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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闌夕 

來源/闌夕

搜狗併入騰訊的手續終於完成,如果將其視作曾經久未落地的第二隻靴子,那麼第一隻靴子,恐怕還要追溯到遙遠的八年前。

當時的交易非常有趣,看起來,是騰訊把自家的搜索品牌搜搜賣給了搜狗,但是爲此買單的卻也還是騰訊——它還掏出了4.48億美金,加碼成爲了搜狗的第一大股東。

很難說騰訊的判斷究竟是想借搜狗打一場代理人戰爭還是已經認定這份業務的吸引力不足以繼續親歷親爲,但是搜索引擎的結局恐怕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確定了。

在鼎盛時期,搜狗、360甚至是尚未退出中國的谷歌,都宣稱過在搜索市場的佔有率超過20%,與此同時,它們卻都從來沒有拿走過搜索市場收入的20%。

原因當然不是數據造假,百度自己的統計也顯示它在中國市場的佔有率始終在70%左右徘徊,不過搜索本身是一個馬太效應極強的業務,投放行爲聚集在流量的頭部入口,以致於百度可以憑藉七成的份額拿走超過九成的收入。

這是作爲獨立公司的搜索引擎,在過去的尷尬之處。而隨着騰訊收購搜狗的完成,下一個時代的變數已然來臨。

儘管搜索引擎的可替代性很高——作爲一個網站,它並沒有好友關係這種資源可以綁住用戶——但是規模化的慣性仍然遠超個人或是局部的喜惡。

就像你在社交媒體上隨便找人評價百度,十之八九都會給出厭惡的評價,然而百度十幾年來的市場份額就沒怎麼跌出過70%,彷彿這70%的用戶從來不會在網上說話。

回過頭看,百度當然是中國搜索引擎戰爭的唯一贏家,但是這個贏家,現在都不怎麼談及搜索業務了,所謂獲勝的紅利,甚至都沒有走過移動互聯網的第一個十年。

一個可能有些陳詞濫調說法是,搜索、電商、社交分別構成了“BAT”的護城河,巨頭之間彼此試探,相互交叉,卻都沒有真正做成別人家的核心業務。

只是很不幸的,搜索產品更早的抵達了它的歷史使命,就像之前說的,它的可替代性確實很高,但是取代搜索引擎的並非一款新的或是更好用的搜索引擎,而是搜索這種行爲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當智能手機重新把互聯網放進一個又一個的小盒子裏,入口這個概念也不復存在了,連接信息的目標從理所當然變得遙不可及,島嶼關閉邊境,橋樑不再暢通,流量規則天翻地覆。

商業世界的掉隊總是這樣發生的,不是沒有做好,甚至連自省都是傲慢的,因爲改變可能和你壓根就沒有關係。

就在最近幾年,今日頭條、抖音以及快手都各自發布了搜索品牌,但都不是作爲獨立產品出現的,也就是說,通用型搜索趨於落寞的背後,是內生型搜索的空前繁榮。

大部分的互聯網公司都在做“圈地運動”,內容的生產和消費均在站內完成,當算法解決了推送的需求,那個搜索框則解決了拉取的需求,也就是在用戶主動找尋信息的時候,技術以及配套的服務要跟得上。

換句話說,搜索不再是產品化的體驗,而是服務化的體驗,從臺前到幕後,感知確實是在下降,要求卻是往上升的。

A16Z的合夥人本尼迪克特·埃文斯總結過信息流產品的循環趨勢:

“因爲內容過載,所以需要信息流,信息流依然過載,然後有了算法驅動,算法帶來的內容還是無窮盡的,於是你開始轉而使用一個更輕巧的新應用,然後大家都去了新應用裏,接着內容過載,有人建議說要不啓用信息流吧……”

現在的年輕人恐怕很難理解匱乏時代的互聯網,那種叫作網址導航的古早產品竟然都能佔領很多人的主頁,人們打開瀏覽器之後是茫然的,不知道從哪裏獲取信息。

所以纔要有人把網址分門別類的擺出來,讓用戶像是逛超市那樣各取所需,順着一級級的菜單找到自己想看的網站,如同在陌生的森林裏沿着路標踟躇行走。

當信息不再稀缺,稀缺就是找到有用信息的能力,甚至可以說,全球成千上萬的工程師在過去十幾年的時間裏都在解着同一道題:弱水三千,如何只取一瓢飲?

算法當然是方法之一,但是算法是取悅性質的,它爲用戶建立的那間繭房,一切都從舒適度出發,把不悅的聲音都排除在外,當代互聯網的撕裂現狀,已經引起了來自社會學家的大量反思。

所有的內容產品都希望用戶可以一直滑下去,供給的理論值已經接近無限——如果想要看完現存世上的所有短視頻,一個人需要活上數千萬年——這很像一些反烏托邦小說裏所描繪的,在每個人嘴裏插一根導管便能讓他一生沉睡無憂的場面。

這也是爲什麼搜索依然尤爲重要,它意味着主動、眺望、以及好奇心。

柏拉圖在“理想國”裏講過一個隱喻:

一羣自出生起就被鐵鏈鎖在洞穴中的人類,他們認識世界的唯一手段,就是等待陽光照進洞穴的時候,把外面的景色投影到牆上,把影子當成現實。

只有當有一個人走出洞穴,發現真正的草木、河流、雲彩是怎樣的,纔打破了原本想象出來的那些荒誕事物,然後當他回到洞穴裏、試圖對其他人講述一起的時候,其他人則批判、嘲笑甚至恐嚇他,認爲他是在胡編亂造。

很難說是不是老師蘇格拉底的下場啓發了柏拉圖寫出這則故事,在某種意義上,投影在任何時代都是過量的,而走出去,離開溫暖安全的洞穴,向着萬物生長之地前進,這纔是創造並延續文明的自驅力。

無論是騰訊還是字節,都曾說過來自用戶的搜索請求量並未下滑,只是如同內容的流動一樣,被割裂在不同的平臺裏,搜索技術則充當着中臺的作用,支持着來自不同產品線裏用戶在那個框裏輸入的各種信息。

而在輸入信息之後,用戶想要的結果是否能夠出現,這纔是搜索的本質價值,封閉化的後果是搜索愈來愈狹窄,以致於倒逼搜索引擎自建內容源。但這不是理想的解決方案,如何在現實因素的制約下重新帶來開放互聯網的連通能力,是一個關乎所有人利益的難點。

搜狗需要騰訊,和騰訊需要搜狗的原因是不同的,前者建立在資產層面,而後者則與互聯網的本質密切相關,即信息的處理方案。

這也是騰訊買下搜狗的根本原因:備戰未來的搜索。

當知識、信息和服務的體量日益增長,人類的認知邊界正在向廣、向深同時打開。但信息孤島現象也日益加劇,阻擋了人們開放式的探索。在未來,綜合搜索和垂直搜索將共融共生。

未來的搜索應該像過去的搜索一樣人性且自然,比如能夠以毫秒級的響應在一段半個小時的視頻裏搜到具體到第幾分鐘的內容片段,或是從一張模糊的截圖就能識別出它到底出自什麼電影,對於平臺而言,搜索是一種能力,而在用戶這邊,搜索則是一種權利。

權利的意思在於剋制,不止是平臺的剋制,還有用戶自身的剋制,是滿足於被投餵的內容包圍,還是願意衝破那層過濾氣泡,呼吸未曾瞭解的空氣?

這是第一個選擇在木頭上點火的原始人類所做的事情,也是傳承至今的探求權利,歷史上有很多國王和教皇都想扼殺這份權利,但卻無一成功,互聯網更不可能做到。

享受不到這種權利,就不足以被稱作是科技進步的受益者,而那些在搜索上敷衍用戶、提供劣質技術的平臺,會失去新代際的競爭力。

搜狗搜索和瀏覽器被騰訊放到了PCG(平臺與內容事業羣)新成立的“信息平臺與服務線”裏,當然是想化零爲整,建立一條可以貫通所有內容產品線的處理中軸,此前的騰訊,也是花了不少時間,不斷的拆掉了內部各個部門之間的壁壘,解決重複造輪子的死循環。

但是搜狗這份資產若是隻能做到這一點,也就過於對不起二十億美金的交易價格了。

新的挑戰是,搜索有沒有可能成爲幫助人們克服認知繭房的困境,拓展好奇心邊界的工具?

無論是百度還是Google,都在這個方向上做過不少嘗試,比如在搜索框裏就直接滿足用戶的需求,輸入公司股價就能看到曲線,問出各國匯率就把算好的數字呈現出來,但這些依然都還只是停留在信息層面。

信息是服務的一種,卻不是全部,如果在搜索一家公司的股價後就能直接買賣交易,或是問完匯率之後馬上就能開始兌換零錢,這纔是真正的服務能力,而它需要打通的,就遠不止是信息了。

事實證明,內容的可挖掘資源,遠比曾經設想的要豐富得多。

在已經相對成熟的技術裏,搜索識別某張圖片或者視頻裏的商品並提供購買下單服務,早就應用到了不少內容產品裏,平臺與平臺之間相互開放接口,也是必然的趨勢,至少,淘汰那種複製一串亂碼然後跳轉到另一款產品裏打開頁面的做法,是刻不容緩的。

騰訊的優勢在於,它的內容線在供需兩端都足夠堅挺,介於海量的生產和海量的消費之間,有太多可被打磨和塑造的空間了。

另一則消息連起來看就更有意思了:在PCG(平臺與內容事業羣)下成立“信息平臺與服務線”,由騰訊副總裁殷宇牽頭,負責QQ瀏覽器、看點、搜索、免費小說、文件等業務,提供信息搜索、瀏覽消費、編輯存儲、信息服務等平臺與服務。搜狗業務交接中,搜索與瀏覽器等信息類產品即併入該業務線。

這就好像是一艘忒修斯之船的故事,但在故事之外、對於每一名船員而言,探討船隻的零部件如何更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將遠航進行下去,無論如何迭代,這艘船必定要將人帶至未來的彼岸。

就像新成立“信服線”的負責人殷宇在歡迎搜狗加入的內部信裏所說的:

“好奇是人與生俱來的天性,也是一切人類進步、科學和文化突破的前提。每一次搜索的背後都潛藏着一顆好奇的心、一個對知識信息的渴望和一個真實的問題與需求。”

賦能已經過時了,未來是賦權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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