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生：从“汗水驱动”到“创新驱动” 广东企业乘风出海

原标题：南财对话|张燕生：从“汗水驱动”到“创新驱动” 广东企业乘风出海

在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下，中国外贸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粤港澳大湾区又该如何培育参与国际合作竞争的新优势？第130届广交会期间，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专访了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

南方财经：张老师您好，今天非常感谢您接受我们的专访，广交会迎来了线上线下的一个融合，这给我们外贸大省广东是不是带来了一些新的思路呢？

张燕生：我想它给广东省可能会带来一个革命性的变化。那么今年我们说的最多的一个词是“开局”，要推动高质量发展，我觉得我们的外贸的产业链供应链要进入到高端。

而且我们可以看到要从“汗水驱动”到“创新驱动”，你可能从加工贸易的货物贸易，可能下一步广东重点是高技术的货物贸易，也包括服务贸易、数字贸易、绿色贸易、普惠贸易、离岸贸易，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现代化建设的新征程对于广东这个外贸大省来说，也就是率先探索外贸高质量发展的路径。

经济增长的黄金时代结束了世界需要“真正的多边主义”

南方财经：您刚才也特别说到了一个词叫做“开局”，那么我们看到在本届广交会的开幕致辞当中，习近平总书记也说到了，“中国愿同世界各国携起手来，秉承真正的多边主义，推动建设高水平开放型的世界经济”，那么我想请问在全球产业链价值链深度调整的这样一个背景之下，您如何看待中国坚定推进改革开放的一个决心呢？

张燕生：当前的国际环境我们叫全球化收缩，是一个基本的事实，全球贸易投资的减速是一个基本的事实，那么全球的产业链、供应链的重构，也是一个基本的事实，三个基本事实其实我们是可以得出一个基本的判断，也就是全球的经济和贸易增长的黄金时代结束了。

当前全球贸易有三种治理观，第一个是传统的基于规则的自由贸易的治理观，第二个是基于对等的公平贸易的治理观。第三个是基于共享的包容贸易的治理观。我们可以看到基于这种自由和公平贸易的治理观，现在开始向价值这个价值观的贸易转化，更多的是强调所谓的西方的价值观，像人权、民主等等，像新疆的棉花、新疆的西红柿、新疆的光伏都有了意识形态，所以这个是目前非常令人担心的一个问题。另外一个方面，我们可以看到推动这种和而不同、推动合作这么一种新兴的治理观。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是我的理解真正的多边主义，它的试金石是什么？我们仍然生活在一个相互依存的地球村，下一步也就是我们增进相互依赖，增进合作，我觉得这是一个方向。

迎接新一轮高标准的改革中国做好了准备

南方财经：当前我国也正在积极同各方推动尽早实施RCEP，积极申请加入CPTPP，那么这对于全球的贸易格局来讲，可能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您怎么看待？

张燕生：我们知道RCEP是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区，它既要考虑15个经济体中间最发达的经济体，对规则对今后开放的标准的要求，又要照顾到这个地区最不发达的国家，比如说像老挝、柬埔寨、缅甸，是吧？所以它是一个非常包容的，也就是我们中国人经常讲的话叫“一个都不少”。而中国正式提出申请加入CPTPP，很多的朋友像日本的朋友、韩国的朋友、世界很多的朋友都打电话给我，就说他们太吃惊了，朋友们就会问中国做好准备了，要接受国际高标准制度和规则这个方面对中国的挑战吗？我说中国政府既然提出正式的申请，那么就说明中国在迎接下一轮高标准的改革，中国是做好了准备。

带动14亿市场走向更高水平开放

南方财经：像刚刚您讲到的，对于广东的外贸行业来讲也有比较高的一个期待，我们也看到《横琴方案》跟《前海方案》都实施满月了，那么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横琴、前海两个合作区将如何去推动大湾区贸易的高质量发展呢？

张燕生：确确实实我觉得主持人说了一个特别好的问题，就是新三十年广东作为外贸大省，如何推动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发展的问题。第一个台阶是粤港澳大湾区真正能成为国家高质量发展的一流，也就是创新成为第一动力，协调成为内生特点，绿色成为普遍形态，开放成为必由之路，共享成为根本目的，整个粤港澳大湾区，也包括粤东、粤西、粤北能进入到国内一流。

第二步就是在贸易投资的自由化便利化方面能够达到香港和新加坡的水平，进入到世界前列。

第三步也就是真正粤港澳大湾区通过内部的合作和外部的联系，能够对标美国和欧洲最先进水平的贸易投资的自由化和便利化水平，考虑的不只是粤港澳，而是考虑怎么能够带动14亿人的中国，能够走向更高水平的开放

张燕生认为，两大合作区建设肩负着不同使命，横琴将着重于粤澳合作，利用澳门在文化、娱乐、休闲、旅游等生活性服务业的优势，进一步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前海的重点是粤港合作，一方面利用香港在金融、设计、研发、咨询等方面优势，促进香港高质量生产性服务业走进内地、走向世界、实现香港转型发展，另一方面，推动深圳打造成为全球创新标杆。

南方财经：本届广交会的一个主题是促进国内国际的双循环，那么您如何看待外贸在双循环当中所扮演的一个角色呢？

张燕生：中国未来30年的现代化发展，它主要是依托扩大内需战略基点，是依托国内大市场来畅通我们的生产、分配、流通、消费各个环节，形成统一的大市场。那么从外贸的角度来讲，也就是你要服务国内大循环这个战略支点。

张燕生表示，第一外贸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进口这篇文章；第二是要扩大对外投资，通过国际国内市场和资源的统筹协调，来确保国家的发展与安全；第三是要推动外贸高质量发展，培育国际合作竞争的新优势。

南方财经：那么，如何培育国际合作竞争的新优势呢？

张燕生：第一个，广东外贸的高质量发展，我们要解决一个问题，就是跨越萨缪尔森陷阱，也就是中国的技术进步，中国的产业进步，中国的外贸进步，按照萨缪尔森教授的话来讲，你一定会动美国的核心奶酪、核心技术、核心贸易，是吧？你就动它的核心利益。怎么能够最小限度动对方的核心奶酪，对吧？也就是说对方有对方不可替代的核心优势，我也要自立自强，打造我自己不可替代的核心优势，那么双方都有不可替代的核心优势，它就会形成一个更高水平的互补性的关系，那么国际全球的贸易就形成一个差异化和错位发展的这么一个贸易的格局、贸易的利益和贸易的结构。

第二个方面就是培养培育国际合作竞争新优势，就是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也就是“有饭大家吃，有福大家享”，来打造利益的共同体，因为你带来当地所没有的这些产品服务、技术设计等等这些方面，因此你能够给当地带来更好的经济福利和消费者剩余，那你毫无疑问是会受到欢迎。

广东企业出海：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南方财经：新发展格局下，对于外贸企业也提出了很多新的挑战。以前更多是以“台港澳给美欧打工，珠三角企业给台港澳打工”的形式，随着国内营商环境改善，部分企业逐渐转入国内，并从没有品牌没有技术的代工厂，转变成手握技术和品牌的需求方，下一个阶段外贸和过去有很大差别。

张燕生：客观地讲就是企业要想转型，从高速增长转到高质量发展，我自己的讲叫“比登天都难”，对吗？因为我们知道中小企业它缺技术，它缺人才，它缺资金，它缺品牌，它缺渠道，它缺转型的经验和能力。

过去我们是参与国际大循环，最后美国发生危机，欧洲发生危机，就是我们嵌入到欧美生产链、产业链、供应链和价值链这个部分的中小的外贸企业受到重创，怎么办？因此你看10多年就是我们的中小企业，越来越多地开始走向了这种创新产业链的中高端这些方面的发展。

南方财经：以跨境电商为例，经过过去十多年数字化赋能，粤港澳大湾区的中小企业参与是最活跃的，比重也最大，但此前亚马逊封号事件也让跨境电商企业深刻反思。

张燕生：一个反思的方向，就是怎么做国际规则的合规者，也就是说不是外国的企业或者外国的政府，对我们违规的贸易行为叫零容忍，而是我们自己建立起一个对我们的行业内自律。那么现在越来越多的企业，就开始打造自己的独立站的平台，然后打造自己的规则标准和认证的体系，那么这是第二个方向。那么第三个方向，开始有一些包括外贸的政府部门和行业协会和龙头企业开始共同想，下一步是不是要培养中国自己的亚马逊平台？那么你要培养自己的亚马逊平台，又回到刚才我们说的那句话，也就是你在全球外贸的话语权、定价权和规则制定权方面，你打算举什么旗走什么路？所以说我觉得第三个路的探讨，我相信这个路会非常非常遥远，非常非常艰难，而且被全球的同行所认同和接受，我将是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但这一步在我们粤港大湾区毕竟是迈出了这一步，我觉得是非常可喜的。

第130届广交会今天落下帷幕，但外贸企业的出海之路，才刚刚启航。全球疫情暂未平息，海运价格高企，人民币汇率走高、能源危机向全球蔓延，中国企业出海记，注定是一条漫漫长路。道阻且长，行则将至。相信当政府部门、行业协会、头部企业携起手来，更重视贸易规则与国际接轨、提高定价权和话语权、打造利益共同体，探索建立更加严格的行业自律规则，粤港澳大湾区企业应能率先走出一条走向未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