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過中秋節就是爲了喫月餅。月餅並不能保證一人一個,爸爸就把一個月餅像切生日蛋糕一樣切成一牙一牙的,喫完了節也就過完了。爸爸媽媽把中秋節稱爲八月節。爲什麼這麼稱呼,我沒問過,也從來沒有對這個好奇過。

離家在外唸書,中秋的時候是不可能回家的。一羣半大小子一起唸書一起瘋,根本不想家,直到了中秋節這個法定的想家日子,才半矯情半真情地想一想千百公里之外的家。

再長大一點兒,真的有鄉愁了,反而討厭中秋節,它彷彿一箇舊傷疤,揭開來格外疼。這種傷身傷神的事,我一向冷酷地棄之一邊的。沒有希望自然也就沒有失望。

自己成家後,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家裏過中秋的,普普通通,應時應節。誰要是問我中秋節怎麼過,我都會故意自嘲一番,喫餃子唄。究其實質就是乏善可陳。

有一年中秋節,單位派我去京師出差。大中秋節出差,一般人可能不大高興,但是對我這種職業的人來說是正常的。出就出唄,在異地過中秋節也挺好的。

上午到的京師,看了一個展覽,和一個單位在附近的朋友喫了頓中飯,下午就工作了。工作是開發佈會,都是中規中矩地走程序,這也沒什麼好說的,參加的人中不少都是認識的,相互寒暄,寒暄完了就幹活。活兒也都是程式化的,對我來說比較輕鬆。

開發佈會的地方,既能開會也能住。等到把所有程序走完,組織者把一大幫人集中在一個房間裏,給大家分房卡和紙袋子。到了我這裏,他遞給我一張車票,黃昏的。一大幫人轟隆隆地去自己的房間了。我捏着車票,傻傻地站着。過了一會兒,我明白過來了,什麼也沒問,回家吧。對我來說,這實在也說不上什麼。

那時候沒有高鐵,火車速度也慢。看樣子這個中秋只能在火車上過了。火車哐哐地開出站臺,窗外熟悉的景物在向我告別。這個城市我住過七年,感情肯定是有的。我坐在邊座上,一邊看窗外,一邊看剛在報攤上買的報紙。文藝信息裏說,晚上有穆特演出。我立刻有點兒後悔,不如把火車票退了去看穆特呢。

正後悔着,手機響了。那時候還不是智能手機,手機的主要功能就是接打電話和發短信。電話是一箇舊同事打來的,她現在京師做老本行。她說她正在飯店裏喫飯,翻看當天一張當地報紙時發現了一首我寫月餅的詩。那首詩寫的正是爸爸把月餅像切生日蛋糕一樣切成一牙一牙的事。她誇我寫得好什麼什麼的。我說我就在京師啊。她說你趕緊過來喫飯啊。我說不行,我正在火車上呢。她譴責組織者不近人情,我還替組織者辯護說在哪兒不是過中秋呢。

真的,節日這東西是人發明出來的,其中蘊含的概念也是因爲人而變得有意義。

當火車開到雙橋時,我的眼淚突然流了出來,是爲中秋還是爲其他什麼,就不太清楚了。至於這個中秋之夜,我在火車上看沒看到月亮喫沒喫到月餅睡沒睡着,也都隨着記憶的漫漶而模糊不清了。人生這麼多事,幹嘛什麼都記得呢?(桑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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