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建新 

年初還在衝擊科創板上市的獨角獸柔宇科技，年底便深陷流動性危機，欠薪、欠債、董事長限高。創始人劉自鴻，從海外歸來的學霸科學家，變成了孤立無援的失意者。

柔宇科技瞄準屬於下一個時代的柔性屏，並走在了全球前列，這個身份讓公司擁有超高的起點。但是，技術環境薄弱、應用生態缺乏的背景下，一旦市場反饋不及預期，或資本市場相對收緊，摔下來的速度也會更快。

困境

近日，被爆大規模欠薪，欠債，董事長限高，獨角獸柔宇科技被推上風口浪尖。創始人劉自鴻在個人社交媒體上，將當下稱之爲“至暗時刻”。

柔宇科技2020年赴美上市不成，隨後拆除VIE架構，當年年底披露IPO招股書，在中信證券和中金公司雙重保駕護航下，計劃在上交所科創板上市，募資144.34億元。不料，輿論洶湧，監管機構對柔宇科技開展現場檢查，今年2月，公司主動終止了上市進程。

這纔不到1年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有道是，【今日之果，昨日之因】。

公司2020年末披露的IPO招股書顯示，截至當年6月30日，公司貨幣資金餘額爲8.48億元。然而，沒有自我造血能力，且消耗巨大。

2017年-2019年及2020年上半年，公司營業收入分別爲6472.67萬元、1.09億元、2.27億元、1.16億元，歸母淨利潤分別爲-3.59億元、-8.02億元、-10.73億元、-9.61億元。截至去年6月末，公司累計未分配利潤爲-24.27億元。

報告期內，公司經營性現金流分別爲-3.58億元、-6.12億元、-8.11億元、-3.86億元，不僅沒見好轉，反而越陷越深。

2017年，公司以柔宇國際柔性顯示基地項目獲得銀團貸36.40億元，到2020年底已使用28.56億元。這筆貸款最長期限不超過8年，按月付息，年化利率5.88%。也就是說，光這一筆貸款，公司每年需要支付的財務費用就達1.68億元。

2017年底公司資產負債率僅爲20%出頭，有了這筆貸款後，飆升至50%以上。

另外，從當時的業務表現來看，柔宇科技的警鐘，早已敲響。

報告期內，公司的幾款主要產品，FlexPai柔派摺疊屏手機、柔性電子解決方案等，價格下滑明顯，即便這樣都未能阻擋銷量下滑。

公司去年已經出現明顯的減員現象，2018年底、2019年底、2020年6月底員工數量分別爲1787人、1732人、1551人。

這些調整可能與疫情有一定的關係，但更多的原因還是來自於內部的運營失利。

2018年底，柔宇科技存貨規模爲1.65億元，到2019年底及2020年6月底分別增至5.95億元、4.80億元。

公司目前體量不大，但已經產生了相當規模的應收賬款，2017年-2020年及2021年分別爲2919.55萬元、4149.41萬元、8759.30萬元和9760.26萬元，佔當期營業收入的比例分別爲45.11%、38.05%、38.59%和84.09%。

崛起

柔宇科技創始人劉自鴻，1983年出生於江西撫州南城縣，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學士、碩士，美國斯坦福大學電子工程系博士，在美國多家研究機構任職，2012年5月回國創業。

學霸劉自鴻領銜的柔宇科技起點頗高，合夥人也都非等閒之輩。核心管理團隊中的餘曉軍、魏鵬、袁澤、鄒翔、張楊洋等，都是來自清華、北大、斯坦福等機構的科學家，還有摩托羅拉、TCL等公司的設計負責人Park Cheol Woo加入。

柔宇科技瞄準的全柔性顯示屏，可彎折、超薄、超輕、高可靠性，同時，色彩鮮明，具有高對比度、色域及分辨率。

電子產品屏幕從早期的單色TN液晶屏、CSTN彩色屏幕、TFT-lcd顯示屏，到後來的AMOLED屏和全面屏，發展到代表未來的柔性屏，或將產生革命性的影響。

公司創立伊始便專注於柔性電子技術的研發，走在世界前列；兩年之後，厚度僅有0.01mm、最小卷曲半徑1mm的彩色全柔性顯示屏面世，柔宇科技一炮打響；2018年，公司投產了全球首條全柔性顯示屏大規模量產線，併發布了全球首款消費級量產摺疊屏手機FlexPai柔派，次年一季度開始出貨。

發展過程中，公司獲得專利1102項，另有1326項已經提交申請。CES創新大獎、紅點設計大獎、全球手機最佳創新突破獎等海內外獎項，也是拿到手軟。

在柔性屏這個領域，公司的領先地位無人可比。柔宇科技在招股書中列舉的競爭對手包括三星、京東方、華爲、蘋果。

在公司的推動下，全球柔性電子市場從2019年起步，弗若斯特沙利文預計，2025年就將達到3000億美元的市場規模，年均複合增長率將接近150%。

飛速發展與資本的加持密不可分。創立之初，柔宇科技就拿到深創投的投資，隨後幾年，中信資本、招商資管、保利資本等機構加入其中，5輪融資獲得子彈48億元左右。公司在一級市場遭遇熱捧，徐小平還曾因爲錯過了投資機會而表示“心痛”。

當時，公司擁有超豪華的董監高團隊。三名獨董中，除了技術派的南方科技大學技術轉移中心主任孫小衛，另兩位分別是前招商銀行行長馬蔚華和“硬派獨董”劉姝威。

命門

柔宇科技的崛起伴隨着爭議，今年準備上市向公衆交出家底，更是遭遇輿論危機。柔性屏良品率、2B還是2C、手機銷量到底怎麼樣、沒有盈利能力卻要到A股市場募資上百億等話題，引發了廣泛的討論。

產品層面之外，就戰略規劃而言，柔宇科技今日之困局，主要原因是太過超越時代。

任正非多年前就說過，快三步是先烈，快半步是英雄。柔性屏便是這快了三步的產品。

柔性屏的設想直面未來，但在當下，不僅技術上難以達標導致良品率和產能受限，更重要的是缺少應用的場景。

柔宇科技的2B業務，簽下了多個企業級客戶。給空客飛機的座椅、格力電器的屏幕提供顯示集成方案，如此之高的成本和造價，體驗能比“傳統”屏幕強多少？更誇張的是，給LV的包包裝個屏幕，瀘州老窖酒瓶上的品牌形象，也用柔性屏來展示，就純粹是僞需求了。

場景不成熟的背景下，B端客戶可能會爲了噱頭合作一次，但不會把柔性屏這種技術作爲主要的需求點。

於是，設想中偌大的柔性電子市場，只有摺疊屏手機這一個略成熟的商用產品。不過，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這一應用也太過基礎了。

《頭號玩家》等科幻電影的粉絲們應該知道，在5G及之後的時代，AI、元宇宙等技術充分發展，萬物皆可爲屏幕，那纔是柔性屏有用武之地的時代。

柔宇科技自己設立控股子公司橫琴柔宇，開展“柔性+”產業應用技術的研發、科技成果轉化等業務，試圖自己做生態。目前來看，進展不大。

公司在招股書中描述自己的兩大競爭劣勢時說：產能規模較小，市場份額受限；大客戶認證受限；資金需求大，融資渠道較窄，擴張能力受限。

現在，也正是這兩大劣勢導致了柔宇科技當下的流動性危機。確實，第一次看到有擬上市公司這麼實誠。

柔宇科技今年年初A股上市失敗，投資者或許應該慶幸。如果當時它成功上市，這個雷，遲早要由投資者們來背。

也有人說，如果當時柔宇科技成功募集那144億資金，現在也不會出現流動性危機。但是，柔性屏的大規模應用短時間仍然很難看到曙光，投資者始終要面對公司長期發展受限及無法盈利之痛。

劉自鴻在個人社交媒體中寫道：在人生的至暗時刻，也不要指望雪中送炭，唯一能做的是，堅持到底，永不言棄。

他在給員工的打氣會上表示，融資正在進行中，預計12月有資金進入，但仍有不確定性。

如今，這家站在懸崖邊上的明星公司，只能說：【莫想過去，只看將來】。