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時報記者崔笑天北京報道

一場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讓mRNA技術火得過了頭,在新冠疫苗領域完成了自己的商業化首秀。

憑藉mRNA新冠疫苗,多家相關公司在2021年瘋狂吸金。財報顯示,短短6個月內,輝瑞mRNA新冠疫苗營收達到113億美元,Moderna營收達到59億美元,總計172美元,約合1112億元人民幣。

這個數字有多瘋狂?要知道,疫情前的全球疫苗市場,銷售額高居榜首的是輝瑞的13價肺炎疫苗,2020年全年的銷售額也纔剛剛達到58億美元,甚至不及mRNA新冠疫苗一個季度的收入。

而在大規模的臨牀應用中,相比傳統技術路線的疫苗,mRNA疫苗表現出了高有效率、易於製備等特點,這讓mRNA技術走入大衆視野。

實際上,不僅限於傳染病領域,mRNA技術在腫瘤、罕見病、細胞修復等領域,也都大有可爲,甚至將帶來顛覆性的變化。具體來看各家公司在研項目的佈局,波士頓諮詢公司謝雯等發表的文章顯示,截至2021年7月,31家mRNA公司的180個在研產品中,76個爲預防性疫苗,其中新冠疫苗22個,其他感染疾病疫苗40個;32個爲治療性疫苗,其中21個爲腫瘤疫苗(16個單一癌種疫苗,5個個性化腫瘤疫苗);72個爲治療性藥物,其中13個治療癌症,20個治療罕見病,17個治療呼吸系統疾病。

據上述文章預計,到2035年,mRNA市場規模會攀升到230億美元,新冠疫苗的比例下降到22%,其他感染性疾病mRNA疫苗比例佔到30%,治療性疫苗比例32%,治療性藥物比例16%。

在此背景下,國內掌握mRNA技術的初創公司如嘉晨西海、艾博生物、斯微生物、麗凡達生物、藍鵲生物等,迎來了資本的猛烈追逐。一方面不斷獲得融資,估值達到數十億美元;另一方面,也接連與各大疫苗廠商、生物藥企達成合作。

其中,被媒體津津樂道的一家典型公司便是嘉晨西海,其成立在2019年,恰好趕上新冠疫情的風口,在短短一年內,先後與天境生物康泰生物君實生物歐林生物達成合作,開發mRNA藥物與疫苗,被譽爲圈內“海王”。

相比其他公司,嘉晨西海的優勢在於掌握mRNA自複製技術。目前用於藥物及疫苗製備的mRNA分爲非複製型與自複製型兩類,前者分子較小,結構相對簡單,研發設計相對容易,但是對遞送系統要求更高;後者可以在細胞內複製,起效劑量相對較低,抗原表達的持續時間可能更長。

9月16日,《華夏時報》記者採訪到嘉晨西海聯合創始人、CTO郭志軍,請他講述了mRNA技術的優勢及其核心壁壘、應用前景等。

以下爲訪談內容:

《華夏時報》:mRNA技術的優勢在哪裏?爲何藥企與疫苗廠商都願意與掌握mRNA技術的公司合作?

郭志軍:mRNA技術有個特性,如果知道一個藥物目標蛋白的基因序列的話,就能夠編碼所有的目標蛋白物。

以前,疫苗或者一些治療性藥物必須通過體外擴增病毒,或者通過一些載體,在細胞上表達,以獲得這些蛋白,再經過純化,最後才能得到這些蛋白。所以藥企如果要表達一個目標蛋白物,需要大規模的投資、大量累積基礎技術,比如發酵培養、建立細胞庫、建立病毒種子庫,還需要掌握純化技術,保證產品純度。

但mRNA在體外合成相對容易,然後通過一個遞送載體,把它遞送到患者的體內,再利用患者的體內細胞作爲表達系統,這樣就省去了上述那些過程,在體內直接就變成了目標蛋白物,純度很高,而且具有完整的免疫活性。

所以說mRNA是一個顛覆性的技術,便捷性和可拓展性都很強。舉個新冠疫苗的例子,2020年,滅活疫苗廠商科興中維從獲得武漢的毒株開始,要經過分離病毒、純化、篩選出候選病毒、建庫等流程,前後花了大概幾個月做出疫苗。但是像BioNTech和Moderna這樣的mRNA疫苗廠商,只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做出了候選疫苗。嘉晨西海從獲得毒株的基因序列到做出疫苗,總共也只花了30多天的時間。

基於上述原因,mRNA技術得到了很多製藥公司的青睞。比如BioNTech,就與輝瑞、基因泰克、賽諾菲、再生元等藥企巨頭都有合作。嘉晨西海也先後與天境生物、君實生物、歐林生物基於不同的應用方向,建立了緊密的合作關係。

《華夏時報》:嘉晨西海爲什麼會選擇與那麼多企業達成合作?

郭志軍:如果要做人用傳統傳染病疫苗,投資會很大,需要大量的廠房、大量的設備。

我們一直希望的是,公司作爲平臺技術公司,發揮自己的強項,保持強大的創新能力。所以在資源分配上面,合作伙伴往往有各種資源,比如有現成的廠房、現成的質量體系,然後我們有創新的能力,有平臺技術,雙方優勢放在一起的話,開發一個產品的速度就會更快。

但是重點的腫瘤項目我們還是會自己來做,因爲治療性的藥物相比傳統傳染病疫苗,硬件投入較小,年產量也不會太大,這樣有利於確保公司核心業務的長遠規劃和發展。

《華夏時報》聚焦腫瘤領域,mRNA技術將爲腫瘤治療帶來哪些新的變化?

郭志軍很長一段時間,各種各樣的腫瘤治療藥物相繼問世,比如PD-1、CAR-T等。但是患者使用這些藥物之前,都需要進行基因檢測,有相對應的靶點,治療效果纔會好。以實體瘤治療爲例,因爲瘤體外面有包裹,藥物很難進入到腫瘤裏面,所以這些藥物纔要尋找一些特別的靶點,讓藥物定向到腫瘤上,起到治療效果。這就造成了治療的總體有效性並不是特別高。

mRNA技術是用脂質體來進行體內遞送與合成,能有多種路徑實現靶向性,比如通過一些物理的或者是生物修飾的改變,就可以靶向到特定的器官,把mRNA藥物帶到腫瘤的部位,產生更好的治療效果。如果最簡單的採用瘤內注射對實體瘤的治療,基本上可以不分瘤種的,只要能夠進行瘤類注射,治療效果都會相當優異,且機體的免疫系統被激活後,甚至還會防止腫瘤的復發。

再細化來講,mRNA平臺技術又可以分爲自複製mRNA與非複製mRNA兩種,其中自複製技術去做腫瘤治療藥物,會有更多的優點:一是使用劑量小,因爲它在患者體內有一個自我複製的過程。患者重複用藥的次數可以變得更少,副作用也小,同時劑量小也使得藥企成本有更好的控制;二是可以充分激活機體細胞免疫,有效地激活T細胞的免疫,同時調節腫瘤的微環境,達到更好的治療效果。

《華夏時報》除了腫瘤和傳染病,mRNA技術還有哪些應用領域?

郭志軍還有細胞層面的修復,來表達一些修復因子。比如像肺部的纖維化,像醫美方面的一些應用,像罕見病治療。以罕見病治療爲例,部分罕見病病因是患者體內缺乏某種酶,可以利用mRNA技術幫助患者表達酶,定期給藥,就能達到治療的作用。

《華夏時報》新冠疫苗是mRNA技術首款成功商業化的產品,在腫瘤等其他領域,mRNA產品要想成熟問世,預計還需要多久?

郭志軍按照BioNTech和Moderna的在研管線來看,有些產品已經處於二期或者三期臨牀的階段。如果沒有新冠疫情的推動,我們預計2到5年也會有不少mRNA的產品開始上市。

其實,新冠疫苗是很特殊的一個產品,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它上市的速度都很快。但是對其他產品來說,還是要遵循一個安全和有效的完整評價體系,而不是說這個技術平臺在新冠疫苗上的應用,就認爲其他的mRNA產品是不是也能夠特批上市。在這點上,我們更加要遵循科學的評價體系,完善產品的工藝和產品質量,這樣藥物上市後纔有望真正成爲顛覆性的產品,比如應用到此前一些很難控制或治療的腫瘤等疾病。

《華夏時報》現在mRNA技術的成本怎麼樣?

郭志軍不能去單純地說mRNA技術平臺的成本是高是低,要比較各家公司工藝的特點與技術的特點。

一是要看公司的工藝水平,工藝產率越高,損失越少;產品質量越好,這樣攤下來的成本就低。二是要看產品的使用劑量。就像剛纔講的非複製的平臺與自複製的平臺,後者在體內會持續表達,使用劑量就小,這樣也會有成本優勢。

舉個例子,假設一批次生產了200微克的mRNA,如果是非複製的平臺,可能每一劑需要50微克,只能生產4支疫苗,如果是自複製的平臺,可能每一劑只需要10微克,就可以生產20支疫苗。這樣的話,同樣一批次可以生產越多的疫苗,成本自然就降了很多了。

《華夏時報》現在國內與國外mRNA技術的差距有多大?各家公司獨特的技術壁壘和核心優勢體現在哪些方面?

郭志軍mRNA其實不是一個完全嶄新的技術,國外最早可能在2008-2009年就已經有了積累。但同時技術也有很大的提升空間,因爲無論是在序列設計還是在工藝開發上,還有很大的空間。

目前國外的公司,比如BioNTech和Moderna早探索了幾年,在產品的佈局、基本技術上的開發都有先發優勢,但他們的經驗讓我們這些國內的公司能避免走一些彎路,能明確mRNA技術未來應用的大方向在哪裏,比如腫瘤治療、細胞修復、人用傳染病疫苗這些方向都有很好的應用前景。對於具體的賽道,國內各家公司還是會結合自家公司的優勢,對自家平臺技術的理解,去進行差異化佈局。

比如嘉晨西海,我們的一大特點是自複製與非複製技術都兼顧,並且我們在CMC(生產工藝開發、雜質研究、質量研究等藥學研究)這方面的經驗是很領先的。從早期到後期開發,從很小的規模到很大的規模,我們的工藝開發一直遵循一條原則,就是這個工藝是可被線性放大的,可以商業化、規模化。同時因爲同時擁有自複製和非自複製兩個平臺,這樣產品管線的設計上具有更大的靈活性,產品管線會更多樣化。

《華夏時報》mRNA技術的核心壁壘在於序列設計和遞送系統。嘉晨西海在序列設計和遞送系統方面積累如何,是否建立起了專利保護壁壘?

郭志軍整個mRNA平臺技術基於兩個點,一個是mRNA的製備,另外一個就是遞送系統。好的序列設計和不好的序列設計最直觀的差別是:把一個脂質體遞送到體內之後,它的表達效率高還是低?同樣遞送10微克的mRNA到體內,可能有一家公司它可以表達出10個微克的蛋白,另外一家可能就只有2個微克的蛋白。以mRNA新冠疫苗爲例,每家的劑量都是不一樣的,Moderna是100微克/人用劑量,BioNTech是30微克/人用劑量,儘管劑量相差較多,這兩款新冠疫苗的總體有效率幾乎是差不多的。

而好的遞送系統,除了要保證很好的遞送效果,還必須有很好的釋放效果,如果你的脂質體很穩固,代謝速度慢,就會給患者帶來不好的副反應。

目前,國外的mRNA主要公司在相關領域的專利佈局是比較完善的。其實在行業內,基本上每家公司都會遇到專利壁壘的問題,所以各家都需要有自己的專利儲備。嘉晨西海主要是在mRNA的序列設計優化、遞送載體篩選,還有製劑的配方和篩選上面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基於這些我們也公開申請了很多專利,覆蓋編碼的mRNA、脂質體、製劑這些方面。

《華夏時報》怎樣看待現在國內資本對於mRNA技術的瘋狂追逐?

郭志軍mRNA新冠疫苗的出現造就了一個熱度。以前,人用傳統傳染病疫苗最大的品種是13價肺炎疫苗,一年銷售額大概是50多億美金。但是新冠疫苗一年銷售額可以達到400億美金,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因爲這個產品的出現,大家看到mRNA技術竟然有這麼多的優勢、這麼大的市場前景,必然有很多資本就想入局了,也有很多資本覺得新冠疫情可能短時間內也不會過去,畢竟變異株的挑戰是很現實的,而且未來也許還會出現其他的冠狀病毒的疫情傳播。

但是我認爲資本還是需要冷靜的,因爲新冠疫苗實在是太特殊的一個產品了。嘉晨西海在這上面還是比較冷靜的,更希望紮實做好自己的基礎,比如CMC的工藝開發,包括mRNA序列設計的優化,脂質體的多方面的開發。

以脂質體的開發爲例,脂質體有很多種——肌肉注射的,靜脈注射的,靶向型的,它們再結合不同的目標物,就會有組合出很多不同的應用。這種劑型創新,可能將原來的1個產品,變成5個或者6個產品,爲公司帶來無限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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