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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光是古代的穷人,现代的富人也是,那个割腕自杀被抢救之后,还去上了两天班,后又跳楼的人,其现实困境和精神困境得多大啊。被一股势力推着走的人生,某种程度上揭示了城市里的一个个牢笼。

不确定性如飞蛾扑火,那么猛烈地攻击每个人的命运,以至于它就是这个乌卡年代的确定性。很多人都在受着越来越短的周期更迭的悲欢,兴起、成熟、高潮、转折、失败,阶段间转变得太快。通常需要长期所见的“眼见他楼起楼塌”,现在也有了互联网速度,三十年河东河西可能变成三五年就有的质变。

温饱之后,人们最爱的是故事,很多书上才会有的情节,现在普通人都能遇到。故事也在如病毒一样复制黏贴,相似的情节泛滥,少有新意,所以人设在不停崩塌,以增加新的故事篇章。都说现实比故事精彩太多,故事还讲点逻辑和推理,有套路和技巧,而现实必须道高一尺,毫无征兆地降临僵硬的、离奇的但又无法逆转、不能撼动、能明显感受迅速抬升或坠落的情节。其实,还是我们自己经历的太少、太细碎。

阿图·葛文德说,生命必须穿越复杂性(混乱、麻烦、不确定性、偶然性、多样性),然后追逐纯美的境界,但完美永远无法抵达,生命必然走向涅槃。

在牢笼和困境中挣扎之后的光明,才是人间刚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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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写过一首《石炭》诗:“君不见,前年雨雪行人断,城中居民风裂骭。温薪半束抱衾裯,日暮敲门无处换。岂料山中有遗宝,磊落如医万车炭。……”

这首诗,其实很有价值。苏东坡依然是那个关心民间疾苦的诗人,跟他的偶像白居易一样。观察社会现象,揭露社会不平等,是士大夫们永恒的情怀。苏东坡似乎更有行动力,他想做一个发现光明的人。

他在徐州,组织过抗洪,“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只要我苏东坡在,徐州城就在)。他劝阻城里一些准备出逃的富人和百姓,并下死令任何人不准出城,擅出城者杀无赦。洪水围城45天,他就在堤坝上劳累了45天,直到黄河回归故道,向东在海州附近入海。

在徐州,他还有一个壮举,那就是组织人发现煤炭徐州煤炭的发现和利用始于苏东坡,发现权与开发权属于苏东坡。这次寻找行动历时一年多,终于在白土镇发现煤矿,据说是个露天煤矿。

内心一定要有找寻的愿望。去找寻,至死方休,向死而生。保持寻找的力量,要靠更大的格局、为更广的人群,才能有不竭的动力,为了自己和小我,很容易放弃或妥协。

毕淑敏《心理医生附耳细说》里说:人生苦短,人世苦寒,唯有自己周而复始澎湃不息的血液,才能携带不竭的热量,在烘热了自身之后,向这个世界散发出微薄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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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一个人内心有光明,并愿意去创造光明?

还是那句,苏东坡说的,“吾上可以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是好人。”把所有人当人,才是真正的人文关怀。

在《吴中田妇叹》 中,他同情“汗流肩赪”“眼枯泪尽”的农家女子;在密州,他不忍心婴儿被弃,带领僚吏“洒涕循城拾弃孩”;在徐州不忍看着居民在寒风余雪中煎熬的情景,给大家去找新的能源……在北宋,林木系统被破坏的非常严重,木炭已经不是环保能源了,因为找到新的能源,不仅百姓能用,还促进了炼铁及萧窑大瓷窑的发展等等。

有朋友推荐我一本书,是美国亚宾泽协会的《化解我们内心的冲突》,它里面有几个重要的启发点,可以帮我们梳理,什么是把人当人,什么是把人当物。

1、我们的生存之道,无非就是“我和物”或“我和你”两种。物的视角是什么呢?就是把别人视为障碍、媒介、工具或无关紧要的东西。

2、如果我们处于内心开战的状态,我们会把他人视作物;相反,如果我们内心和平,我们会把人当成人。

3、当你开始把他人视作人的时候,和种族、民族、信仰等等有关的一切都会开始变得不一样。你将会看到人们都有自己的希望、梦想、恐惧。

我们存在的目的,也许是贡献自己的生存和发展视角和方式,给别人启发。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个人看的书、听的音乐、看的故事、经历的人生都不一样,别人的视角,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补充,可以去观察它,我们其实可以当个收集人。收集本身,就是一种容纳。把别人当成活生生的人,内心容纳多种多样的人,也是光明的刚需。在这个分化的时代,容纳力可能会让一个人和一个组织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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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大厂女员工被侵害,除了法律和道德层面的问题、人文关怀的问题,其实笔者更难过的是,女性依然被物化。在社会认可的大机构和大平台里,依然如此。而更可怕的是女性也物化女性。

中国女性的地位,随着知识水平的增加,看似提升很多,但还只是在个体层面有些突破性的认可,整体层面依然处于不光明的状态。即便是个体层面被认可,她依然要面临诸多挑战,比如有个女性继承人,这几年做得很出色,也很能服众,但一旦股价下跌,舆论总是又抓住性别这个点不放。

世界经济论坛(WEF)发布的《2021年全球性别差距报告》显示,由于新冠肺炎疫情持续产生影响,实现全球性别平等所需的时间已经从99.5年增加到了135.6年。报告显示,与男性相比,女性受疫情影响更大,失业率更高(根据国际劳工组织统计数据,男性失业率为3.9%,女性失业率为5%)。今年共收录了156个国家的数据,我国从第106名下降至第107名,性别差距反而略微扩大。

其实,我们的文化,按最近走掉的余英时先生的观点,是更容易获得人文精神的。他认为,中国没有西方基督教式的牧师。儒家教人“深造自得”“归而求之有余师”,道家要人“得意忘言”,禅师对求道者则不肯“说破”。中国人修行,靠的都是内心自觉,所以个人的修养或修持成为关键所在。如果说中国文化具有“人文精神”,这便是一种具体表现。追求价值之源的努力是向内而不是向外向上的,不是等待上帝来“启示”的。

失去了反省、深思、自觉,我们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是。我们必须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光明都是自己从内心里获得的,王阳明说过,“此心光明”。没有这个集体氛围,光自己修炼也没有什么用处,我们毕竟失去人文精神很久了。一方面是我们主动遗弃的,另一方面是重新追上科学的步伐之后,客观上落后很多。

余英时曾指出了两个重要的事实:其一, 人文研究在西方文化、社会、政治、经济生活中逐渐退居次要的地位,代之而兴的则是自然科学,特别是从基础科学研究中衍生出来的科技;其二,过去中西方的人文研究大体上都奉科学知识为典范,进行了各种各样的仿效,但始终未能接近物理学、生物学的成功高度。

自然科学在于求“真”,其研究过程中始终要保持价值中立;而人文研究在于求“善”“美”,与自然科学研究不同,研究者的价值判断自始至终都贯穿其中。

我们太求真了,太务实了。又找不到共识性的人文精神。

人还是一个做判断和选择的人,所以命运都不一样。回到苏东坡那里便是,他的水月似道哲学观。

我喜欢杜秉俊总结的“水之心”,他说,人生的遭遇或难或易、或坎坷或顺遂,但无论境遇如何,都惟心之所向,一往无前,立志前行,这就是“水之心”。水是天下最柔弱的事物,但水之所以能滴水穿石,百川汇海,就是因为它心中始终相信“物之窒我者有尽,而是心无自己,则终必胜之”,水有金刚不灭之心。

我们的人文精神,先从自己遇到困境、坎坷之后,对同样处于困境的人有同理之心开始吧,一起探索光明的过程,是可贵的。

苏东坡认为,江水奔流不息,但又何尝流失,月有阴晴圆缺,但却从未有过消长。这对于越来越短暂地完成一个周期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作者:秦朔朋友圈创始主编。个人同名微信公众号:水姐(id:shuijie00000)。

参考文献:

蔡世华:《光明的使者——苏轼徐州煤炭开发的历史价值再探析》

杜秉俊:《苏轼的道论和心性之学》

责任编辑:刘万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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