天會上,大家提到美聯儲的政策已經發生了轉變,從應對預測的經濟狀況,包括通脹,轉向應對實際數據,我覺得可能這種做法是正確的。因爲貨幣政策有比較長的週期,而且是可變的,這是一個基本立場的變化。

我們現在所擔心的,是如果對當前的數據做響應,而不是對未來的數據響應,會不會落後曲線,對通脹的預期會不會脫離錨定?這個世界各國都非常擔心,因爲集裝箱行業巨漲,在美國缺建築材料,作爲經濟學家的我感到非常驚訝。因爲我們研究經濟的時候,發現想發展生產,連庫存都沒有。因爲過去是零庫存,很多企業不想持有庫存,因爲不知道新冠疫情會持續多長時間,所以現在大家都沒庫存。

目前是一個過渡性的階段,供應鏈怎麼理順我們不知道,裏面還有大量材料短缺的問題,各個企業都在應對這個頭疼的問題,所以這裏面不確定性是比較高的。要理順這些問題、清除障礙,還需要一段時間。

王波明:現在通脹壓力在增長嗎?因爲你剛纔提到各種各樣的原材料都缺。

邁克爾·斯賓塞:未來的壓力會有,但不是永久性的壓力,這是我的觀點。如果它是一個過渡性的壓力,那麼這些事情就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供應鏈和企業經營最後都會理順。理順之後,通脹的壓力就會削減。現在大家擔心也正常,因爲未來充滿不確定性。

王波明:那你基本的觀點是什麼?你是覺得這是一個過渡性的問題,還是說會永久持續下去?當然,我們過去還沒有出現過重大的通脹,特別是在美國,並沒有發生嚴重通脹。可能過去20年都沒有非常嚴重的通脹出現,這種芝加哥科學派的傳統理論是否有效?

邁克爾·斯賓塞:我們已經有通縮的壓力了。實際成本已經產生實際的變化,體制也變化了,減少了過去成本推動型的通貨膨脹。如果政府拿出硬週期開始瘋狂印錢,當然會導致通貨膨脹。

回顧過去10年當中,可以明顯看到中央銀行可以通過收緊貨幣供應量減少通脹的壓力。當然,我們也不清楚,央行到底會不會製造通脹,除非政府或者說國庫真的開始大規模印錢。所以個人觀點,我不覺得一場災難即將迫近。

可能我的觀點比較另類,我不覺得現在的這個通脹會變成一場災難,至少在一段時間之內,我覺得通脹會有,但是不會超出預期。可能是3%、3.5%延續一陣子,然後就降下來,這樣企業可以全面復甦,我不認爲現在會導致非常在災難性的經濟後果。

王波明:你會擔心未來經濟的發展情況嗎?比如明年是否會有一定程度的通脹?我們的經濟增長率仍然保持低位,會不會出現滯脹?你會擔心滯脹的情況嗎?

邁克爾·斯賓塞:我不是很擔心這個問題。目前面臨的最大問題,恐怕是供應鏈理順和生產力恢復,對此我們已經有強大的工具。我和一些朋友剛剛在美國期刊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共同探討生產力理順之後,美國還有其他經濟發達體能支撐經濟爆發嗎?如果生產力提高了,最後沒有人買,就會導致失業,這是宏觀意義上的增長,沒有最後的實際匹配。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與收入分配是相關的。

如果大部分增量收入流入非常富有的羣體,大部分情況下會被用來投資,這會導致需求遭到約束,也就是說未來不會產生非常健康的增長模式。你不一定贊成我的觀點,但是我覺得這種滯脹在美國是不可避免的。不過,不同的政府,在收入分配方面可以有各種各樣成功的做法,如果這塊做成功了,就能避免滯脹。比如,從供應方來看,財政計劃和支出在推動總需求,這個會拉動投資,對大家都有好處。因此,我覺得滯脹有可能出現,但目前應當不是最可能出現的一個情況。

王波明:下面我們來講一下經濟,美國在當前二、三萬億的經濟刺激方案的拉動下,會出現經濟復甦嗎?我覺得這個在今後幾年當中會是一個大家非常關注的問題。美國政府可能還是要去關注利率,你們現在這個刺激方案有沒有什麼問題?它會被美國的兩院批准嗎?

邁克爾·斯賓塞:目前這個問題還在討論當中。這裏面有一些財政的問題,或者說沒有得到非常好的支撐。美國現在債務還在累積的過程當中,現在正在改變過去投資驅動的模式。如果它成功的話,就會推動美國經濟的增長,成功降低負債比,這可能是我們政策聚焦的一個最好的方面。

但是,它有一個更加危險的版本。有些人認爲債務是沒有限制的,只有政府、央行保持低的利率,就可以繼續回收債務,就可以一直這樣子走下去。這樣的概念就是債務對GDP的比率,沒有一個截止點,這種想法我認爲是不正確的。

如果我們沿着這樣的道路走下去,肯定會遇到困難,不是立即的問題,而是未來會遇到的麻煩。這方面其實我們是有經驗的,過去在多個經濟體當中出現了無數次債務相關的危機,最終總會出現債權人認爲沒有辦法得到充分償還的情況,然後就出現了債務危機的爆發。債務是有底線的,如果我們將債務提到很高的水平,承擔很高的風險,這是不對的。

王波明:美國會以低利率維持這個水平的債務,我是說正常情況下,未來2-3年他們會繼續這麼做。因爲債務會是長期的,但是償債會是一個問題,我們之前說到了,首先可能是利率環境會出現問題,到時候債務就會出現變化。

邁克爾·斯賓塞:是的,這個時候就在預算上面了,就是這樣子。你說的這種如果要起到作用,只有利率長期保持低位。

王波明:我確實同意你說的。

邁克爾·斯賓塞:如果我們積累大量的債務,就會出現財政的狀況,央行也會處於困境當中,如果經濟當中存在大量的債務,可能就開始通脹。爲了應對通脹,會提高利率,但是這樣做會對政府預算和經濟產生巨大的影響,我並不希望達到那樣的境地。

王波明:好的,回到剛纔說的一攬子計劃,不管叫什麼基礎設施或是投資計劃等等,這個一攬子的計劃將會非常龐大,對吧?應該是數萬億的美元,這樣做能否改善供給側?我希望這會是幾年的一攬子計劃,而不是一兩年的事情,這樣的一攬子計劃會不會推動供給側的能力?這會出現一定的變化,雖然並不是永遠的,但會在幾年之內提升美國潛在的增長率。從現在的3%,能夠上升到4%左右,你怎麼想的?

邁克爾·斯賓塞:這就是我們猜想的事情。從之前的金融危機以來,全球呈現生產力下降的趨勢。我們現在最好的一個猜測,就是剛纔提到的一些主要的技術、創新,還有美國這樣的投資計劃,可能會幫助逆轉這樣的趨勢,促進財政的增長。雖然這並不能確保我們能夠達到這樣的增長,但可以提高現在的增長率。

真正的問題是它的定位,即能不能匹配的問題。如果無法爲以增長爲導向的技術提供足夠的資金,就不能提升生產力。另外,想要分享增長的是國民,我們的一些投資將會導致傳統的國民覈算當中沒有產生福利。

中國在這方面有很多的考慮。可以看到中國在其他的領域,比如說健康或者是經濟安全方面取得了驚人的進步,這些對於人民也非常重要。所以我們希望在這些方面都可以提高,包括傳統的領域,潛在的增長和生產力應該是攜手並進的。但是,我認爲你說的這個投資計劃,不論它以什麼樣的形式或者規模出現,應該會呈現出差不多5年-10年的一個時間維度,我們不可能是一次性、一年之內就能做到這一點。

王波明:好的,有這樣的流動性,你覺得對美元有什麼看法呢?現在美元是相對比較疲軟的是吧?

邁克爾·斯賓塞:我並不是匯率方面的專家,也從來沒有覺得能夠完全理解什麼樣的因素能夠決定匯率。每次問那些應該知道答案的人,都沒有給我講清楚。所以,我認爲匯率或者是匯率的短期波動是一個謎。

整體來說,美元的疲軟應該是暫時性的,我並不認爲這是一個政策。因爲現在美國開展的所有活動都關注於國內的經濟復甦,美元的疲軟並不是蓄意的。美國是一個相對來說開放的經濟體,但是實話實說,美元疲軟、美元走弱並不是一個增長的策略。除了對外部友好之外,這並不是一個增長的策略。所以,我個人最好的猜測,就是美元的疲軟走勢相對來說是暫時性的。

話雖如此,由於中國現在呈現出來的增長動力和生產力增加,人民幣的升值在我看來應該是不可避免的。可能過程中會有一些波動,但是相對於全球經濟當中的其他主要貨幣,我認爲人民幣會有自然的升值。

王波明:是的,這個其實跟中國經濟走向也基本一致,是走強還是走弱,還是取決於中國的經濟。

邁克爾·斯賓塞:我自己也對此非常感興趣。

王波明:那你對於今年或者是明年有什麼看法?我們看到有一個強勁的反彈,但是即便如此,去年仍然看到它的走勢比較低。最近我們又降低了0.5%的央行儲備金率,可以看到這裏有一些比較緩慢的轉型。現在進入了下半年,和上半年相比,經濟呈現復甦,回到了一個正常增長的模式上。上半年基準是比較低的,但是下半年會很好地復甦。現在可以看到這樣的一些數據,中國的經濟自從2012年或者2011年開始,一直在放緩,大約從9%一直到疫情之前大約6%的增長率,我們當時還在爭論說能不能維持住6%還是會下降到5%等等。你能不能給我們分享一下中國的經濟增長是否可以持續?

邁克爾·斯賓塞:隨着收入的增加,潛在增長率會逐漸放緩,這是一個正常的趨勢,是不可避免的。

10%以上或者9%以上的超級增長率,基本來自於後發效應:有很多引入的技術,國內經濟條件的支持,會有精力充沛、受過良好教育的居民,政府控制不會在公共領域出現任何的投資不足。

中國其實是做了很好的管理,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很順利,那個時候的全球經濟又相對開放。在早期的時候,回到25年或者30年之前,中國的經濟在全球經濟當中所佔的比例是比較低的,中國並不是在任何市場上都推動自己的市場份額提升。

現在環境已經變化了,中國已經是一個巨大的經濟體,在技術上也是一個更先進的經濟體,所以後發效應就沒有那麼強大了。這並不是中國獨有的現象,所有的國家都會放緩。韓國在平衡中等收入轉型方面做得非常成功,它的增長率也從7%、8%以上出現緩慢的下滑。

展望未來,我相信仍然可以在發達經濟體這樣的條件下進行長期的成功運行,我想下一個階段,三年或者四年,如果一切順利的話,6%還是很合理的。但是到那個時候,中國的人均收入將會是2萬美元左右,6%可能也不大可行,可能5%。

王波明:5%非常好吧?

邁克爾·斯賓塞:是的。

王波明:4%就非常低了吧?

邁克爾·斯賓塞:這裏面有非常細微的差別。不可能無限期以8%、9%的速度增長,我覺得這很好理解,可能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在中國,最大的挑戰就是做好轉型,現在正在做這件事情。

過去10年,我們的挑戰就是讓經濟更多地由國內的消費、家庭消費來推動,這樣就不需要過度依賴投資的槓桿率。因爲低利率出現過度投資的現象,計算一下未來的回報率,可能會存在過度投資的情況。中國的這些政策制定者,也清楚這一點,這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型時期。

王波明:好的,那我們再回到中美關係這個主題上。你也知道,兩國在貿易、技術,在很多其他層面上有一些摩擦,但是在經濟層面,中美之間的經濟交流上,你有什麼樣的想法呢?你覺得這些大國未來的發展趨勢會如何呢?

邁克爾·斯賓塞:簡單來說,我認爲未來會有兩種情境,不可避免出現緊張趨勢。有一些可能用於雙重領域的技術摩擦,緊張是不可避免的,總會有雙向的出口限制、投資限制,這種限制是不會消失的。可是現在會有一個更大的問題,因爲數字技術現在參與進去。

雙方這樣一些重要的領導層面的行爲是很重要的。我不希望走上這樣一條道路,或者是次級的,或者破壞經濟競爭的道路,這不是一個好的路線,我希望有合理合作的,有建設性的道路。

現在的問題就是另外一種情境,來自於零合遊戲的情境。困難的部分就是雙方的國內政治,我如果能這麼說的話,就是國內的政治可能會把國內政策推向破壞性的方向,美國可能是這樣子的。

在這方面,中國沒有政治性的分歧。如果在美國說努力實現和中國有更多的合作,在經濟和戰略上有合作,這樣的言論會在美國面臨極大的阻力。世界上很多國家的人會因爲中美之間的關係受益或者受到傷害。我覺得最終中美之間,或者中美歐之間的關係很重要。

我知道歐洲在這方面,和美國並不完全一致,但他們也是全球經濟的一個主要參與者。所以歐洲持什麼樣的立場,能否發揮建設性的作用很重要。這樣一些關係,未來會變得非常重要。世界其他國家成爲中美大國關係的旁觀者,就像觀衆一樣。那麼,新經濟冷戰,我不喜歡這種叫法,我也不希望變成這樣子。

王波明:是的,我們也不希望像三明治一樣被夾在中間。

邁克爾·斯賓塞:是的,我認爲確實在這方面,會有很大的不確定性。中國對於被別人教導怎麼做是很敏感的,這也是合理的,歷史上有這樣的問題,中國是願意扮演建設性的角色,而不是希望阻礙大國的這種關係。我想表達的就是對於一個國家的領導,對於美國的領導層來說,最簡單的做法,就是積極回應國內的壓力,就像社交媒體上看到的這種態度,領導層最簡單的就是隨波逐流,但是這樣做會讓我們陷入並不具備建設性的大國關係的情景。

王波明:是的,你描述了兩種情境,根據你自己的判斷,哪一種在未來更有可能?

邁克爾·斯賓塞:我覺得最終還是會有競爭的。在非常明顯的一些領域,比如貿易、氣侯變化、衛生這些領域,大家都明白,要是合作的話,會有很大的益處,不合作的話,成本會非常高。我也確實認爲,中美歐的領導人都理解這一點,並且會盡量避免具有破壞力的這種競爭。

即便如此,美國國內政治也比較麻煩。我們可能會在技術、投資、跨境投資這些方面,會採取相對來說比較激進的立場。所以對你的這個問題,我個人的一個猜測,就是這兩種情境都會有一些,可能不會是最好的情況,也不會是最差的情況,應該是介於兩者之間。

王波明:好的,邁克爾,非常感謝,抱歉在你那邊的大清早佔用你這麼多的時間。

邁克爾·斯賓塞:沒有,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對話。

王波明:非常高興在清晨可以跟你進行這樣良好的對話。

邁克爾·斯賓塞:感謝。

責任編輯:梁斌 SF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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