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信辦擬規定:算法推薦服務提供者不得利用算法實施流量造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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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蘆依

來源:遠川研究所(ID:caijingyanjiu)

如果有一天,對象真的是國家發的,會發生什麼?

《黑鏡》裏就有這麼一個故事:爲降低離婚率,未來社會開發了一套系統,運用算法和大數據來做婚戀配對。這套系統規定了人們的試婚對象和相處時間,不停自動匹配,直到找到最完美的對象纔會停止。

這個科技寓言,似乎正在日本上演:日本政府爲了應對少子化,決定斥資20億日元引進AI婚配系統。此前,日本埼玉縣的試點稱得上成果卓然:兩年時間裏撮合成功了69對情侶,其中一半是這個AI婚配系統選出來的[1]。

縱觀全世界,“AI婚配”可以算是算法接管生活的一個縮影:人們起牀靠微博/Twitter喫瓜,出行靠滴滴/Uber打車,喫飯靠外賣軟件選餐,上班摸魚則有國情差別,國外在Reddit上侃大山,國內上淘寶剁手。

你想要什麼,你關心什麼,背後自然是靠算法運轉來決定,但調配生活方方面面的算法,過去一直處於“黑箱”:它吸納數據、分析數據,推薦的邏輯卻不爲人所知,還常有匪夷所思的時候。比如說,都過了七年之癢,還推薦同城單身的空姐MM;我以爲我是你的尊貴會員,沒想到我只是大數據殺熟的韭菜。

這一切都在悄悄改變。近期,國內互聯網公司率先打破了算法的“黑箱”。美團、微博、滴滴等平臺陸續公佈算法規則,也在嘗試對現有算法做出改進,踐行“算法取中”——在效率至上的算法模型裏,加入人性的考量。

那麼問題來了,

1. 爲什麼要揭開算法的黑箱?

2. 如何纔是打開算法黑箱的正確姿勢?

算法困境

算法第一次成爲街頭巷尾的熱談,離不開2016年那場驚心動魄的“人機大戰”:當人工智能AlphaGo以3:0的成績完勝頂級圍棋手李世石,AI也被外界賦予了改變世界的想象。

自那以後,國內掀起了AI創業潮,算法也被逐漸應用於更多領域,人們的生活消費、城市的安防系統、機構的效率提升都離不開算法。但在提升社會運轉效率的同時,算法也帶來了一些隱憂。

在消費者端,熟客高定價,新客低定價的大數據版“殺熟”,屢見不鮮。原因在於,按照效率至上原則,已經養成消費習慣的老客無須讓利,但新客還在不同平臺之間搖擺,補貼可以促進成交。

在企業端,一些公司不僅用算法監督員工,更激進地賦予算法決定員工去留的權利。比如電商巨頭亞馬遜,在招聘、用工等環節十分依賴AI算法的管理。

亞馬遜會用AI攝像頭和可穿戴設備記錄員工的工作表現,AI會追蹤員工從貨架上挑選和包裝物品的速度和時間,並向表現不佳的員工提出解僱通知,整個過程不需要與主管會面,有近900人因“工作效率低”直接被AI解僱。

此外,算法還引發了有關社會偏見的討論。例如,用AI篩選簡歷的亞馬遜被批有性別偏見;《科學》雜誌研究表明,美國用一套算法幫醫院確認病人是否需要額外護理,這種算法對黑人羣體存在偏見。

科幻電影習慣於把AI刻畫成無所不能的形象,但事實證明,算法並不是萬能的:算法一味追求準確和效率,卻不考慮帶來的各種影響。

皮尤研究中心曾在研究報告《算法時代的利弊》中指出,算法的編寫主要是爲了提升效率和盈利,並沒有考慮相應的社會影響,缺乏對個體的考量。人類會被算法當做是過程的“輸入量”,而非有思考、有感覺的生物[2]。

解決問題的第一步,是發現問題。由於平臺不公佈具體算法、規則和數據,利益受損者往往還很難爲自己舉證。

因此,全球不斷有專家學者呼籲着算法“透明化”,即公開算法規則,使其接受社會監督;科技公司們也在透明化的路上不斷摸索。然而,從算法的“黑箱”走向公開並不容易。

算法透明

2018年,Facebook的“泄密門”將扎克伯格送上了聽證會。在兩天持續10小時的聽證會上,扎克伯格解釋了平臺是如何追蹤用戶行爲並推薦廣告的[3],但涉嫌“操縱選舉”的指控仍然存在。

同年5月,歐盟《一般數據保護條例》正式施行,該法規對商業平臺收集用戶信息予以約束,讓消費者有權瞭解個人數據是如何被平臺收集、處理和分析的。

次年,Facebook首次公佈了信息流及推薦廣告的算法規則,讓用戶瞭解爲什麼能看到這條推文或廣告,海外巨頭們紛紛開啓了算法透明化的嘗試。

讓算法公開透明,是爲了讓外界瞭解算法的運行原理,在聽取多方訴求後,才能做出改進優化。

但“透明化”的難題也隨之而來。算法之所以被稱爲“黑箱”,是因爲它由複雜的代碼組成,一直在動態變化,很難被公衆理解。更重要的是,商業公司將算法視爲核心資產,全部公開無異於將過去的鉅額投入拱手於人。如何公開,公開到什麼程度,便成了一個問題。

實際上,算法“透明化”有兩種途徑:其一是程序代碼的透明化;其二是算法原理的透明化。在實際操作中,公開算法原理比程序代碼更爲可行,這既能保護公司的知識產權,又容易讓公衆理解。

今年以來,美團、微博、滴滴在內的國內互聯網公司也陸續公開了算法的運行原理。

5月,滴滴公開了司機端的抽成、以及面向司機派單的算法規則。滴滴表示,乘客爲打車所付的費用中,79.1%構成了網約車司機的收入,10.9%給了乘客補貼優惠;剩下的企業經營成本(包括技術研發、線下運營等)佔了6.9%,而平臺的網約車業務淨利潤僅佔3.1%。

滴滴還解釋稱,平臺收取高抽成再補貼給司機和乘客,這種二次分配是爲了激勵司機“多勞多得”,方便乘客在高峯期和熱點區域打車。

8月,微博公佈了熱搜榜單以及廣告位的排序規則。微博指出,熱搜詞看的是綜合熱度,即搜索量、發博量、互動量、閱讀量等數據指標。

至於熱搜中的兩個廣告位置,分別位於第3、第6位熱搜詞之下。其中商業廣告會展示“商”標籤。廣告位不參與熱搜排序競爭,也不會影響其它詞的熱度計算。

9月,美團外賣也首次公開了騎手配送時間的算法。美團指出,用戶點餐時的“預估送達時間”並非是由“最近距離除以最快速度”,而是考慮騎手實際配送中存在的各種不確定因素。這意味着即便是相同路線的訂單,每天給騎手和用戶參考的配送時段也有所不同。

美團在預估送達時間上設置了多重保護,既有模型預估時間、也分別考慮了城市交通、配送距離、配送環節等多個維度下的配送情況。美團會從四種方案中選擇最長的時間,作爲訂單頁面顯示的“預估到達時間”,這也給了騎手更人性化的配送節奏。

不瞭解會產生誤讀,以前消費者往往會抱怨網約車平臺派車難、騎手送餐慢,在瞭解司機、騎手羣體的配送算法後,或許能增進一些理解。

算法透明化只是第一步,如何才能對算法的侷限性做出改進?

算法取中

對此,國內創造性地提出了“算法取中”的概念。這意味着要在效率至上的算法裏,加入人類社會的價值觀和價值取向。

今年7月,包括市場監管總局在內的七部門聯合發文保障外賣送餐員權益,要以“算法取中”替代“最嚴算法”,明確不能以“奧運冠軍的水平作爲普通人的考覈標準”。

“算法取中”,是指要兼顧平臺效率與勞動者保護,更要在企業利潤和社會責任間做平衡。不過,“算法取中”目前仍是一個模糊的概念,難以定量。

上海人工智能研究院技術總監沈灝指出,這種情況通常要設置一個適當的閾值,再針對各個業務場景做大量調研,最終形成相對可量化的方案,有理有據地對企業算法做監管[5]。

“算法取中”既需要企業自我改進,也需要政府宏觀調控,兩方都進行了各自的“取中”嘗試。

“算法取中”的第一個試驗田在外賣配送。作爲勞動密集型產業,騎手的安全保障問題已經引發全社會關注。

爲保障騎手安全,美團率先對算法進行了“取中”改革。

爲此,美團還組織了多場騎手懇談會。通過了解騎手訴求和專家意見,美團率先將外賣的“預估送達時間”由“時間點”調整爲“時間段”。這意味着面對配送過程中的各種不確定性,騎手有更彈性的時間段應對。

除此以外,將近75%的騎手還指出影響配送時間的兩大難題——商家出餐速度慢、最後幾百米交付難。

通過對超時訂單和客訴訂單做大數據分析,美團對“出餐慢”和“交付難”的重點場景進行“補時”。

例如,根據歷史數據識別出長期出餐較慢的商家,相應騎手自動獲得配送延時;一些小區管理嚴格不讓電動車進入,或者個別用戶預留地址錯誤等,相關訂單也會自動延時。平臺還用系統延時和人工補時給騎手上了“雙保險”。

看似只是修改了代碼,但想貫徹“算法取中”對平臺來說絕非易事。

在美團平臺上,每天有大量騎手奔波在大街小巷,有770萬活躍商戶開張迎客,更有6.3億用戶在平臺上消費着喫穿住行。

在這龐大的系統中,任何改動往往是“牽一髮動全身”,平臺既要有魄力去推動改革,又要有能力平衡系統中商家、騎手和消費者三方的利益。

目前,美團的“算法取中”已經初具成效。在新算法機制下,騎手的配送時間更彈性,用戶對送餐時間多了心理預期,試點數據顯示用戶對騎手的差評率降低了50.7%。

今年7月,浙江推出“浙江外賣在線”的數字化外賣監管系統,該系統集合了法務、商務和政務數據,能讓企業的營業執照、食品經營許可證等商家資質信息在平臺流通,也能將商家和騎手的服務視頻直接作爲存證。

自試運行以來,“浙江外賣在線”已糾正後廚問題5044個,處理違規商家184家,處理勞動糾紛2371件。

除了外賣巨頭,內容消費平臺也開始嘗試“算法取中”。當社交平臺成爲新的公共輿論場,其算法推薦機制不僅要考慮平臺利益、用戶興趣,更要考慮相應的社會影響。

海外社交巨頭毫無節制的算法推薦已經引起擔憂。像Facebook曾在自動推薦算法中推薦極端團體,社交巨頭也曾被指通過呈現或隱藏某些內容來操縱言論,這都讓內容平臺的“算法取中”迫在眉睫。

國內的社交媒體微博,同樣承擔了公共輿論場的角色。爲此,在公開熱搜機制之餘,微博還優化了算法推薦機制,將加大正向內容的宣推力度,調控負面事件、娛樂話題等。

微博還指出,上半年熱搜將“減少娛樂佔比”作爲主要調控目標。熱搜榜單的算法中包含了嚴格的排水軍和反垃圾機制,能保證熱搜榜單的客觀。

在用戶反饋、企業改進和政府調控的三方合力下,算法的“黑箱”裏透進了光。

尾聲

從電腦時代到手機時代,平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獲得用戶的海量數據,再通過數據的解構進行需求的匹配,圍繞着用戶的衣食住行。在這個過程中,一座座互聯網商業大廈崛起。

但算法分發並非是把所有決策都交給機器,更需要平臺和政府不斷糾偏、設計、監督。在提升社會效率的同時,科技公司也開始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追求“科技向善”。

放眼人類歷史,社會進步本身就伴隨着透明化的進程。決策更透明,商業規則更透明、算法更透明,而一個越透明的社會,越能釋放出更多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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