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大火燒出都市“雙老”問題

原標題：高雄大火燒出都市“雙老”問題

當人口、建築快速老化

老人住老屋的都市“雙老”問題

會引發更多隱患

高雄大火燒出都市“雙老”問題

文/楊念章

發於2021.10.25總第1017期《中國新聞週刊》

被稱爲高雄市“第一鬼樓”的鹽埕區“城中城”大樓10月14日凌晨2時許發生火災，這場高雄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火災，奪走了46條人命並造成41人受傷，爲25年來臺灣單一建築物火災中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

事件發生後，臺灣島內輿論指出，高雄地區有隱患的老樓還有不少，正如此次事故罹難者平均年齡爲62歲，這些老樓的住戶多爲老年人，這種狀況在島內各縣市都有，潛藏着巨大危機，輿論呼籲民進黨當局早日介入問題，認真排除隱患。

這場大火來得既急又猛，在一聲爆炸後冒出火舌，火焰迅速往上躥燒，隨後大樓就傳出住戶的呼救聲及哀號聲，也有人從窗戶逃到頂樓揮手求救。

“城中城”大樓於1981年完工，是一棟有40年曆史的老舊建築物，爲地上12層、地下兩層的商住混合樓，不僅環境複雜，動線混亂，而且五角形的結構更是難以搜救。一名到場支持救護車工作的消防員表示，許多進去救援的人發現，不少樓梯間堆滿東西，甚至光是在某一樓的樓梯間就發現有7人倒在地上，因爲被樓梯間卡住，無法繼續向下逃生，最後未能脫險。

高雄市消防局共出動139輛消防車、377人前往搶救，抵達現場後發現一樓騎樓堆放雜物處起火燃燒，立即布水線由火場正面射水搶救，同時雲梯車升梯射水並進入樓內，搶救受困民衆，後續支持的人和車則從正面及側面射水，但由於火勢極爲猛烈，多層樓嚴重燒燬，且老舊的建築物室內雜物堆放太多。最後火勢在清晨4時39分才被控制，但已造成46人死亡、41人受傷的慘劇。

“豆花阿姨”點香引發火災

當年，鹽埕區是高雄最繁華的行政區，“城中城”大樓曾經是熱鬧地帶。一至五樓原本是商場，有電影院、冰宮、百貨公司等，過去這裏一到晚上就是人潮擁擠，燈紅酒綠。隨着商圈轉移，“城中城”逐漸褪去繁華，19年前便已停業廢棄，也未有商家再進駐。

後來7至11樓被隔成近200間小套房出租或出售，變成集合住宅的形式。但由於該大樓未成立管理委員會，住戶成員相當複雜，不少居民都是獨居老人或弱勢住戶。這裏也因產權複雜，難以推動老舊房屋改造計劃。

一名罹難者家屬表示，小區住戶龍蛇混雜，不僅晚上有很多街友在小區喝酒喧譁，也曾看到疑似吸毒用的針頭，而醉漢與流浪者是大樓門前的常客，加上內部公共空間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形同廢墟，被譏爲“送人住也沒人要”的房子。

於是，曾經繁華的商業中心淪爲破落的大型貧民窟。聯安消防工程行張姓老闆表示，“城中城”所屬社區負責處理社區事務的李姓總幹事今年6月花一萬多元新臺幣買了16支滅火器，在大樓七到十一樓每層放置了三支滅火器，另外一個放在樓下管理室，但由於大樓經費不足，到10月13日才付清滅火器的錢。

張姓老闆直言，這裏的住戶以弱勢羣體爲主，曾經有貧困老人死在屋裏，一直都沒有被發現，直到發出惡臭。這裏每月500元新臺幣的管理費，住戶也繳不出來，社區要收管理費也很難收，住戶還用最近官方核發的“五倍券”（消費券）付清剩下的滅火器餘額。

當地房地產交易數據顯示，該地區的房價每平方米均價爲8478臺幣（約合1950元人民幣），一間23平方米的套房成交價只要19.6萬元新臺幣（約合4.5萬元人民幣），貴一點也只要60萬元新臺幣（約合13.8萬元人民幣）。之前還曾有房主爲了賣出手上物業，不惜打出“買公寓送套房只要568萬元”的噱頭，由於這間套房就位於“城中城”小區，許多買家一看到其所處位置就紛紛退縮。

此次“城中城”出現火情後，檢警全力調查起火原因，發現起火點位於一樓茶具行後方的小套房，並在裏面找到一個燒焦的香爐和鐵罐，經追查，鎖定曾在裏面喝酒的郭姓男子及其黃姓女友。高雄地檢署在火災第二天將涉案人黃某、郭某帶回複審，並認爲黃某供詞反覆，點香後未熄滅完全，用火不當，晚間依過失致死、公共危險等罪遭拘押，如果罪名成立，黃某最重可獲5年刑期。郭某因提早離開而與整起事件無關，以6萬元（約合1.3萬元人民幣）交保候傳。

檢方調查，郭某長期借用茶具行後方房間，並常找來女友黃某在裏面喝酒聊天；當天兩人爭吵後，郭某因負氣先行離開，獨留黃某一人在場；黃某點燃沉香後，離開前也沒注意到火苗未熄滅，就將其放在室內沙發椅旁，離去沒多久後就發生火情。

據瞭解，51歲的黃某綽號“豆花阿姨”，她曾有多項恐嚇、妨害自由、強盜、傷害等前科，出入警局多次，10年前因摩托車被撞壞，向借車的李姓婦人催討賠償金遭拒，教唆三名少年去李婦住家丟汽油彈，所幸火勢很快就被撲滅。此案黃某一審因罪證不足被判無罪，二審改因恐嚇罪被判刑七個月，她上訴三審被駁回，最終入監服刑。

誰爲火災負責？

這場大火燒出的不只是高雄社會邊緣人羣的苦難，也燒出法令不足的漏洞。

事故發生後，高雄市副市長林榮欽坦言，此大樓的管委會一直難以組成，一直都在“籌備中”，且因爲一到六樓的商場閒置，爲了安全、避免外人出入，住戶自行在一、二樓設置柵欄，造成消防人員無法進入大樓實施安檢，每次消防人員要實際入內檢查，都不得其門而入，只有依法正式行文、張貼公告在門口，請大樓配合安檢。

林欽榮這段話引發外界質疑高雄市政府的失職怠惰：如果當初公權力積極，安檢到位，這場悲劇就算不能避免，至少可以減少傷亡。

事實上，1981年完工的“城中城”大樓，其消防規範遠低於1995年臺中衛爾康餐廳大火後的新規範。例如，商業空間的裝修材料不一定要使用防火材質；排煙、逃生的標準也低於現在的規範，更沒有要求安裝火災警報器、滅火器等設備。過去，“城中城”大樓至少發生過10起火災，1999年也燒得很嚴重，但因爲火災發生在白天，沒有釀成傷亡。

臺灣的《消防法》自1985年修訂後，先後經過12度修法。1992年5月的新北市中和區自強保齡球館大火，造成20人罹難；同年11月又發生臺北市神話KTV縱火案，造成16死兩傷；1995年2月5日的臺中市衛爾康餐廳大火，更是奪走64條人命，致11人受傷。衛爾康餐廳大火是臺灣最嚴重的一次火災公共安全事件，此次事故之後，在各界要求檢討消防法規的聲浪下，《消防法》首度大修。

“城中城”的大多數住戶都是老弱婦孺，導致逃生困難。據統計，臺灣全島共有891萬戶屋齡超過30年以上的住宅，今年二季度首次超過五成，等於每兩戶就有一戶超過30年屋齡。專家提醒，當今人口、建築都在快速老化，老人住老屋的都市“雙老”問題，會引發更多隱患。

此次火災之後，當地有關部門表示，針對既有建築物現行法規未能強制要求設立管理組織，將修正“公寓大廈管理條例”，強制要求既有建築物要設立管理組織，並全面清查類似“城中城”的複合式建築住宅的消防安全管理。

10月14日晚高雄市長陳其邁率一衆官員向民衆鞠躬致歉，表示會成立專責小組，但調查結果最快何時出爐、追究到什麼層級，備受關注。

有網民查出：陳其邁曾在臺中夜店火災案時，呼籲時任臺中市長鬍志強應該下臺：2011年3月6日凌晨，臺中阿拉夜店發生火災，造成9死13傷，陳其邁義正詞嚴地指出，這種事就應該要有人辭職負責，胡志強根本應該下臺，“胡志強這樣都不用負責，那我請教一下，死幾個胡志強纔要負責？”

如今高雄發生致46人死亡的火災慘劇，網民紛紛到當年陳其邁的發文下面留言：“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十年後的暖男會了不起負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