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特約撰稿 高卓

近幾個月來，隨着美國各港口集裝箱堆積如山、物流緩慢的現象引發關注，美國供應鏈問題正成爲全美乃至全球矚目的焦點話題。而作爲美國在西海岸最繁忙的兩大港口之一，長灘港的集裝箱堆積問題，正前所未有地吸引着各大媒體的眼球。

10月22日，貨運代理公司Flexport的CEO瑞安·彼得森，在租用一條船對這兩大港口（另一個是相距僅2海里的洛杉磯港）進行近距離觀察後，在推特上連續“開炮”，抨擊長灘和洛杉磯在這次供應鏈危機中暴露的諸多問題，其中一條推特提到，“因爲長灘市的分區條例規定禁止集裝箱堆放超過兩層，導致一家貨運公司的大量集裝箱沒法從車上卸下並堆放在其貨場裏；而一旦違反堆放規定（市政當局）就將關閉該公司的貨場。”

作爲一位資深從業者，彼得森的一手觀察和分析，比此前的很多報道都更加接近問題的實質，集裝箱“限高令”這種細節更是引發了媒體的後續挖掘。

例如彭博社就在10月25日的一篇文章中稱，事實表明，主要問題並不是絕對空間上的限制，而是當地的一項“土規定”：長灘禁止公司堆放集裝箱超過兩層。報道稱，這項法律不是一項安全規定，而是一項美學規定，（長灘）市官員覺得超過8英尺高的集裝箱堆實在是太醜陋了。

不過，很多媒體在轉述這則報道時，並未注意區分長灘的港區和內陸區域，讓一些讀者誤以爲長灘港的集裝箱也只能堆放到兩層。

根據英國航運專業刊物《勞氏日報》（Lloyds’ List）今年8月公佈的2020年全球100大集裝箱港口排名，長灘港排名第19，是美國僅次於洛杉磯港（排名第17）的第二大港口。

作爲美國西海岸大港，長灘港港區內允許集裝箱堆到六層高。對此，長灘港官方網站的頭圖足以說明問題。

長灘港官網頭圖

實際上，長灘市分區條例的這條集裝箱“限高令”，限制的是集裝箱在長灘市內其他允許堆放區域內（如貨運公司的貨場）的堆放量。

這篇發佈於10月22日（正是彼得森在推特上“開炮”的同一天）的長灘市政府公告，除了說明之前的“限高令”，的確是從“有礙觀瞻”的角度制訂的之外，還宣佈從即日起，在未來90天內暫時放棄執行集裝箱的“限高令”：在當前允許集裝箱堆放的地區，允許集裝箱堆疊到四層；希望堆疊到五層的，則必須聯繫消防部門以確保堆放地區可滿足在第四層之上安全堆放的條件。

然而在這項命令執行了5天之後，長灘港外貨輪排隊，港內物資堆積的場面仍未得到緩解。事實上早在9月底，長灘港就開始實行一週中有4天進行24小時持續運營，企圖緩解擁堵問題；10月13日，美國總統拜登發表講話，宣佈洛杉磯港和長灘港均將實行每天24小時、每週7天的不間斷運營；這些舉措的力度，看上去都比長灘市取消集裝箱“限高令”更大，但同樣未能“藥到病除”。

當地時間2021年10月26日，美國加州洛杉磯港，貨物積壓嚴重的洛杉磯港，一艘貨船在卸貨。

根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10月23日報道的描述，“儘管從技術上實現了24/7（每天24小時/每週7天）運營，但洛杉磯港在凌晨3點到早上8點之間的大部分時間，都處於關閉狀態”。

究其原因，涉及到從碼頭管理調度到技術人力細節的層層問題，而運輸集裝箱的卡車運力嚴重不足，特別是合格的卡車司機不足，被美國媒體廣泛認爲是一個難以解決的痼疾。根據美國卡車運輸協會統計，在新冠疫情之前，美國已經面臨61500名的卡車司機短缺問題，而今天這個數字增長到了80000名以上。部分年長的卡車司機在疫情期間退休，部分因疫情患病乃至不幸去世，以及諸多卡車駕校關閉，還有一些“嗑藥”的司機未能通過更加嚴格的聯邦藥物測試法規，這些因素都使得卡車司機缺口越來越大。

再加上集裝箱卡車底盤本身數量短缺（特別是零部件不足），以及物流其他環節同樣因爲缺乏人手而效率低下等原因，即使洛杉磯港和長灘港已經宣佈將從11月1日起，按天向海運公司收取計劃用卡車/列車運輸的集裝箱的停留費（標準爲100美元/箱，超時每天每個集裝箱遞增100美元）——這些資金將被兩個港口用於旨在提高效率、加快貨物流動速度等相關投資，整個聖佩德羅灣內的擁堵局面在短期內仍然難以緩解。

北京時間10月27日凌晨3點，數十艘貨船（每艘由一個三角符號代表）在聖佩德羅灣內等待裝卸物資。 船訊網 圖

目前一些物流公司反而擔心，由於很多貨場工人長期習慣於集裝箱只堆放到兩層，因而長灘市取消集裝箱堆放的“限高令”，其緩解貨場堆放壓力的正面作用很可能會被多層堆放引發集裝箱調度效率的降低而抵消。

近期在伊利諾伊州喬利埃特，美國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大型多式聯運鐵路終端已經遭遇了類似問題。由於東海岸的大宗物流供應仍高度依賴橫跨美國的鐵路和公路運輸，美國媒體普遍認爲，面對即將到來的節日需求高峯，在不斷推出試圖緩解洛杉磯港和長灘港物資堆積問題的新政時，美國政府也應儘快修補鐵路和公路系統的短板，防止現有運輸效率的進一步下滑。

責任編輯：張無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