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下各種雜音縈繞的房地產市場裏,一系列新的問題正在浮現。

樓市降溫、土拍蕭條、企業債務違約……自今年年中以來,短短几個月時間,圍繞房地產的市場情緒慢慢滑向了冰冷的谷底。儘管不少市場參與者很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當行業從“黃金時代”行至“青銅時代”,期間的鉅變和陣痛,依然讓身處其間的個體感到不適應。

“我們公司會不會倒閉?”、“還有哪些公司會暴雷?”、“調控會不會鬆綁?”……諸如此類的追問,橫亙於當下房地產企業面前,亦考驗着每一個決策者的耐力與定力。

“近期需要到全國各地去巡盤,摸一下家底,但主要目的,還是給基層員工打氣。”一家上市房企高層表示,身爲企業高層,其實對行業前景和企業前途是有基本信心的,但來自行業底層的悲觀情緒還是相當普遍。

市場上,與悲觀情緒同時存在的,是僥倖心理。過去很多輪房地產的週期跌宕,已經讓行業人士產生了路徑依賴:只要市場跌到谷底,拖累了經濟增長,威脅金融安全,國家層面就會放水,鬆開調控的閥門,重新激活市場,歷史總是在重複中不斷行進,這一次亦不會例外。

近日,以哈爾濱等城市爲代表的地方政府逐步祭出公開救市舉措,而部分城市的銀行也相對放鬆了針對個人住房按揭貸款的限制,甚至不乏銀行下調房貸利率;另一面,房地產企業債務違約爆發頻率變得更高,過去被房企極力避免的“違約”,已然變得不那麼遮遮掩掩——利好與利空的交織,似乎預示着,房地產單邊下跌的行情已走向尾聲,觸底反彈的號角隨時可能吹響。

面對未來,唯一的確定性便是不確定性。在當下各種雜音縈繞的房地產市場裏,一系列新的問題正在浮現,而這些問題,也將以不同的形式,對市場參與者的未來決策形成衝擊。

疑問一,地產債大面積違約潮會否發生?

國慶黃金週期間,百強房企花樣年一筆剩餘2億多美元的境外債務剛性違約,把整個中資地產美元債拖入了谷底。

據悉,花樣年一筆本金總額爲5億美元、剩餘2.06億美元未償的美元債在今年10月4日到期。到期之前,花樣年多次對投資人承諾,將使用自有資金償還、資金已經鋪排好,甚至還放出了將旗下物業上市公司賣給碧桂園的消息,讓投資人信心倍增。但到了兌付那一天,花樣年卻突然發佈違約公告。

在花樣年惡性違約事件之後,接踵而來的就是中資房企美元債大面積暴跌。10月5日,多隻房企美元債創下高息地產債8年來最大跌幅。

花樣年只是導火索,連坐承受痛苦的,包括綠地、陽光城、弘陽、佳兆業、禹洲、建業、當代置業、融信、中南、中梁等一衆房企。陽光城面對債券連日暴跌,不得不給投資者寫信闢謠。

債市暴跌,反應了投資者的恐慌情緒,畢竟,中資地產債的規模龐大,牽扯着大量機構投資者。根據中金公司統計,截至2021年8月底,中資地產美元債存量規模爲2097億美元,約等於1.35萬億人民幣。

2021年、2022年、2023年,是中資地產美元債的三個償債高峯年,其中2022年將是最頂峯。

根據久期財經統計,2020年地產美元債總到期規模爲395.81億美元,共計104筆。這一數據到2021年暴漲,總到期規模爲592.42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827億元。2022年,總到期規模達到614.97億美元,約合人民幣3973億元。2023年,總到期規模510.18億美元,相當於人民幣3295億元。

從現在起至2023年末,中國的地產商們,合計要償付高達7687億人民幣的美元債。

聯合資信認爲,通過對部分違約企業的分析,具有“低經營容錯率+“高債務槓桿”特徵的企業,更容易遭遇資金鍊斷裂。在當前環境下,這類企業的財務穩健性正在變得日益脆弱。目前,市場上金融機構風險偏好的降低,信用資質相對較弱的房地產企業,面臨更加艱難的再融資環境,到期債務的償還更加依賴於自身業務回籠現金流的能力。而一旦項目銷售現金回籠速度不及預期,則易發生資金鍊斷裂。

疑問二:土地市場蕭條會否倒逼地方政府妥協?

冷風過境,各地紛紛入秋。涼意也在房地產行業全面降臨:傳統“金九銀十”不再,土地市場也急劇降溫。

10月12日,杭州第二批集中供地如期進行,出讓地塊數量僅14宗,總起始金額246.2億元,總成交金額爲257.5億元,平均溢價率僅4.6%。與首輪供地時,動輒競配建、溢價率超29%的火熱,對比明顯。

實際上,在10月11日晚時,杭州就發佈公告稱,第二批原定出讓的31宗地塊中,有17宗終止出讓;同日,北京也宣告,二次集中供地將有26宗延期至下次出讓。此前不久,上海也終止了7宗地塊的出讓。

二次土拍的這股冷空氣早已在各大城市蔓延。中信建投研報顯示,截至目前共完成二輪供地的15個城市,共掛牌了700宗地塊,流拍及中止交易數量的達到206宗,流拍及中止交易率高達29.4%。

與此同時,各地在第二輪土地供應中,除了將溢價上限下調至15%之外,其他規則實則限制更嚴格,從購地資金,保證金等多維度提升參拍門檻,並設定禁拍年限,對房企綜合競爭能力提出更高要求,不少地塊的起拍價亦高於上年同期水平。

另一方面,房地產企業受制於融資限制,以及去化壓力,拿地熱情不斷下降,以“現金爲王”爲原則,減少投資、減少拿地,作爲應對市場變化的手段。

在過去,房企拿地資金並非主要來自於自有資金,相反,土地投拓主要依賴於金融機構的融資支持,從拍地前的前融,到證照齊全後的開發貸,再到達成預售條件後的抵押貸款,以及後續賣房後的按揭貸款,整個開發環節,開發商都可以拿到不同金融機構的資金支持。但隨着房企融資的全面收緊,拿地資金首先受到限制。

某TOP20民企內部人士向記者透露,“我們今年剩下的時間不打算拿地了。”如今看來,不拿或者少拿,這似乎已經成了不少房企的默契。

融資收緊是制約開發商土地擴張的主要因素,當前市場前景的不明朗,使得房企觀望心態凝重,“這個時期保證活下來,比尋求發展更爲重要一些。”一位大型房企高管表示。

不少業內人士認爲,房企不拿地,大量地塊流拍,無疑對習慣了土地財政的地方政府形成莫名壓力,畢竟土地收入是許多地方財政主要來源之一。

但也有地方政府相關官員對第一財經表示,市場上的情緒過於悲觀了,今年上半年許多城市在首輪集中供地中收穫豐厚,這大大降低了全年賣地壓力,與此同時,基本面好的城市,並不會因爲短暫的不景氣而改變長期向好趨勢,等到房企的觀望情緒終結,該投資的依然會投資。

疑問三:多城託底救市會否帶來調控轉向?

近來,各地頻繁祭出的調控政策,讓樓市蒙上波詭雲譎的氣息。

在北方,有以哈爾濱爲代表的省會城市,主動發佈性質明確的“救市”政策;在東莞等熱點城市,二手房指導價繼續嚴控,絲毫未見鬆綁跡象;還有遍佈大江南北的十餘座城市,針對房企降價出臺“限跌令”,穩定市場走向與購房者預期。

各地政策“冰火兩重天”,讓業內外人士不乏疑惑:四季度樓市怎麼走?甚至有聲音稱,少數城市房貸利率下調、央行釋放穩樓市信號,或代表調控轉向的開始。

其中,最爲刺激市場情緒的,莫過於哈爾濱最新出臺的“救市政策”。10月10日,哈爾濱出臺樓市新政,在房企端,降低預售取證門檻、加快預售資金返還,減輕企業流動資金壓力;在居民端,發放購房補貼、放寬二手房公積金貸款房齡年限,促進購房需求釋放。

人口千萬的省會主動“救市”,頗具信號意義。不僅如此,短短2個月內,東北三大省會城市都已出臺救市舉措。9月13日,長春發佈購房補貼;再早前,瀋陽也提高了人才購房補貼標準。寒意陣陣的東北不再扭捏,開始下場救市。

不僅如此,寧波市奉化區同樣發佈了人才購房補貼政策,國家級人才最高可獲100萬元。肇慶、珠海、中山、惠州相繼下調二手住宅轉讓個稅覈定徵收率,降低二手房交易成本。岳陽、唐山等十餘座城市,則出臺針對房企的“限跌令”。

克而瑞表示,綜合各地刺激購房消費的舉措,地方調控“邊際放鬆”的序幕正在拉開,房價下滑過快城市、庫存風險過高城市、高土地流拍率且高土地財政依賴度城市,更具放鬆調控的動機,樓市調控有望獲得適度鬆綁。

不過,“救市”並不代表政策會出現大反轉,“房住不炒”的基調不會動搖。

廣東省住房政策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員李宇嘉認爲,哈爾濱“十六條”樓市新政,並未跨出“一城一策”的邊界,紓困供給端纔是政策的重點。只要購房利率不降低,槓桿率不變,貸款集中度政策變,交易稅費不變,不影響大局。

實際上,信貸政策的鬆緊程度,更影響樓市的冷熱變化。10月初,在廣州、佛山等地,部分國有銀行和股份行開始下調首套和二套房貸利率,湖南益陽也有銀行下調房貸利率。

對此,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長管清友稱,在堅持“兩道紅線”房貸集中管理和嚴格審覈貸款資質的基礎上,對首套剛需提供差異化信貸支持,最多是結構性的微調糾偏,整體地產信貸政策很難有明顯的鬆動。

不過,業內普遍認爲,經歷今年房貸利率上行、銀行房貸額度不足、放款週期變長後,房貸政策最嚴最緊的時期已經過去,一刀切收緊房貸政策、誤傷剛需的行爲將會逐漸糾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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