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王沁鷗

失望——這是21歲的潘愚非走下賽場後的第一反應。

他得承認,自己首次參加奧運會的第一次出場,砸了。

速度賽7秒59,20名選手裏排名墊底,兩次攀爬均出現失誤。即便速度並非他的主項,這也不是他平時的水平。

巖壁之前,現場DJ播放着動感的音樂,第一次走上奧運舞臺的攀巖比賽延續着它一貫的“嗨翻天”風格。

巖壁之後,則是另一個世界,運動員們需要留在“隔離區”準備比賽,以防他們提前知曉比賽線路。教練趙雷走過來告訴潘愚非不用想太多,然後留他自己安靜坐着。

現在,擺在潘愚非面前的是道攀巖者需要自己去解的“題”。從潘愚非8歲選擇攀巖開始,這種解題、破題已經進行了無數次,在奧運會上要進行,以後也依舊會進行下去。

這也是爲什麼,這項被稱爲“巖壁芭蕾”的運動令潘愚非着迷。

對 話

去奧運會之前,潘愚非在北京懷柔的訓練基地接受東京2020官網的採訪,提到了自己當初選擇攀巖的原因。“小時候體質弱,就去練了跆拳道。看到跆拳道館旁邊有個巖壁,就開始自己爬,一下就喜歡上了。”潘愚非說,跆拳道他也打過比賽,但是自己不喜歡和別人對抗,走上賽場總覺得不舒服,但巖壁卻給了他“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機會。“就像是解題,也像對話。”他說。這與潘愚非主攻的項目有關。攀巖速度賽使用全球統一、男女通用的賽道,且兩名選手同時出場、一槍淘汰,競爭意味很濃。但潘愚非主攻的攀石和難度賽則每場比賽的線路都不同,選手的攀登也是相互獨立的。賽前,選手會被集中在“隔離區”,比賽開始後纔會被從巖壁後放出。直到那時,他們才知道要爬的路線長什麼樣:巖點形狀、大小、分佈,路線跨越的長度、角度……這些元素可以形成無數的排列組合。其中,難度賽需要選手攀上一條高15米的路線頂端。攀石賽的巖壁不高,但卻模擬了自然巖壁的攀爬方式——不戴保護繩,按照特定軌跡完成四條線路的攀登。有的線路考察力量,有的考驗體能,有的挑戰平衡性,有的甚至不需要超強的硬實力,但如果觀察不到定線員設置的陷阱,空有力氣也只能無處安放手腳……“每條線路都是不一樣的,就像一道‘謎題’,去破解它,你需要先了解你自己。”潘愚非說,“所以每次都是和自己對話,再去和巖壁對話。”“阿非很安靜。”這是東京奧運會中國攀巖隊領隊王勇峯對潘愚非的觀察,這個男孩不常把情緒表現在外,但卻有着敏銳的感受力。但在潘愚非媽媽的印象裏,性格內斂的兒子是能夠在巖壁上釋放自己的。“他特喜歡攀石和難度這兩個項目,特別有成就感。”潘媽媽說,“完成一條新路線,他甚至會和我說:‘媽媽,攀巖爽死了!’”較 勁

巖壁之上,潘愚非也經常和自己較勁。“小時候爬難度賽,有的線路上不去了,他也不撒手,就使勁抓着不肯下來。”潘愚非媽媽說,完不成線路時,潘愚非總哭,哭完了就站在巖壁底下瞪着巖壁覆盤,然後繼續爬。“我以前很愛哭的。”潘愚非承認,“好勝心很強,所以也怕失敗,失敗了怎麼辦?”16歲,潘愚非進入國家攀巖隊。東京奧運會週期,他和隊友開始爲爭取奧運資格備戰。2019年8月在日本舉行的攀巖世錦賽上,他給自己定下的目標是進攀石半決賽,有可能的話衝擊難度決賽。“但可能是執念太強,反而就做不到了。”預賽裏,攀石的五條線路他完成得都不好,兩條線有致命失誤。是意大利外教的話點醒了他——“只要你努力去做了,就沒有浪費每一天;只要你用盡全力了,不管結果怎樣,你已經贏了自己。”走上巖壁,看見自己,要勝過的也是自己。2019年11月,在法國圖盧茲舉辦的奧運資格賽中,潘愚非憑藉預賽總積分第二的成績進入男子決賽,鎖定東京奧運入場券。破 題

東京,8月3日的傍晚。速度賽後約半小時的休息結束,潘愚非從隔離區裏跑出。如果說速度賽只是因爲賽制要求而不得不做的必答題,那麼接下來的攀石和難度,纔是潘愚非渴望去迎接的自選科目。攀石賽,潘愚非四條線路一條到頂,拿到三個得分點,排名第八。前兩項賽後,他晉級決賽的前景已比較渺茫。難度賽,他在一個自己沒有想到的點上意外跌落……並不是每次破題的嘗試,都能有滿分結果。對於此,潘愚非早已明白。“奧運會和其他國際比賽差不多,都是去拼,除此之外沒有想太多。”賽後問起第一次踏上奧運賽場的意義,潘愚非說不出太多,他一直在回想剛剛難度賽巖壁上的一切:爲什麼左手會突然出了那麼多汗,重心就沒有穩住?右腳腳點踩住了,然後去掛快掛,一系列操作都沒問題,哪裏出了問題?……他沉浸在覆盤的狀態裏離開了混採區。2021年東京的夏天,潘愚非的奧運故事沒有一個完美的開頭。他今年21歲,也沒有人能向他保證,這故事在巴黎、洛杉磯,或者更遠的未來,就必然會有圓滿的結尾。每次巖壁上的“謎題”,都代表着未知。但重要的是,他將一直解下去。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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