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環時深度】讓莫迪屈服的印度農民有多強,印媒:農民爲廢除農業改革法案建立了統一戰線

【環球時報記者 苑基榮 王 升】在長達一年的持續抗議後,以強勢著稱的印度總理莫迪罕見地向農民做出讓步,宣佈廢除三項農業改革法案。但是農民們表示,他們不會就此罷休。“此次勝利顯示出農民的力量,我們比莫迪更強大。”在帳篷裏熬過嚴冬酷暑和新冠疫情的農民說,這只是一個開始,農民羣體的其他訴求也必須得到滿足,否則,抗議不會停止。有印度媒體稱,這次農民抗議的一個顯著特點是所有農民不分領域、種姓和宗教及意識形態地聚集在一起,爲廢除不公平的法律建立起一條統一戰線。而印度政府低估農民的力量,是一個嚴重錯誤。

“今天農民贏得了戰爭”

11月29日,印度農民聚集在首都德里附近的三個抗議點,慶祝自己的抗議行動成功迫使莫迪政府的政策出現罕見逆轉。“這一年來,我們一直處於戰爭狀態,”32歲的印度農民蘭吉特·辛格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說,“但今天農民贏得了戰爭。”他們無視莫迪要求農民回家開始新生活的表態,相反,主導此次抗議並代表農民與政府談判的農民聯合陣線(SKM)表示,他們將繼續抗議,直到政府滿足該羣體提出的其他幾項要求,包括提高農產品的最低價格、撤回對農民的法律訴訟,以及向數百名死去農民的家屬支付賠償金。此外,SKM還要求莫迪政府爲死去的700名農民豎立“烈士紀念碑”。

去年9月20日,印度國會通過一系列放鬆農作物價格管制的法案,引起印度農民的強烈不滿。自去年11月以來,數千萬印度農民在不同地點持續就上述法案舉行大規模抗議活動,最高時抗議農民人數高達上億。

12月4日,SKM宣佈成立由五人組成的談判委員會,負責與印度中央政府進行下一步的溝通,並制定未來農民運動的進程。CNN分析稱,莫迪的後退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印度農民抗議活動繼續蓬勃發展。印度《先驅報》報道稱,旁遮普邦民意調查顯示,在旁遮普邦公民團體選舉中,最受歡迎的標誌是“拖拉機上的農民”。大量獨立候選人選擇“拖拉機與農民”作爲投票標誌,他們認爲,看到農民駕駛拖拉機的標誌,許多猶豫不決的選民可能會傾向於支持他們。在旁遮普邦莫哈利,一位名叫蘇林德·辛格的候選人說,該地區的28名公民團體候選人都選擇了這一標誌。

印度小農的底氣——選票

儘管抗議示威在印度比較常見,但持續時間如此之長的大規模農民抗議活動近些年比較罕見。那麼農民的底氣從哪裏來呢?雖然經濟地位不穩定,但是“印度農民是一個強大的集團”。美國VOX新聞網分析稱,幾十年來,印度的農業系統一直在補貼制度下運作——農民種植糧食作物和其他農產品,政府以特定價格從農民那裏購買,用於內部銷售或出口,爲他們提供有保障的收入。根據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的數據,2018年印度82%的農民屬於完全自負盈虧的個體戶,而不是大型企業農場。

CNN稱,根據印度品牌資產基金會的報告,印度是世界第二大水稻小麥、甘蔗、棉花花生、水果和蔬菜的生產國,印度約14億人口中約58%的人將農業作爲主要生計來源。農民佔該國勞動力的很大一部分,同時也是印度最大的投票團體。但根據政府統計數據,農戶在2018年-2019年的平均月收入僅爲10218盧比(約合866元人民幣)——比該國當年的月平均工資低316盧比。

印度經濟學家德文德·夏爾馬說,“從農民種下種子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開始虧損,而被剝削最多的是小農。隨着這次示威取得勝利,農民知道這可能是他們爲自己爭取一個穩定未來的最後機會。”

印度農村人口衆多,就選舉而言,農村的選情甚至比城市還要重要。幾乎所有分析都指出,莫迪的妥協緣於他將要面對接下來的選戰:2022年初的旁遮普邦和北方邦地方議會選舉。這兩個邦是印度傳統的人口和農業大省,農民是一個“必爭”的羣體。在2019年的印度大選中,北方邦佔到了下議院543個席位中的80席,其中62席被莫迪的印度人民黨(印人黨)獲得。先前2017年的地方選舉中,印人黨橫掃北方邦立法會403個席位中的312個,並且推選了一位印度教僧侶擔任邦首席部長。而在旁遮普,印人黨近年來的選舉中多次失利,這裏是印度北方少數印人黨缺少執政根基的省份之一。

建立統一戰線

路透社報道稱,這次印度農民抗議最初是從旁遮普邦開始的,抗議農民的主體是小農。兩個月後,旁遮普邦和哈里亞納邦的農民工會開始發起“去德里”的抗議運動,發動了數十萬農民向首都進軍。到了2020年11月,全國農民開始加入到抗議隊伍中。農民抗議活動呈現出融合的特徵,即不同的團體願意團結起來,將生存問題擴展到反抗莫迪“印度教政治”的社會公平和公民權利問題。

“1984年旁遮普邦農民就曾抗議過政府的‘綠色革命’,1995年印度農民還曾抗議印度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併成功讓政府在某些條件上屈服,多年來,政府都不敢再挑戰農民的利益。”據印度媒體報道,縱觀該國曆史,農民一直處於變革的前沿,抗議不公正的法律。土地運動和抗議經常迫使政黨、民間團體及英國殖民政府就農民的利益進行談判,這些運動在印度歷史上很容易演變成大型的獨立和憲法改革運動。

就目前的農民抗議而言,它是從過去英國殖民政府時期和印度獨立之後的農民運動經驗中成熟起來的。這次農民抗議活動團結了衆多的農民組織,善於利用社交媒體的年輕農民也開始覺醒。

印度《大篷車雜誌》稱,這次農民抗議一個顯著特點是農民不分領域、種姓和宗教及意識形態聚集在一起,跨越了這些鴻溝,任憑政府各種抹黑和分化,爲廢除農業改革法案建立了統一戰線。歷史上,旁遮普邦的農民很少看到這樣的統一,地主賈特人和賤民勞工之間以封建種姓爲界,其分裂長久存在。同時左翼意識形態歷來遭到錫克教領袖的反對,但這次抗議期間,這些裂隙似乎都得到修補。

在持續一年多的抗議運動中,最顯眼也最有組織力的,是來自旁遮普的錫克教農民,而其中又以賈特人羣體尤爲突出。賈特人是一個以鄉村中農爲主,具有軍事化組織歷史的中等種姓羣體。他們的參與和組織使得這一運動的模式和其結果與莫迪任上的其他抗議運動——反國民身份法案運動、克什米爾抗議運動、反廢鈔運動等——鮮明區分開來。不僅如此,抗議隊伍中還有很多婦女,這在重男輕女的旁遮普邦令人驚訝。

據《今日印度》梳理,此次農民抗議由 35 個農民工會領導——其中僅旁遮普邦就有31個,其餘的來自哈里亞納邦和中央邦。他們的背景各不相同,旁遮普邦有6個農民工會隸屬於各種左翼組織,另兩個農民工會則隸屬於地方政黨阿卡利達爾。而旁遮普邦以外的另外兩個農民組織分別效忠於平民黨(AAP)和國大黨。儘管帶頭抗議的最大農民工會 “印度農民聯合會”不隸屬於任何政治組織,但上述幾個有政黨支持的組織存在可能會使談判複雜化。

“農業的未來已經在接下來的25年裏被封存了——沒有哪個政黨有勇氣去觸及這些改革。”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研究員高塔姆·奇克曼表示,廢除這些法案將使之後的政府很難再提出類似的改革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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