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接種率僅33%,俄羅斯日增確診及死亡連破紀錄

[文/觀察者網 趙挪亞]連續20個月,葉夫根尼·里亞博夫(Yevgeny Ryabov)目睹新冠病人從莫斯科一家醫院的門口進進出出,有些人活着走了出去,而一些人的生命永遠地停留在了某一刻。

一次又一次,里亞博夫看着新冠病毒摧殘病人的身體。有些垂死的人會在彌留之際後悔,自己沒有打疫苗。

“他們通常會找一些藉口,拖延到‘明天’,但不幸的是,他們已經沒有明天了。”里亞博夫10月22日接受法新社採訪時,說下如此一段意味深長的話語。

近期,有關俄羅斯疫情的震驚消息接踵而至。塔斯社10月26日下午數據顯示,俄羅斯過去24小時日確診數達到36466例,死亡病例數爲1106人,均是疫情暴發以來的最高峯。至此,俄累計確診病例已經達到830多萬,死亡人數超23萬。

稍早之前的10月20日,俄羅斯總統普京正式宣佈:因爲疫情蔓延,全國於10月30日到11月7日帶薪休假9天,各地政府還可根據當地實際情況提前放假或延長放假時間。引發各國媒體的強烈關注和爭相報道。

俄羅斯疫情何以嚴重至此?疫苗接種率僅約33%是最直接的原因之一。雖然早早研發出新冠疫苗“衛星V”,但俄羅斯的接種率不僅比不上包括七國集團(G7)在內的發達國家,還低於巴西和伊朗等接收“衛星V”的國家,與泰國的接種率接近。低疫苗接種率,同時還讓俄羅斯的死亡病例高企不下。

但在這背後,折射出的卻是俄羅斯防疫政策、政府結構,以及民衆意識上的種種問題。這些要素綜合在一起,釀成了如今看似已“不可收拾”的局面。

俄羅斯醫院內的悔恨與懇求

自新冠疫情暴發以來,俄羅斯已經歷了數波病例高峯。去年入冬,俄羅斯的確診數一路從日均5000左右,攀升至日均20000例以上。

隨着氣溫回暖,以及新冠疫苗的推出,俄羅斯的確診數有所下降。但從今年6月開始,俄羅斯的確診數再度回到日均20000例以上。進入10月後,確診數更是攀升至日均30000例以上。

塔斯社10月26日通報的36466例日確診病例,以及1106例死亡病例,更是創下歷史新高。

拋開冰冷的數字,一些鮮活生命的逝去,更突顯出疫情的嚴峻形勢。10月18日,b站賬號@巴甫洛夫的下酒菜 於深夜更新動態,表示剛得到賬號原主人巴甫洛夫大叔家人的通知,大叔不幸感染新冠,救治無效,於前幾日不幸離世。

巴甫洛夫大叔是一名俄羅斯的美食up主,自去年開始在b站上和網友分享一些俄羅斯的美食和美酒,因其“向一切敬酒”的樂觀贏得了網友的喜愛,在一年多的時間裏累積了十五萬的粉絲。

而他突然的離世,不僅讓那些與他在網絡中相識的網友在評論區聚集而生一場“雲哀悼”,也讓很多人認識到俄羅斯疫情的嚴重性。

還有一些駭人聽聞的影像,在俄羅斯社交媒體VK上傳播。根據美國“每日野獸”(Daily Beast)的轉述,在俄羅斯新烏拉爾斯克(Novouralsk)的醫院內,一名死於新冠肺炎的病人躺在牀上,無人問津。發佈視頻的人在走廊上奔跑,聲嘶力竭地尖叫,想讓醫護人員停下來照顧死者。但在一分多鐘的視頻裏,無人回應她的請求。

後來,死者的侄女奧克薩娜·庫茲涅佐娃(Oksana Kuznetsova)在博客中說,她的叔叔瓦迪姆(Vadim)於10月5日住進了這家醫院,但醫院裏無暇看護他。拍攝視頻的人後來告訴庫茲涅佐娃:“他窒息而死。我去請醫生,但一個人也沒有。”瓦迪姆最終於10月12日去世。

視頻在社交媒體上瘋傳後,當地的調查委員會開始調查此案。最終,當地政府決定解僱醫院院長維克多·多爾古申(Victor Dolgushin)。

但“每日野獸”認爲,這一幕背後是目前俄羅斯的醫院正受到新一輪疫情的強烈衝擊。而醫護人員的短缺,正加劇這場危機。有些已經退休的醫護人員,也緊急返回一線抗擊疫情。

22日,官員們表示,俄羅斯的醫院牀位很快就用完了,俄羅斯流行病學權威醫生丹尼斯·普羅申科(Denis Protsenko)當天也說情況“接近危急”,疫苗接種處於停頓狀態。

早在俄羅斯“衛星V”疫苗問世之前,里亞博夫已經有5名同事死於新冠肺炎。但疫苗問世之後,他在醫院裏看到的只有“懇求與悔恨”。

已經擺脫重症的51歲建築師奧爾加·利茲科(Olga Ryzhko)躺在病牀上說:“我知道,如果不是他們(醫護)救了我,我就不會在這裏。”她不是一名反疫苗人士,但一直在推遲接種。

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利茲科那樣幸運。過去一個月,與利茲科共用重症監護病房的女性,一直在積極地鼓勵她繼續與疾病鬥爭。但本週一(25日),她不幸因新冠肺炎去世。

“這真的很可怕。”利茲科說。

最早註冊的疫苗,爲啥接種率那麼低?

包括里亞博夫在內,很多專家和媒體都將俄羅斯如今的形勢歸結於低疫苗接種率。根據“數據看世界”(Our World in Data),俄羅斯目前一共接種了1.01億劑疫苗,4790萬人接種了兩劑疫苗,佔總人口的33.2%。

從接種的比例來看,俄羅斯不僅遠遠低於G7集團,以及一衆歐洲國家,還低於伊朗(35.9%)和巴西(54.3%)這兩個接收了“衛星V”疫苗的國家。截至9月30日,伊朗一共接收了6000萬劑“衛星V”,而巴西接收了1000萬劑,同時在國內生產了800萬劑。

從產量來看,“衛星V”似乎問題不大。迄今,已經有75個國家或地區宣佈了“衛星V”的緊急使用,2個國家宣佈了完全授權使用,超過1億劑疫苗廣銷海外。

那麼,難道是疫苗的有效性出了問題?“衛星V”是世界上最早註冊的疫苗,於去年8月11日投入使用。初期,外界確實有關於“衛星V”有效性和安全性方面的質疑,迄今世界衛生組織(WHO)也未將疫苗列入緊急使用清單。

但是在今年2月2日,國際知名醫學刊物《柳葉刀》發表文章稱,俄羅斯“衛星V”(Sputnik V)疫苗三期臨牀試驗的最新中期分析結果表明,該種疫苗的有效性可達到91.6%。

很多西方媒體認爲,民衆的不配合,是俄羅斯疫情遲遲無法舒緩的另一大原因。除了時不時暴發的反封鎖遊行以外,民衆不配合防控措施,不接種疫苗的新聞屢屢見諸報端。

例如,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臺(NPR)駐俄羅斯記者查爾斯·梅恩思(Charles Maynes )聲稱,儘管第三方機構已經驗證了俄羅斯“衛星V”疫苗的有效性,但俄羅斯人並不信任本國“充斥着陰謀和宣揚不信任一切的官方媒體”,這也讓很多人否認疫苗的有效性。

一名叫做馬爾科夫的73歲老人本月告訴加拿大廣播公司(CBC),由於“潛在的健康問題”,他沒有接種疫苗。“我認爲他們強迫人們這麼做(接種疫苗)是不對的。領養老金的老年人又成了‘目標’?這完全不能接受。”

莫斯科市長索比亞寧(Sobyanin)呼籲民衆,特別是老年人接種疫苗。他指出,在莫斯科60歲以上人羣的接種率略高於30%,而在莫斯科醫院內因新冠肺炎死亡的人中,60歲以上的人佔86%。

不僅老年人,年輕人也是如此。34歲的羅馬申科(Elena Romachenko)認爲,一個人可以控制自己的健康。“喫得好,做運動,”她說。“去度假勝地,去海邊,去山上,你就會健康。”

但莫斯科物理與技術研究所(Institute of Physics and Technology)基因組工程實驗室負責人帕維爾•沃爾奇科夫(Pavel Volchkov)認爲,大多數拒絕接種疫苗的人並不是反對疫苗,而是認爲他們不需要疫苗。

“我稱之爲超級英雄綜合症。”他如此總結。

爲了推行疫苗,俄羅斯多地已經發布了彩票、獎金和其他激勵措施加快注射的速度。莫斯科更是推出了半強制性的措施,規定從下週一開始,如果60歲以上的沒有接種過疫苗,或感染過病毒,就必須在家待到2月25日。

普京也屢次呼籲民衆接種疫苗。當地時間20日他同俄政府人員召開視頻會議,呼籲俄羅斯民衆積極接種疫苗,並稱接種疫苗總比感染新冠病毒好。

普京當天說:“最好接種疫苗。爲什麼要等着疾病及其嚴重後果呢?”

普京還說:“我再次呼籲我們所有民衆積極接種(疫苗)。這裏說的是你們得到保護、你們的安全、生命,最後還有你們親人的健康。”

疫苗的低接種率,讓俄羅斯的死亡病例高企不下。目前,英國的日確診人數與俄羅斯相仿,都在36000例左右的高位。但英國的日均死亡病例在100例左右徘徊,遠遠低於俄羅斯的1000多例。

俄羅斯疫情,怎麼走到了這一步?

從一開始,俄羅斯的對外防控政策就似乎走錯了方向。當武漢疫情爆發之後,俄羅斯立即關閉了遠東地區的中俄邊境口岸,並且暫停向中國公民發放紙質或電子簽證,隨後嚴格限制韓國、伊朗等疫區人員入境。但問題在於,真正的威脅其實來自歐洲,而不是中國。

2月底,南歐國家的疫情集中爆發,在地中海沿岸國家旅遊的人羣大範圍感染新冠,但卻沒有引起俄羅斯的足夠重視。於是,當意大利出現疫情時,大批俄羅斯人還前往南歐度假。

直到3月13日世衛組織宣佈歐洲成爲重災區之時,俄羅斯纔開始限制往來歐盟和瑞士的航班,但莫斯科飛往歐洲各國首都的航班仍然暢通無阻。3月27日才最終宣佈暫停所有國際航班。

在這期間,至少150萬人從歐洲回國,這就爲疫情的傳播打開了方便之門。2020年4月8日之前,俄羅斯確診病歷中的60%都來自歐洲。從4月初到5月初,單日新增感染人數呈幾何級數增長。嚴控兩個月之後,單日新增感染人數仍超6千人。

正如中國駐俄羅斯大使張漢暉去年4月17日指出,歐洲疫情迅速暴發是俄羅斯始料未及的,這給俄羅斯的疫情防控帶來了很大的內憂外患。

隨後,俄羅斯多地陸續實施封城和居家隔離等措施。但俄聯邦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間的嫌隙,以及民衆的不配合,始終沒有讓俄羅斯實施真正意義上的完全“封鎖”。

去年,俄羅斯就屢屢爆發反封鎖遊行。而在今年歐洲盃期間,很多球迷就不戴口寨聚集在一起的場景,更是觸目驚心。

《衛報》記述稱,上週五(22日)晚上,莫斯科的街道上充滿活力。市中心一家叫做Simach的酒吧裏,汗流浹背的人們在跳舞,外面排着長長的隊。“看着人羣,你很容易忘記俄羅斯是全球新冠疫情的中心。”

“感謝上帝,我們可以去酒吧,沒有任何限制。我反對任何封鎖,它們會毀掉我的生意,”34歲的娜塔莉亞·德拉加諾娃(Natalia Draganova)說。她在莫斯科經營一家小服裝店。

觀察者網專欄作家,哈爾濱工程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教師原泉曾撰文指出,疫情的暴發,反映出了俄羅斯政治體制的低效。俄羅斯的政治體制實際上是一種權力來源自下而上的聯邦制,地方的權力非常大且盤根錯節。普京上臺之後雖然採取了一系列的“削藩”措施,一定程度上將權力聚攏回了中央,但仍然無法有效地將國家的政令徹底貫徹到基層。

“久而久之,俄羅斯政府部門間,中央與地方之間,政府與基層之間的官僚主義現象日益嚴重,地方、部門、基層對政府的決定選擇性執行乃至陽奉陰違已經變成了常態,導致國家的政策難以貫徹執行(或執行走樣)。”

10月20日,普京採納副總理戈利科娃的建議,從10月30日到11月7日,全國至少帶薪休假9天。其實,這不是普京第一次因爲疫情而放假。今年3月,普京就宣佈因疫情全國放假一週;5月份,普京又發佈總統令將勞動節與勝利日假期相連,全國連續放假10天。而此前的一次次放假和停工並未有效遏制疫情。那麼,當前的放假舉措是否能真正起到良好效果呢?

對於俄羅斯政府來說,持續貫徹抗疫措施,幾乎是不可能的。從疫情暴發至今,政府就始終在控制疫情還是發展經濟之間來回搖擺。疫情衝擊下的俄羅斯經濟發展停頓,若不盡快復工復產,經濟問題就有可能演化爲政治和社會問題。這就導致俄羅斯國家對疫情的防控時緊時鬆。

責任編輯:朱學森 SN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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